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景则

2、第二章

　　嘉庆十年，燕恒帝凤霄崩。

　　凤霄睁眼，看着床顶的罗帐，帐顶在烛火的跳跃下明暗闪烁，香炉里腾起袅袅烟蔼，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乳母的声音……他又睡了过去。

　　凤霄再次醒来，已是午时。

　　他一睁眼，身旁的小黄门立刻就感受到，赶忙将嬷嬷与太医请进，凤霄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只觉得头痛无比——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太医说了句：“皇子殿下这一摔，虽无甚严重，但也需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尽可能不留下后遗症。”

　　凤霄突然想起，这是庆德十三年，自己十一岁，在二皇兄的挑衅下在骑射课上强行与二皇子赛马，结果摔下马背！

　　凤霄还是很迷惑，梦中的那一切，究竟是一个梦，还是实际存在，究竟现在的自己是真实的，之前所见的一切只是一个梦；还是那就是实际存在的一切，自己重来了一世？

　　毕竟，那实在太过真实!

　　无论是前期自己的嫉恨，中期的阴郁，还是后期与原懿清争斗时的紧张与憋屈，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对了！原懿清！

　　凤霄突然想到这个人，如果现在的现实中也有这么一个人，也许就可以证实，这一切不是一个虚幻的梦!

　　五年合作，十年争斗，没有人能比他对原懿清更了解！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请安声。

　　凤霄一愣，就见着自己的皇兄——燕朝的太子殿下，凤鸣走进来，坐在床边，虽然只比自己大了四岁，却是一脸沉静，行事也最是周全，也难怪翰林院那些个老家伙对这位太子再满意不过。

　　想当初，自己登基时，这些个老家伙一脸义愤填膺，一群人呼天抢地，甚至扬言要撞死在大殿门柱上。最后嘛，自己部署那么多，怎么可能会被这么几个只会动嘴皮子的人阻挡。

　　凤霄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带出一抹习惯性的假笑，然而这张脸的肌肉却是还不习惯这样的表情，不免显得有些怪异。

　　凤鸣看着自己的皇弟露出奇怪的表情，内心早已脑补出自己的皇弟被二皇子和三皇子欺负，现在内心一定很生气等一系列内容。不由得生出一股火，自己的皇弟，他们怎敢!

　　虽然这么想着，凤鸣面上仍是不显，于是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两兄弟面对面地坐着，却一声不吭，四皇子一脸怪笑，太子殿下一脸阴沉，一副不容水火的模样。

　　凤霄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皇兄，意识到：先不论那一切是不是梦，自己之前对皇兄的嫉恨是真的，皇兄对自己无限度的好是真的。

　　从小皇兄面对自己时，总是面无表情，无论自己被斥责还是被夸奖，他总是一脸平静，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就是这副模样，让凤霄十分不满，直到最后才知道，这人，不过是面对自己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罢了，只在内心做事，却从不表现出来。

　　但在这个梦里，他已经知道太子殿下为他惩罚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知道他帮自己在父皇面前说话，知道他一直容忍自己的一进再进，知道他在最后关头故意射歪了那关键一箭。

　　有些人就是这样，做了一切，却从来不说，到头来，落得个身死魂消。

　　凤霄突然觉得非常没意思，自己汲汲营营获得的一切，最后却来个是他人再□□让的结果。虽然就算太子殿下不让自己，相信自己也有一争之力，但是还是令人相当不愉!

　　而且在这个梦中，自己真正亲身经历了十年登基时光的磋磨，那无数的奏折，那纷繁复杂的官员世家的关系网络，那该死的原懿清的挑衅，已经让凤霄意识到——这王位还是由自己的皇兄来坐吧！自己是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皇弟，你，你好好休息，谨听医嘱。皇兄先走了。”过了半天，凤鸣突然来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凤霄突然回过神，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俊不禁，他看到了太子殿下眼底的闪烁与腼腆，也看到了皇家里难得的关心。重来一世，原来真的可以看清很多以前没有注意的事。

　　这么想着，脸上也随之露出一丝笑意。

　　凤鸣很少看到自己的皇弟对自己有好脸色，因此每次在皇弟面前，总是非常别扭，想表达关心，却总是笨嘴拙舌。这次猛然看到凤霄的笑，不由一愣。内心涌上巨大的欣喜。面上也随之表现出来。

　　凤霄看到此景，内心突然很不是滋味，太子殿下，自己的皇兄，是这样一个好的人，自小就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他，怎会看不出自己的心思，然而却一直忍让。忍让到最后，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另一个自己或者是另一世的自己那样对待皇兄，他突然有点不明白。

　　另一世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偏激？仿佛一点情感也没有。对自己，对他人都是那么无情，可以做到对这样的皇兄痛下杀手!

　　那个凤霄，除了会被原懿清恶心到，基本不会有更多的感情！

　　可是他分明就是凤霄，也就是自己，但自己虽然会偶尔嫉妒讨厌皇兄，但绝不会这样心思缜密地计划着杀了皇兄!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鸣看着皇弟又陷入了沉思，再次没有搭理自己，摸了摸鼻头，反正也习惯了。

　　“那皇弟你好好休息，皇兄晚上再来看你。”说完走出了房门。

　　走出殿门后，凤鸣又恢复了一向的沉稳，脸上又露出笑容。这个笑容，此刻却没那么温和。

　　凤泽，好样的，敢把手伸到霄霄身上!

　　看来我之前是太温柔了，对你们的蹦哒置之不理，才让你们有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