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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正值春夏交替时节,天灾人祸愈演愈烈,百姓居于水深火热之中。千年难逢的大旱,红色的太阳不知疲倦地炙烤大地,土地龟裂出巨大缝隙。京畿地区的百姓无法播种,安身立命的田埂呈现出末世之相。
      民间偶有传闻说是当今天子逆天改命,篡夺皇位才致国运受到影响,天下疾苦。可是他们全然忘记长朔之役后十年的太平盛世和被万帝处死的前朝皇帝是何等平庸无能之辈。
      如今的万帝自是受万人敬仰的,包括仇梦父亲。他骁勇善战,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无敢不从。
      也是他毅然起兵,长驱长朔,改朝换代,解决民生凋敝,疏通壅塞,让天下苍生得以安居乐业。他亲自出征威吓北境部落,创造了十年的和平。
      然而如今也到花甲之年,天灾难遇,敌人又蜜口剑腹,表面归顺实则阳奉阴违。每每闻此,仇梦总哀叹:“千古英雄易老。”
      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自从上次春日花宴万帝下旨赈灾济贫,拨付库存,开仓放粮,情况有所缓解。京畿附近百姓多有向京城聚拢之势,只因京城大户人家都捐钱捐粮,在郊外施粥舍饭救济灾民。仇梦一家也不例外,就算平时仇梦父母常有施舍穷人之举。
      身体情况有所好转之后,仇梦便主动和母亲自告奋勇地要去郊外帮忙。起初仇梦母亲并不赞同,母亲的担心总是饱含着强烈的保护欲。十二岁的女孩子帮不上许多忙暂且不提,那里人多眼杂很难兼顾仇梦。
      仇梦本来也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安静惯了。记得刚上初中那年,课间操是最令人恐惧的,那意味着她要离开自己的舒适区座位,下三层楼梯,经过两栋教学楼连廊再走到操场上去。大约要面对几十个同学擦肩而过。
      她已经尽量低着头了,耳边的厚厚的头发将疤痕遮住,侧面看去只有她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尖。她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身体的剧烈起伏让疤痕显露出一丁点,但是她也不得不加快脚步,免得吸引众人的目光。
      无奈,她还是难逃众人的指指点点,即使不当面戳穿,大家还是会在她身后耳语些什么。班主任老师似乎了解到一些情况,她每天都留仇梦去打扫卫生。免去课间操,仇梦像捡回了一条命那样庆幸。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因为奶奶年岁已大,家庭入不敷出,日子自然十分拮据。好在仇梦很是争气,从小到大领过不少奖学金,外加贫困大学生计划的帮助,仇梦顺利进入大学。
      不知是奶奶的教导还是因为受到帮助的感恩,每当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她总是义无反顾地冲到第一个。就算自己只是一只弱小无助的萤火虫,也会飞到别人身边拼命振翅发出微弱的光芒。
      看到街边乞讨的人她会停下,将自己仅有的饭钱倾囊相助。网络上流传出各种乞讨骗局,她看得多了便下定决心下次一定心硬一些。很不幸,下一次总是在下一次之后。有些时候,看到贫困的儿童情不自禁共情落泪,便通过网络匿名地进行捐赠。因为脸上的疤痕,她很难为情,不便去学校陪伴一些残疾儿童,她就熬夜给小朋友们做礼物,甚至熬了几个大夜,总想尽一点心意。
      奶奶去世后,她一个人孤身惯了,从没向谁提起,做这些事没有人知晓。如果有,一定会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傻,不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和同龄的女孩们一样对自己好一点。
      是啊,她也很难解释清楚。
      那个从小被欺负被孤立的仇梦,那个被堵在厕所门口指指点点的仇梦,那个被所有人嘲笑谩骂,被全世界抛弃的仇梦,为什么?为什么愿意倾其所有,有一点光便发一点光。
      很早之前,她听说过“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这句话,思考很久这句话对于自己的意味着什么。只是,答案是无解。
      在这个世界里,同样的,她亦不忍心看别人受到苦难。最重要的是,她找回了父母,现在的她好像更加强大了。
      “母亲,我只是想时时刻刻粘着你!父亲如今住在军营,母亲和府里的人白天也去郊外,我和小鸾两个人在家怪孤单的。”仇梦借着十二岁的身体奶声奶气地说道,其实这句话也是她的私心,说到孤单二字时格外真心实意。
      “不可以,梦儿你还小!再说现在外面风雨如晦,府里终究安全一些。”仇夫人好言相劝。
      仇梦歪着脑袋一个劲儿往仇夫人怀里钻,母亲身上的味道没有变过,一直是温馨的。她用小脑袋蹭蹭母亲的下颚,撒娇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如今身体好了,最近胃口好也胖了不少呢!加上时时刻刻跟随在您身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有在父母身边才能卸下所有装备,如若不是脑海中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太过真实,不然那个世界的一切真的好像一场梦,自己一直都是母亲怀里无忧无虑的十二岁小女孩。
      夫人拗不过仇梦几番恳求,答应她明日一起去郊外施粥。只是一条:时刻跟随她,不可以乱跑。仇将军的部下初礼跟随她们一同前去,毕竟流民中难免有些不逞之徒。
      初礼年十六岁就投了仇将军的部队上阵杀敌,毫无畏惧。他习得一身好功夫,且二十年来对仇将军忠心不二。仇将军夫妇都将他看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初副使的夫人是仇夫人原先的侍女,情谊便更深厚一层。
      仇梦初次见初礼时觉得这名字和本人真是没半点关系——名字听上去是翩翩公子,温柔礼貌,事实是大相径庭。

      有一次她午睡刚起来想去院子里活动活动,在府中撞见初礼找父亲商议战事。因为没有之前的记忆,她并不认识他。只见来人身体粗壮,胡子贴在脸上,脸色黝黑,眼睛却不大。如果换一副圆溜溜的大眼睛,真像过年时门上贴的门神爷了。
      看那一身戎装似乎是父亲的部下,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准备绕过。可是这“门神爷”却拦了去路,张开胳膊呈老鹰捉小鸡状。除了家中的仆从还算熟悉,遇到这种可怕的陌生人,不好的记忆涌上来,一时吓得不轻。
      初礼见她还没反应便低下身,凑近脑袋斜眯着一双小而细长的眼睛睨她,同时撇起嘴角,面露凶相。
      仇梦抬头对视了他的眼睛,整颗心脏都要暂停了,深呼吸着又低下头默念:别看我别看我。
      正在这时,眼前的这尊虎首燕颌的猛将竟发出了剧烈的笑声。
      她慢慢抬起头,只见他张着嘴开怀大笑,细长的眼睛眯成线,整个人都散发着憨厚的气质。
      仇梦真是摸不着头脑,更不知眼前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梦儿,才过几日你连初叔也不记得了吗?快让我看看你的伤。”浑厚的声音带着关心和焦急。
      仇梦尴尬地摇了摇头,“我……我被烧着的木头砸到了头,之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不对,我只记得我爹娘。”
      初礼收了笑容,粗黑的两条眉毛中央挤出两条竖线,眼睛瞪得圆了一点。
      “伤口呢,怎么样?”大胡子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脸,与其说是摸不如说是捏了捏,看到伤口又弹开手,“是伤得不轻……明日,明日初叔叔把京城最好的名医给你抓来,治不好我的梦儿别想毫发无损地回家!”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提高了一倍,接着又放低音量生怕吓着眼前的女孩,“我是你初礼叔啊,你可是在我的肩头长大的!有一次,就那次!你记不记得你把我的头盔戴在脑袋上,结果东跌西撞的摔了个大马趴?”黑乎乎的大胡子又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还有,我带你骑大马,你吓得哇哇大哭。后来为了哄你,我就当你的大马让你骑,你不光不哭了还拿手拍我屁股,喊着‘驾!驾!’当真不记得了嘛?”
      眼前的大胡子边说边手舞足蹈比划着。
      “好像……不记得了……”仇梦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像坏人。
      大胡子有点伤心,点了点头,“好梦儿,我这就去见你爹!你放心吧。”
      仇梦望着大胡子远去的背影有些感动,原来的仇梦又多了个关心她爱护她的人。
      其实仇将军早已找遍了京城的名医,每位资质颇深的大夫都说静心修养,假以时日总会找回之前的记忆,只有仇梦知道一切都是枉然。即使如此,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她勾勒出了这个世界的仇梦的模样。和那个世界十二岁之前的她一样开心快乐,甚至有更多人疼爱。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叹了口气。

      用过早饭,初礼早已在将军府门口等候。此刻,他正一手握着腰间的剑鞘,另一手抚摸着马头。马儿乖顺地低着头享受,眨着大眼睛。
      仇梦这一次还是恭敬地行了礼,不过加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大胡子莫名的喜爱。
      “这几日都有劳将军了。”仇夫人边下台阶,便冲初礼微笑着说道。
      初礼见她们母女二人出来冲夫人行了军礼,答道:“嫂嫂客气了,哥哥吩咐的事岂敢不尽心尽力的,包在我身上。”说着冲仇梦眨眨眼,“今日你这小鬼头可要听你娘的话,不然会被劫匪掳去烹了。你可知道小孩子的肉最香甜?”
      仇梦心里觉得好笑,这唬小孩子的话真是古今通用。“我才不怕呢,有大胡子叔叔在,谁敢伤我。”仇梦脱口而出的神气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意外。
      “瞧瞧,瞧瞧,这小鬼愈发机灵了。哦,我又成大胡子叔叔了。”初礼指着仇梦对仇夫人说道,似乎很得意,就像自己的宝贝失而复得。
      仇夫人打趣道:“这样无礼,也就是这大胡子叔叔宠出来的。换作别的闺秀早已家法伺候了。”
      初礼笑道:“谁舍得打我们梦儿?以后谁欺负你,我初礼第一个收拾他!”大胡子拍拍胸脯。
      被大胡子叔叔摸了摸脑袋,仇梦笑得更加灿烂。这时她也才想起自己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理应得到所有长辈的疼爱。只不过除去奶奶,这些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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