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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chapter 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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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真的不会看起来很奇怪吗?”程姜今晚不知第几次问。
“放松点,我们和你走在一起会显得很应景的。” 沈霁青今晚不知第几次回答。
他们此时已经吃完了很快就能吃完的卷饼当晚饭,收拾穿戴停当,走出了玄关大门。
十月底的日子刚刚好处在秋天和冬天的分界线上,虽然还不至于穿羽绒服,但也需要穿上里外好几层的厚衣服。
因为沈霁青对于节日气氛的坚持,他们两个都穿了一身黑,这倒没什么不对的,但是沈霁青还坚持要给莘西娅进行万圣节式的面部处理,说是根据那个小公园的惯例,小孩子们都会打扮成小鬼怪的样子,聚在一起非常有意思。
“至于我?”他对锁完门出来的程姜露出一个血红血红的微笑,“我为什么不可以也一起过节?我以前没有过过。”
莘西娅穿着她正常时候穿的连帽衫,黑色小斑点的连裤袜,外面罩一件儿童风衣。程姜和沈霁青一边一只手拉着她,好在她个子明显比同龄人高,才不至于造成两个人中间提着一个购物袋的效果。
她扎着羊角辫,脸上化着和沈霁青如出一辙的妆:眼睛周围涂得红红的,眼睑下面各有一条竖着的红色线,像是被竖着切了两刀。
鼻尖涂成了西红柿色,嘴唇化得猩红,画出来的两边嘴角一直延伸到腮帮。
化妆工具是沈霁青和同事借的,有许多瓶瓶罐罐。
他不会画画,所以只能指挥程姜动手,先在他脸上试验才正式给莘西娅画。
也是因此,沈霁青的面部妆容显得格外可怕,两只眼睛几乎成了血洞。
他们三个走到公共汽车上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迎来了全车人的注目。
“好可爱的小孩。”售票员说,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出于礼貌,但程姜觉得莘西娅这样看虽然确实非常可怕,但看久了还是会觉出一点可爱来。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莘西娅突然仰起头对他一笑,本来还在腮帮处的血红嘴角顿时杵到了耳根处。
程姜心里咯噔一声,转过了头,去盯着窗外的后退的街道,但已经晚了。
之前在幻觉里出现过的女孩站在楼梯上流下血泪的模样重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不敢去看就坐在他旁边的沈霁青,直到对方凑过来,轻轻拉了他一下。
“还有好久的路呢,咱们三个说说话吧。”沈霁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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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青无疑是讲鬼故事的高手,再加上他应景的妆容,这一路程姜都没再找到机会去回顾那张偶然闪现的画面。
讲一个鬼故事的时间并不长,但最近因为说话越来越顺利而开始史无前例地喜欢说话的莘西娅马上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把他们的对话无限延长到了公交车到站。
一直等到他们三个下了车,买好门票,融入进了充满了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小孩的主题公园里,程姜才想起来莘西娅以前似乎是晕车的。
大概是因为注意力被分散了的原因,她这一路上全然没有头晕的迹象,下车后也仍然活蹦乱跳。
他们绕过装饰着绷带人,帽子幽灵和树妖图案的大门,凭门票给莘西娅领了一袋万圣节糖果。
小袋子是橙色黑条纹的,里面装了三块糖,分别是南瓜形状的巧克力棒棒糖,幽灵形状的白巧克力和扁平的南瓜饼干片。
因为小孩子不能一次吃太多糖,程姜只让她挑了一块,剩下的说叫她留着以后慢慢吃。
收好袋子后,他们开始在公园里穿梭。
莘西娅把巧克力棒棒糖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地慢慢吃,走路的速度却很快。
程姜起初还在心里策划先往哪边走,这时候才认清形势:完全不是他们领着莘西娅走,分明是莘西娅去哪儿他们跟到哪儿。
公园的万圣节景区不大,设施总共也就那么几种,小女孩欣欣然转了个遍。
她先后尝试了:
【鬼怪沼泽:一块湿哒哒的泥地,里面埋着一些荧光小道具,找够一定数量就可以兑换糖果当礼品。莘西娅排队进去了两次都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找够,最后只能把沈霁青推了进去。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这是儿童的游戏,他还是有幸成为了场内唯一的成年人,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尴尬,甚至还和一个六岁小男孩交流了半天以换取不同颜色的荧光棒。
【怪物城堡:一个简易堡垒,墙上用粉笔画了几个彩色的卡通怪物,让孩子用沙包进行投掷。莘西娅投掷的水平出乎意料地高,每一次都很准确。
【南瓜地:放着许多大大小小树脂南瓜摆件的小树林,每个南瓜都有半人高,小朋友可以爬上去玩。莘西娅爬上了一个比她还高的摆件,被沈霁青拍照留念,取名为’小攀岩家’。
【木板碑林:在南瓜地后面立着的许多木板,上面镂空雕刻出了眼睛和血盆大口,看起来竟然有种诡异的美观,因此很多人在这里进行合影。沈霁青和莘西娅也合照了好几张,不过程姜自己没入镜。
程姜有时候觉得小孩子的精力是一个进度条,每天更新,用完就没有了。莘西娅在木板碑林照完相后就蔫了下来,怎么也不肯走,只能让人抱着。
天色已晚,他们走了一会儿,便决定就此打道回府。
两人轮流抱着女孩。
因为已经走到了公园深处,要回来需要走好长一段路,而莘西娅的体重对于两个并不怎么健壮(这么说起来真是难为情)的男人来说确实不是一个轻松的指标。
为了节日气氛,大路上都被用红色荧光粉画上了血脚印,黑夜里虽然看起来有些瘆得慌,但也起到了指路的效果。
沈霁青抱着莘西娅走在前面,感慨道:
“我小时候都没怎么去过这种主题公园,现在倒是长了见识。”
“我小时候也没有。”程姜跟在后面,“等一等,天是不是下雨了?”
在他说话的这会儿,又有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他鼻梁上。
沈霁青啧了一声,往四周环顾片刻,没有看见近处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
他索性给莘西娅正了正帽子,把她本来环在他脖子上的手往下一拉,弯下身子拔腿就跑。好在地上的血脚印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冲干净,两人循着大路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出了公园,正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沈霁青速度很快,但他显然没有带着孩子在雨夜奔跑的经验,以至于他那弯腰奔跑的动作毫无用武之地: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莘西娅都被淋了个透心凉,只不过莘西娅的程度要低一些。
一上公交车,三个人就径直去了空间宽阔些的,并没有其他乘客的最后一排,赶紧各自脱下了吸满了水的大衣。
程姜抹了一把脸,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
两人一个负责左边,一个负责右边,颇为默契地给莘西娅擦身上的水。
“真有意思。”过了半天,莘西娅才若有所思地评价道。
程姜不太确定她指的是什么。公园里的游戏设施,还是沈霁青抱着她一路狂奔的那段路程?
不过他没什么心思去猜,因为她先是嘟囔着说自己冷,随后很快就睡着了。
淋雨加上夜里本来就不暖和的气温,程姜自己也浑身冷的要命。
他把莘西娅放在腿上,又往左边挪了挪,三个人沉默而紧凑地坐在一起。
“你知道吗,程姜?”沈霁青适时地开口,“我觉得我们现在好像一窝小鸟。”
程姜短促地笑了一下。
沈霁青停了片刻,突然喃喃地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程姜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沈霁青脸上的妆经雨水一冲已经花了,一脸红色的汤汤水水,活像是从凶杀现场跑出来的,大概是因为晚上光线不好,司机竟然让他顺利上了车。
然而车窗外透进来的光在雨珠的折射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在他脸上,竟然有一种奇异的柔和感。
“什么样?”他轻声问。
“我——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现在这样。我们一起出去玩,等天黑了再一起回家,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们几个人。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好像这辆车永远也不会停。”
他说得笼统极了。但奇怪的是,程姜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家庭的感觉吗?”
“是啊。”沈霁青惆怅地说。
“会有的。等过几年,等你结了婚的时候,要一两个孩子,你也可以这么带一家人出去玩。等到那时候……”程姜有点惆怅地组织了一下词汇表达,“也许你会更喜欢的。”
“但也许我不会。”沈霁青说,语调一时听不出起伏。
“也许你不会。”程姜同意道。
深秋的夜晚黑得很早,此时窗外已经黑漆漆的,只剩下霓虹灯和路灯的光芒,在糊在窗玻璃上的雨滴的折射下浓缩成小小的光点闪闪烁烁。水滴不断从窗户最上面流下来,却总沿着之前水迹的轨道向下流淌,最后再与其他轨道交融,合成一滴消失在窗户最底端。
公交车在雨中缓缓前行。
行得久了,窗户外面的夜景变得如出一辙,既像是静止了,又好像真的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