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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思念与对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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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羽凌霄步速极快,甚至比约定的时刻还要到的早了一些。等他停步在河岸边时,正见着碎无泪立在渡口边,她应该是在等他。他略停了停步子,只是想着许久不见,自己容颜沧桑了许多,不晓得她会不会不习惯呢?待他走近时,她应当是听到了脚步轧在栈道上的咯吱声。
她转过身来与他见面。
没有挂面具,确实就是冠羽翡翠。苍羽凌霄呼吸一窒,随即凝固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来,这是久别重逢,不该苦涩以对。他想起从前他在姑妈的掩护下偷偷进宫找她时,躲藏在花叶后,等她走近,他会忽然跳出来,教她大吃一惊后,又是一喜。
“你……不戴面具了。”他像是问她又像是期盼她不必再以面具掩盖自己的真容。
碎无泪看他忐忑,却是轻轻一嗤,她道,“你不是一直要知道面具后的真容吗?”
“是,我想知道。”他说着,渡口边水波兴来,扬起了碎无泪黑色的发丝,她又转过脸不去看他了。自从相见以来,她的冷漠,他感受在心。她像是不愿来见自己,却又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确定无误了吗?”碎无泪问道。
苍羽凌霄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他走近几步,与她挨得近些,接着他说道,“好久不见,你一直都好么?”
“今日来此不为谈这些。”她没有与他叙旧的耐心。
苍羽凌霄听她语气冰冷,不自觉又垂下了头,继而自怀中取出来当初父亲临别时交给他的不死鸟之心……
碎无泪抹开颊边的发丝,她说道,“我知晓九轮天想要除掉解锋镝,我可以帮你们。”
苍羽凌霄原准备与她说起当日雀陵台破国时的遭遇……谁料到她会一板一眼与自己谈论起杀人的事情呢?他怔了怔,伸出去的手又握成了拳,看来今天不适宜将这颗不死鸟心交给她。
“岑我寻呢?”苍羽凌霄问道。
碎无泪听他提起这个名字,撇开眼角的余光,淡然道,“退隐去了。”
没有这个人在她身边,这对自己而言是个好消息。于是他提起了于她谈论公事的兴头。
“解锋镝不宜对付。你何必将自己卷入这其中……是为了什么?”苍羽凌霄关心的问道。
碎无泪淡淡道,“为了我自己。”说罢,她转过身,迎风而立。河风吹走粘在面颊上的发丝,露出她原本精致美丽的面容。虽是这样好看,却流露出生人勿近的态度。
“你是天相而非雀陵台在九轮天的代表。我自己代表雀陵台要在九轮天的联席会议上占有一席之地。”她朗声说完了自己的想法。
苍羽凌霄平静的面孔显露出一丝裂痕,他双眉微微一蹙,眸中露出极深沉的光来,他似在审视眼前这个人。他羽扇一摇,想法已经落定,“雀陵台早不复存在。”
“所以我可以用解锋镝的死来交换这个位置。”她说道。
“翡翠,你在想什么?”苍羽凌霄问道。
碎无泪道,“我在想什么你会不知道么?”
“我有在积极筹划灭掉魔息珥图毁掉他的国家。”苍羽凌霄叹道,“你必定认为我的速度太慢,是不是?”
“我才是雀陵台的公主,担当雀陵台灭国之仇的人应该是我,难道不是吗?”碎无泪看了他一眼,他确实与往昔记忆中的凌霄大为不同了,满头白发,一脸风霜。其实他有什么错呢?错的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
“即便天譩同意给你一个位置,但那不过是虚名。”苍羽凌霄认真与她说道,“徒有虚名,对于你不过是负担,毫无实际意义。”
可碎无泪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她不会因为苍羽凌霄的劝说而产生退缩。
“你会帮我是不是?”她忽然对他这样说,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在她期许的眸光之中,他很难拒绝这久违又熟悉的柔情。碎无泪见他无奈之下点头,她有些许动容,但立刻收敛了。
“我不会令你为难……”她开口道。
苍羽凌霄苦笑道,“公生明,失却公允,何谈明察。我想不必你为难我,倒是我自己缺乏一双慧眼。翡翠,你要怎样杀死解锋镝,你的计划可以与我讲了吗?”
“我现今的身份是泯灭生门的杀手。”
苍羽凌霄霎时面色一白,其实他一直奇怪她这身武艺到底如何来的,现在答案已出自她口。原来的金枝玉叶竟然沦为暗夜行走的杀手,他不是不想问她是怎么从魔息珥图的队伍中死里逃生,可这其中的难堪……教他怎么开口,如鲠在喉。
“你的武艺呢又是如何习得,我记得以前你对此道不通。”她问起这话,倒是让人一时哭笑不得。
“以前不通是因为安逸优渥惯了。后来,便不知为何,脑子灵光了,也吃得下苦了,于是武艺就有所长进了。”苍羽凌霄慢慢的说着,他眼中泛起迷离的神采,思绪回到了过去,他确实武艺不行,又吃了不少亏,于是便下定决心要苦练,一心一意专注此道,终于获得成功。只是,他原本就不是喜好武艺的人,所以各种心酸唯有自己明白。现在与碎无泪谈起往事,他简略而言,不做赘述。
“我的根底极差,又懵懵懂懂,他们便告诉我杀一个人就有奖励,杀得越多奖励越大,甚而还可以获得自由。我想自由啊……后来,我的右手……”说到右手,她慢慢抬起两手,认真盯着自己这两只手,她举着右手在苍羽凌霄的眼前,“你看,它极有力量,握着剑绝不会脱手,除非你斩断这支手……”
“翡翠!”苍羽凌霄一时情绪激动喝断了她的话。
碎无泪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但偏偏左手不行……”她收回左手将脸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你不想听吗?我怕我不诚实,使得你无法放心。”
苍羽凌霄心内不自觉生出胆寒,他还沉浸在旧梦之中无法自拔,孰料人事皆非,何必还恋恋不忘呢?他叹了一口气,蓦地抱住了她。碎无泪怔住了,她不愿意,他却抱着她说道,“不是要让我放心吗?”
原来你所求如此……
苍羽凌霄离开之前将玄令留给了碎无泪,虽然没有开口约定下次会面的日子,但想来离再见不会太远。她无端的厌烦起与苍羽凌霄的周旋,这厌烦大概是因为他方才抱自己。
“你们谈完了。”燎羽凤闪出身形,他自请与碎无泪同行并来‘监督’她。
她又摸出面具遮住了脸。可她方才对着苍羽凌霄露出真容,想来是为了迷惑敌人吧。
“有什么需要问的,请说吧。”碎无泪淡淡道。
燎羽凤道,“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那段经历……”
“嗯,倒没什么。你若没有疑问,我们还需要去见绝日狂图的下属夜魂……解锋镝那边准备好了吗?”碎无泪问道。
她的情绪简直切换自如,这会儿又不像方才了,令燎羽凤迷惑,他原本有几句酸不溜丢安慰人的话,可在这当口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解锋镝那边无虑。”燎羽凤道,“你怎么能让神机来主动找你。”
“他若仍以除掉解锋镝为首要任务,自然不会放过一个夹攻的机会。”碎无泪说道,“在布置完成前,希望屈先生已经帮我铸造好了兵器。”
“我……”燎羽凤在想如何措辞。
碎无泪已经抬步走到了他前面,他跟进了几步,“我先前对你的误会……”
“看在你今日出门替我当保镖的份上,暂时冰释前嫌了。”碎无泪说道。
燎羽凤眉头一蹙,怎么就是暂时呢?
“你的左手……”燎羽凤还没有说完。
碎无泪忽然停住步伐回头狠狠看了他一眼,“不许再讲。”
“我的意思是可以把左手治疗好。”燎羽凤抢在她发飙之前把话说完了。
碎无泪怨怒的瞪了他一眼,嫌他多事。
“我熟悉一位名医……”
燎羽凤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又赶忙摇摇头,碎无泪才没有接着发作他。可燎羽凤却暗下决定要寻找名医替碎无泪医治左手的隐疾。
日暮时分,不动城外围的双月地界迎来了秦假仙和业途灵,业途灵哭得惨兮兮,好不悲伤。银豹与刀猿剑狼三人围了上来,“出了什么事情?秦假仙。”
“唉!沉沦王与一页书在云渡山战起来了……”
“啊!”怎会如此?
“一页书现在生死不明,当然九轮天也没讨到便宜,沉沦王亦是不知所踪了。”秦假仙狠狠叹了口气,“好狡猾的九轮天,前脚才迁入百姓后脚便杀上云渡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银豹叹了一口气。不动城目前正在伺机消灭神机与逆三教,但一页书出了事哪里能袖手旁观呢。
“方圆百里内都寻找过一页书的踪迹了吗?”刀猿开口道。
秦假仙道,“怎么没找,找了大半日,业途灵脚程快,可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让我去看看吧。”银豹准备去云渡山再探探踪迹。
秦假仙道,“好,确实还需要再探查。我马上进城把情形与麒麟星一谈……”
银豹化光去云渡山,秦假仙众人进入不动城。
业途灵哭声动天,惊动了城内众人,解锋镝与屈世途并苍鹰一起走入殿内,业途灵哭道,“师父,师父不见了。”说罢,又是大哭。
“别哭了,别哭了……”秦假仙叹了一口气把云渡山发生大战的事情连比划带说的讲了个大概,“没有办法,高手过招,我实在凑不过去。”
“那么,前辈现在是生死不知了。”解锋镝道。
秦假仙点头,“那沉沦王实力强悍无匹,亏得是一页书,否则云渡山被夷为平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九轮天言而无信在前,莫怪后面迎接不动城的报复。”解锋镝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确认前辈的安危。”
“银豹已经去找了……”秦假仙道,“但愿他出门能帮忙找到一页书的踪影。”
“沉沦王也失去了踪迹是吗?”解锋镝问道。
秦假仙点头,“这是肯定,要说受伤,我想必然是同等的伤势。断不可能只有一页书受了伤。”
“九轮天如此重要的战将何以突然攻打云渡山,决战提前了吗……”解锋镝直觉内中有问题,“但既然沉沦王有失,现在倒是攻击九轮天的好时机。”
“话是不错,但神机呢?放任不管吗?况且碎无泪那边的进展还没有回复。”屈世途说道。
解锋镝沉思了片刻,要么按照原计划收拾神机,要么出其不意攻打九轮天。但若两边同时进行,恐怕会力有不逮。
一页书与沉沦王一战,伤重昏厥,世事不知。及至他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素色的床帐……但只略一动身,便觉得内息极沉,浑身又痛,又感吃力。
“前辈,你醒了……不枉费我用了压箱底的药材。”
“竟然是你,素续缘……”一页书想要坐起来,胸口一震,咳出一口血。
“前辈伤势太重,不宜过度动作,请将息。”素续缘劝说道。
一页书依言又躺下了,“我这是在哪里?”
“在我的药庐里。这儿很安全,前辈勿担忧。”素续缘一面说着,一面将银针收好。
“我……怎会在此?”一页书诧异。
素续缘道,“晚辈与萧姑娘一起救了前辈。”
“多谢救命之恩。”一页书道。
“先前萧姑娘要去云渡山寻前辈一晤,想不到遇到前辈受伤,于是便将前辈带回来了。”素续缘解释道。
一页书想了想,他不认识什么萧姑娘,“是哪位萧姑娘?”
“是我……”声如琳琅,吐气如兰。
一页书侧脸朝外望去,只见一道红色身影自光华中朝自己走来,这姑娘面目渐次清晰起来,外间的日光耀在她周身就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看着自己,嘴角漾着无可奈何的微笑,像是有话说,但又不急于说,大概是欲语还休。无端的让人生出可亲可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