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殇》余寄生

5、05-海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为一天忙碌的生活画上了句号。我收拾东西，锁好店门，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城市中走走。又很久都没见到你了，我想初遇你时你那种生涩与敏感，和你一起看海时触到了你内心中柔软且坚硬的东西，还有上次见面时的那个欢快的你。

　　我的脚不受我的控制了。我从没想过我的记忆力是那般的好，竟然沿着你走过的道路，再次来到了那条街巷。

　　“女孩子读什么书！”一阵辱骂，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他妈真是白生你这个女儿了，别人家的女儿到你这个年龄早该挣钱养家，生儿养女了，你成天到晚不去打工去干什么！读书能有什么用！你妈没了，我看你也死了算了，给我少个负担。”

　　我躲在门口，注视着那个男人。说实话，你与钱老大还真有一丝相似，同样是细眉，上唇稍薄，典型的南方人外貌。但你与他不同的便是，你的眼睛少了污浊，永远清澈透明，没有任何虚伪，就那么可爱。你自然不该有这样的生活，你应该有一个懂你的人，去做一些你喜欢的事。

　　“你滚吧，我没你这个女儿。”你咬牙，好像做了些重要的决定。“再见。”你拿了本书简单告别。你有一种绝望，无力的看向远方。我追上你，你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清楚看到你的脸已被打的青肿。

　　燥热。

　　“女孩子就不该读书？读书没有用？”你喃喃念着，不耐烦的翻动着诗选，“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一生就得为他活着……凭什么，我就不能去寻找我的自由？”

　　“……他到底想让我怎样？”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这些话你是想让我听到的吗？我看着你内心中坚硬的、不断抗争的东西正不断的冲破你柔弱的外壳。在这一刻我清楚我不能做什么，我只能与你并肩，如果你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就好了。你低着头的头轻轻所在的方向旋转，悄悄地，你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吧，你又将头扭回去，像是默许了。

　　我知道你回去海边，你还会去那个地方。你要去寻找解脱。

　　我，可以陪陪你吗？

　　一路上我们不语，再次走到了这熟悉的地方。夜幕的海滩上与白天不同：海滩边的石板路上积了水，湿漉漉的。石板路的那端错落的摆放着摊子，白天刚捕好的鱼，如今被杂乱的摆放在三轮车中，鱼们挣扎着，跳跃着，鱼鳞反射出绝望的光芒，那脆生生的光像极了波光粼粼的海。

　　小摊贩们叫卖着，此时的空气中混着腥味与烤鱼的香味，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一家烤鱼店前，“想吃烤鱼吗？”

　　你看着不会说话的鱼脱离水后在秤上挣扎，被人们摔打，须臾生命就到此为止，成为人们的口中之物。

　　“它们本是属于大海的，”你那清澈的眸子流露出忧愁，沉默许久，摇摇头，“它们为什么丧失了自由的权利？”

　　我侧过头看你，忍不住揉了揉你柔软的头发：“鱼就是要被人吃的。”

　　“你不懂！”你拉着我，低着头穿过嘈杂的人群，“我…我真的不喜欢这里。”

　　借着虚弱的灯光，我们穿过沿着海岸线就这么一直走着，直至远离人群。“你刚说，鱼生来就是被人吃的，那人生来就是要去满足他人的需求吗？我也有我的自由与权利，鱼也是如此。”你面无表情，看起来异常平静，清澈的瞳中流露出的愤怒却把你出卖。你望向人群，摇头：“他们太吵——”随手翻看我送你的书，吟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是一股喜悦，自然而然的从你眼睛中流露出。你闭上了你那深邃的瞳，许久后睁开，望向大海。你亦是面朝大海，聆听风语。海风将你的长发吹起，你陶醉在其中。

　　“有些事情我可能想不开。”
　　“我大概是个奇怪的人。”

　　那个深夜，我们依旧脱了鞋子，站在海中。海浪拍击着海岸，像是一种挣扎。我们看大海映射出的粼粼月光。这样的黑夜，大海却亮的吓人，好像在努力的吸收月亮散发出的光芒，你说这煮了月光的大海，是在为我们这种迷失方向的人之路吗？

　　夜彻底暗下去了，月光亮的完全遮蔽了星星的光芒。你仍是站在我身边，保持的那样的距离，站在海中，平静着，不语着。困倦灌进我的皮囊，我就着月光看你，只能看清你侧脸的轮廓。我不忍心破坏这般美好的景色，我说：“不早了，该走了。”

　　“你先走吧，我想再待会儿。”

　　“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我无意识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可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有的时候我会不理解自己，我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姑娘这么动心，这么怜悯，这么同情。这时候我又想起老板娘和这市井中的人和我一直认为的、看似寂静的小镇了。你与我，我们之间，是不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拉近了心与心的距离呢？

　　你突然转头，愣住了。这大概是你第一次直视我，我们的目光对视，我分明看到了你眸中的大海——你的那片海，原来一直藏在你的心中吗，那我总隐隐约约感觉到的，那柔软且坚定的东西，就是海洋吧！

　　“谢……谢谢你呀。”你腼腆的笑了，看着我，透着些少女的羞涩，“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噢。”

　　我撑不住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故事没有讲给我听，我还是想多跟你待一会儿，可我实在是撑不住来了。我也知道你向来特立独行，我的离去，是不是会带给你一些自由呢？我只好依着你了。

　　我沿着我们来时的路穿过集市，离开了这片海。临走的时候，我总能感到你那清澈的目光，在凝视着我，像有诸多不舍，又像是一种告别。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