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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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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厚重的铁门自内部缓缓打开,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自门后显现……
“出去一定要学好,千万不要再回这里了啊。”
青年身旁的狱警老杨眼中满是心疼与惋惜,他是这所监狱里年纪最大的狱警,对江熙这种含冤入狱的青年人格外疼惜,就像是家里的长辈,总是处处关照。
“最好的年华来了这里……真是可惜了呀!”
可惜什么?是可惜江熙受此一遭,不知日后出去还能否有所大就?还是可惜江熙含冤入狱三年以来,无一人问津?又或者是…
他当狱警这些年里见过的人太多,穷凶极恶、满腹怨怼、不知悔改、颓废堕落者不知凡几,即便是含冤入狱也少见像江熙这种进了监牢之后,一天到头按部就班平静的如同回家一样的年轻人。就像……
就像一滩死水。
以至于老杨总担心他会在某一时刻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死去,即便老杨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江熙没有回话,他总是沉默的,沉默的劳动,沉默的吃饭,沉默的洗漱,沉默的…离开这里。
一张俊秀的脸上甚至没什么波澜,一如入狱那天。
老杨看着他又有些出神
这种人要么是有大智慧的天才,要么就是自命不凡的狂徒,监牢里的人都觉得江熙是后者,他太傲,像是一棵长在雪山上的青松,遒劲的枝干翠绿的松针连雪落在上面都好似是玷污,更遑论这种地方的污泥秽土。
偏偏老杨总觉得,江熙才是前者的典范。
……
看着已经要走出去的江熙,老杨才发觉手上还拿着他的东西
老杨快走两步朝着已经迈出一只脚的江熙喊了声
“你的包袱没拿。”
江熙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两侧高耸的墙面将阳光阻隔,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瘦弱身子融在阴影里,与身后的光明隔绝,像是生来如此。他的视线落在老人有些佝偻的身体上,又落到他手上的包裹上。
那是一个碎布拼缝出的布包,里面装着几件衣服,一些日常用品,是江熙这三个年的全部用品。
他来时孑然,去时却沾了烟火。
“我用不着这些东西了,劳您烧了吧。”
老杨点了点头,将布包收起。
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大都,不,应该说是没几个想和这里再有什么瓜葛,尤其是离开的时候。
草草的收拾自己的东西,一出门就扔进垃圾桶,或者是没睡翻来覆去的收拾自己一整晚,将自己身上与这里所有相关之处找出清理干净。
若是可以,他们甚至恨不得将皮肉都一起换一遍,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每一次将人从这里送走,老杨心里都多有感叹多少人在这地方搓磨了最好的年华与时光,等出去时眼里不是对于未来急切的渴望,就是对过去极端的厌恶,或许渴望和厌恶当中又藏了些别的什么,可这又有谁能说的清。
作恶的人终会再次作恶,含冤而磋磨时光的人,也终在长期的折磨与打击下溃败。
只有这小孩
来时自然平静,去时清风孑然。
老杨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角,他不是什么感性之人,甚至对于能来到这里的人多抱有敌意和不屑,可或许是天意,他总能透过这孩子窥见一丝当年自己孩子的样子。
他的孩子同样也是个可怜人。
不知不觉的老杨手中的布料已被握的褶皱,等他回过神来,就见站在阴影中的人朝他缓步走来。
江熙并没有多言,他只是伸手,用干净的手帕替老人擦干眼角的泪
他知道,老杨来当狱警有他自己的苦衷。
他曾经有过一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叫杨文。
杨文为人懂事又孝顺,街里邻居。都对他赞赏有加。见面也总夸老杨生了个好儿子。就这种幸福安乐的日子,一直按部就班到杨文大学为止。
在大学里杨文谈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善良温柔成绩也好,美中不足的是。女孩儿家里没什么亲人,是个孤儿。老杨老两口心疼这个姑娘,便催着杨文早些和姑娘求婚定下这门亲事来。
就在杨文去找女孩儿的那天,却在半路上被一辆疾驰的车撞飞,当场身亡。而老杨的老伴则在这场意外中受不住打击,接着离世。
老杨几处申诉哀求无果,最终在机缘巧合下才知道当年那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几个纨绔非法竞赛,他们的父辈母族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万般无助下的老杨,到底还是在一些曾经老友的帮助下来了B市监狱,当了狱警。他看见老杨对那些曾经身份背景极好的犯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善恶有报,人命向来没有谁贵谁贱。”
……
老人浑浊的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他抬手拒绝了青年人替他擦泪的动作,从自己贴身的工装外套里摸出一个碎花靛蓝布包,折了四角的布包在江熙面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小巧而精致的藕粉荷花香囊。
实话说,这东西江熙知道,或者说,认识老杨的人都知道,他有个看的比眼珠子还宝贝的布包,只是见却是第一次。
老杨眼眶中重新盈满泪水,他看着荷包,好似想起当年为了儿子无果的冤案,因为权贵间的一场竞赛,而家破人亡的自己。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拉过江熙的手腕将那荷包放进他的手心里。
沉默良久,老杨终于说出一句没厘头的话。
“……我认识你的母亲。”
“我知道”
老杨愣怔的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的眸子里闪过错愕,惶恐甚至于恐惧,对上青年平静如波的眼,那种犹如被暗处的毒蛇盯住的恐慌感仍未减退,反倒愈演愈烈。
他不知道江熙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更不清楚为什么在知道这件事情后仍能镇定自若。但他对上那双眸子,却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女人…
那一刻他万分确定,江熙和他母亲一样,都是一个冷情冷血的机器!
当年的事情,多少人卷入其中,多少年前他只当江熙年少,无力与那些豺狼抗衡。时至今日,他却只觉得当年被卷入其中宛如羔羊的江熙,不过是狩猎者为捕食所扮演的假面。
“杨叔,你说一只鬣狗披着人皮太久,会不会让他忘了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江熙淡淡笑着,可却让老杨不寒而栗。
荷包静静的躺在他掌心,他指尖夹着不知哪里来的刀片,将荷包自肚心划开,露出双层隔夹里的一枚银质定位器。
两样东西一起落地,沾上监狱门口的尘,连同一起的还有老杨那颗猛烈跳动的心。
江熙没有在开口,他转身缓步走出B市监狱大门,蓦的,他回首望向僵立在原地的老杨,轻笑开口。
“今天也是个艳阳天。”
他笑的很好看,或者说常年没什么表情的漂亮美人,笑起来尤甚好看。
老杨却形如霹雳,双目猛地怔大,不可置信般看向已经转身离去的人。他手指颤抖,双目无神,整个后背几乎被冷汗打湿,刚送走另一个囚犯的同事并没有可以关注后面发生的事,疑惑的拍了拍老杨的肩膀,又看了眼已经走出监狱大门的江熙,纳闷儿的自言自语。
“今儿有这么冷吗?”
……
监狱在这条路的尽头少有出租车来往,江熙对此格外清楚,可他却并不着急,只慢慢悠悠的站在门口掏出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
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倒映出他的脸,一张清秀瘦弱甚至隐隐带着些稚气的脸。可就是这样一张脸,会让这座城市里数不清的人在今晚难眠。
他抬头看向刺目的太阳,双眼微眯,勉强直视。
权力与金钱,就好比太阳的光,若你从未见过便罢了,可当你看过一眼,触碰过一次,便再难忘却,即便……
直视太阳所带来的痛苦远难比你掌握太阳时的欢欣。
“江熙,好久不见。”车窗摇下露出后座上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刻意用发胶定型的头发,花里胡哨的领带,一眼看去便知道这是个沉迷酒色的浪荡公子。
江熙没搭理他这副没正形的样,自顾自的开门上车。动作熟稔的让高姻不免怀疑自己是他最惯用的司机。
“啧,一年不见,越来越会装了。
高姻最受不了他这一脸无欲无求的死人样,跟他家祠堂挂着那幅仙人画里的人一样。低声嘟囔着也不问江熙要往哪里去,便一脚油门开出了这条鸟不拉屎的街道。
车里空间不大,某人嘟囔声又太大,就差把嘴贴在江熙耳朵边吐槽了,江熙不聋,可他很乐意在这个话痨眼前装聋。他不恼高姻这副小孩子的举动,
高姻是他江熙手的牌,更是他可控范围内暂时唯一可以完全相信的人,他很乐意给予自己的牌一定性的纵容…
装聋的某人自来熟的取过后座杂志,慢慢翻阅着这三年来B市经济和潮流发展。突然,他的视线被一块荧光屏幕遮挡。
“智能手机,新买的,拿着用。”高姻的话适时响起,声音中带着挑衅,更多的是些看笑话的逗趣。
他修长的眉挑起,侧撑着半开的窗,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的江熙。
黑框眼镜让面部线条看起来稚化不少,不刻意扮蠢的情况下,一双丹凤眼看着凌厉又危险,高耸的鼻梁,白腻的肌肤……这他妈怎么越看越像小白脸儿啊
高姻越看越感兴趣,可还没等他回过头去仔细看,先被一道声音打断。
“我需要一处房产,一个秘书两个可靠的打手,和我母亲所有势力资产的总和表。”
清凌凌的声音顿了顿。
“三天内我要见到全部。”
话落,江熙便低下头去,借着研究手中智能手机的新功能的理由,掩饰住唇角的一丝弧度。
高姻听的呆了,不可置信的踩了一脚刹车靠边儿停下,回头去看那低头装孙子的人。
“不是大哥,你以为她的那些东西那么好弄吗?我的所有人手加在一起,最快才能明天晚上弄出来。你三天就要你要忙死我?”
江熙低眸,仿佛沉思,继而改口。“那…明晚我就要。”
“靠,你真当现在这种社会这么好弄这些东西啊?再说了就那几个老东西看咱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恨不能连咱一天喘了几口气儿都要知道。”
“还好,还好小爷有先见之明。早就知道你这么难伺候,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高姻翻来覆去,絮絮叨叨直到江熙听的耳膜发胀皱眉要让他闭嘴前一秒,才识趣的闭嘴。
与汽车发动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小如蚊蝇般的嘀咕。
“长的一副棺材脸,脾气更是一副臭的要死人。”
江熙随手拎了本杂志,甩在他脑袋上。高姻停了嘴,车上再没有人说话。
市郊监控内的黑色宝马渐渐逃离监控可监视范围……
路还很长
夜也堪堪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