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情长》月下闲谈

8、京酱肉丝

　　右边肩膀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海晴受到了惊吓，回头看看没有人。这时左边的肩膀也被碰了一下。海晴，赶忙看向左边，奇怪，也不见人。
　　一声轻笑，“我在这里。”清亮的声音响起。
　　海晴的心颤抖了一下，漏跳了一拍。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带着光晕。
　　熟悉的琥珀色的眼睛里噙着笑意。离得这样近。愿望实现的如此突然，海晴的世界在飞速的旋转，大脑里被各种奇怪的感觉塞满了，完全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她就这样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海洋先生，忘记了呼吸。
　　眼前的海洋先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的低头，用手轻轻地摸摸鼻子，“不好意思，我有些来晚了。”
　　海晴终于记起要如何呼吸，她大吸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需要讲话。“没，没关系。很高兴你会来。”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都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谈话。
　　“我们是不是应该进去了？”，终于，海洋先生打破了僵局。
　　“哦，是的。音乐堂在公园里面。现在是时候进去了。”海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道。
　　“那我们走吧。”
　　中山公园是海晴小时候经常来的公园。记忆中的中山公园总是有很多人，格外嘈杂。公园里有一个游乐场，这在90年代还是很少见的游乐设施。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华丽的旋转木马。巨大的亭子下面是形态各异的木马。每一匹马都披挂着不同色彩的精致的鞍辔。每当公园开放的时候，旋转木马的亭子周围总是排了长长的队伍。海晴也曾经被父亲抱着排在队伍里，伸着脖子，仔细地观察每一匹木马，计算着要坐哪一匹。
　　现在，公园里几乎没有人。朦胧的太阳在雾蒙蒙的天空中已经升到了半空。阳光懒洋洋地拂过公园里的古色古香的建筑，拂过曾经喧闹如今安静的旋转木马，也拂过海晴的波浪长发。海晴微低着头，慢慢的走在心仪的人身边，只希望永远不要走到尽头。
　　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并排走路，海晴小心地一步一步地走着，尽量和海洋先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每一步都踩在云里，几乎是飘在海洋先生的身边。
　　走路总要找些话来聊，否则就很尴尬。不过对从没和陌生男人，或者对几乎从没和陌生人聊过天的海晴来说实在是个很有挑战性的题目。现在海晴做的每一件事都和平时受到的教导相违背。海晴唯一能想起的就是母亲严肃地板着脸，“女孩子不能随便和陌生男人搭话。”
　　海晴悲哀的发现，在自己有限的生涯里居然从不曾学过如何与男人聊天。印象当中，所有的小说和戏文似乎都是女主角自带光环，吸引一众男人争相献殷勤。从来没有过女孩子主动勾引男人的桥段。如果有，那也是不堪入目的角色。
　　“你这个寒假都在做些什么呢？“，总算有个话题了。
　　“也没，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在家里画画，还有学英语。下个学期要考四级了。听说考试满难的，总得提前准备起来。“
　　“果然是好学生。”海洋先生又轻笑了起来。“这个中山公园我经常来的。我一到周末，就经常给外国人做导游，所以各个公园我都很熟。”
　　“哦。。。”
　　“你怎么会搞到这种电影票的？”
　　“我妈妈有朋友在政协工作。所以。。。”
　　“难怪。我还有些奇怪，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关系。”
　　尴尬的对话中，音乐堂很快就出现在眼前。海晴终于舒了一口气。刚才的谈话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的脑力和体力。海晴此刻很需要休息。
　　音乐堂里满是整齐的红色的天鹅绒座椅。金色的灯光把所有的陈设都映衬得格外华丽。坐在海洋先生旁边的海晴，仍然是半清醒半迷茫的状态。直到灯光暗下来，电影开演，海晴才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电影《野兽之王》真的就只是《野兽之王》，和《狮子王》半点关系也没有。
　　穿着蹩脚的兽皮衣服的半裸男主角，挥着长剑在电影里呼呼喝喝地砍杀。海晴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然后在大脑中回荡。耳朵里满是嗡嗡的声音。她不敢看旁边人的反应。
　　海晴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力量支撑着坚持到了电影结束。金色的顶灯终于渐渐亮了起来，人们仿佛从梦中慢慢的苏醒。嗡嗡的说话声逐渐开始在四周响起，人群慢慢的从座位中站起，形成一道道的人流在影院的座椅间缓缓地流向两边的出口。
　　海晴从座椅中站了起来，抬眼看着身边的海洋先生，尴尬万分，“对不起，我以为是动画片《狮子王》。我没想到是这样一部片子。”
　　海洋先生一边伸手轻轻护在海晴的肩膀旁边，防止旁边的人碰到她，一边笑道，“没关系，电影还好。”
　　人流一流出音乐堂，很快便四散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海晴和海洋先生慢慢地走在空旷的公园里。
　　“你饿不饿？”
　　“我？我不饿。”此刻的海晴仍漂浮在懊悔的气氛里，实在觉察不到五脏庙的问题。
　　“好吧。我饿了。你不介意陪我吃顿饭吧？”
　　“哦，好的。”
　　昔日文人骚客聚会之所的来今雨轩，今天格外的冷清。不大的餐厅里只有海晴和海洋先生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窗边的桌子旁。海晴两只手不安的放在膝盖中间，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试图在桌子上找到不存在的瑕疵。海洋先生看着海晴的头顶，沉默了好一会儿，拿起菜单来，“你想吃点什么？”
　　“你点吧。什么都可以。”海晴小声地答道。
　　“你吃辣的吗？”
　　“一点点。”
　　“好吧，我们可以点一个宫保鸡丁，外加一个京酱肉丝。”
　　多奇怪的感觉，他在用“我们”两个字。海晴有一点脸红。“好的。”
　　菜很快上来了。
　　一碟满是一厘米见方的鸡肉丁，间杂着绿色的葱段，红色的辣椒段和酥脆的花生。
　　另一碟里是细细的肉丝被红亮的酱汁包裹着铺在淡绿色的葱丝上面，盘子边上还摆放着薄薄的奶黄色的豆腐皮。
　　食物终于让海晴放松了下来。海晴好奇的看着那一碟肉丝，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这个肉丝有一点甜的。好吃。”
　　“果然是小女孩，喜欢吃甜食。”海洋先生轻笑。
　　“我不是小女孩，我已经19了。”海晴抬起头，撅着嘴巴表示不满。
　　“嗯，果然不小了。你喜欢这个肉丝就多吃一点。你可以用豆腐皮卷着肉丝和葱丝一起吃，味道很特别的。”眼前的人微微眯着眼，笑得很好看。
　　海晴不记得他们是怎么把饭吃完的。她也不记得她是怎么告别了海洋先生，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等到海晴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筋疲力尽地睡了一整夜。昨天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裹着淡金色阳光的梦。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丝毫看不真切。
　　然后，海晴悲哀的发现自己搞不清昨天究竟是和海洋先生约了一次会，还是进行了一次尴尬的师生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