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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病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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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盛夏午后,万众瞩目的记者澄清会如期举行。
双世公司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卓峰集团深陷舆论风波,双世却也受到波及,疑似与三个月前的崇明公司收购风波有关,毫无疑问,这种践踏商业道德的指责,会使公司名誉蒙污。
十分奇怪的,面对如此严峻时刻,身为年纪轻轻就坐任双世高层主管的经理裴泽却并未出席,更是引人遐思。
记者纷纷涌上,“据内部人士透露,双世被指责疑似参与崇明公司收购,与卓峰共同涉嫌税务风波,贵公司有什么想说的吗?”
“…胡说八道!”杨怡彻底恼羞成怒,“我再说一遍,双世从未做出违反商业道德的任何事,这就是事实,信不信由你们,你们与其在这刁难我,怎么不去问裴——”
“杨小姐,这是您刚刚要的资料。”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年轻女子一身白裙,浓密漆黑的长发垂下,整个人淡漠似朵白色野蔷薇。
她抿了抿鲜艳柔软的朱唇,微笑,“崇明公司收购计划里,卓峰集团是唯一的收购方,任意一家报告都是这样写的。你们却来问双世这个问题,实在没有道理。”
杨怡一愣,等反应过来,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多亏了白薇。
刚刚杨怡一但说出裴泽的名字来,就和鼎华挂上了钩,岂不是白白留人话柄?
白薇这个回答,实在是聪明,看似正面回答了问题,实际上却把卓峰拉下水,记者们要是再想问什么,即使不看在双世的面子上,也要掂量掂量卓峰的面子。
而且……程宏卓已将媒体收买的七七八八,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再深挖下去。
众媒体可谓实打实碰了个软钉子,敢怒不敢言。
杨怡正要欣喜,却有人不怀好意凑了上来。“白薇小姐,您身为程氏集团长子的未婚妻,有消息传近期你们关系失和,卓峰出了事,双世却也被牵连,有内部人士猜测,这是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不知您怎么看?”
毫无疑问,这个提问及其刁钻。
无论她的本心如何,这女人已经在S市商圈引起了太多的风波。
眼下她一有灾难,无数人等着幸灾乐祸。
“阴谋?”她却重复了一遍,“有趣的猜测。”
“承蒙各位关心,我和程先生虽然还未正式订婚,但我们的感情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她微微仰起脸来,对着镜头淡漠微笑,“至于所谓的阴谋,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你们应该去问提出这个名词的‘内部人士’,而不是我。”
聚光灯下,白裙女子是多么的耀眼,灯光洒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好似正在日光下缓慢融化的雪一般耀眼。
“那么,有消息称目前双世高层正在怀疑你泄露商业机密导致双世股价被狙,”忽然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请问您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出其不意,却又尖锐无比的问题。
太过尖锐。
就连白薇亦是一顿。
又是这种感觉……她最讨厌的不被信任着的感觉。
或许就是这一瞬间的思忖彻底打乱了节奏,导致了她还没回过神来,后面的问题已如狂风骤雨般接踵而至。
“白小姐,据传当初港胜将你辞退,也是因为你擅自泄露商业机密吗?”
“白小姐,金山项目的原合作方是鼎华旗下的港胜,如今却与双世签下合同。您是否私自采用了卑劣竞争手段?”
“白小姐,有传言称你出卖鼎华,所以才被肖总裁抛弃,请问这是真的吗?”
聚光灯下,白薇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明明是盛夏,日光刺眼灼热,却好似一盆冰冷的水,从头顶哗啦浇下。
像忽然从摩天大楼楼顶坠落,落进海水里。
冰冷的海水,想要开口说话,却只能吐出气泡,身体不受控制地坠落。头顶的明亮海面渐渐缩小,缩小。
闪光灯,摄像机,汹涌的人潮……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破旧小巷,盛夏满墙的蔷薇,锈迹斑斑的铁锁,弄脏的校服百褶裙,被关在门外哭着哀求母亲开门的少女……
她耳边模糊一片。
忽然,手中的话筒被抽走。
不知何时,有人站在了她身旁,挺拔修长身材好似一株雪松。
接着,熟悉的青年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像觅食的海鸟在海面掀起浪潮,然后那被冰冷海水传导着的模糊声音飘进海底的鱼的耳中。
“对不起,这个问题恕无可奉告。”
瞬间人群一静。
继而炸开了锅!
…肖楚!
竟然是肖楚!
* * *
众人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都说裴泽与肖楚私交甚好,如今看来,果然不错!攀上鼎华集团这只高枝,有如此稳固靠山,双世必将顺利渡过这次危机。
众记者更是激动不已,但谁也没敢说话。西装青年那样耀眼夺目,裁剪精良的深蓝色衬衣,深棕色的柔软发丝在光下有着浅金蜜色光泽。高挺鼻梁上架一副细银金丝边眼镜,淡眉修眼,整个人冷淡若冰山。
但就是这样冰冷的青年,却从浑身僵硬的白裙女子的手里接过麦克风,将她挡在身后。而他整个人却曝光在无数闪光灯下,冷淡高贵神态万众瞩目,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这种场合而诞生。
人群鸦雀无声。
没人敢对这样的人放肆刁难。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打破寂静,“肖先生,您和白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关系?”肖楚重复了一遍,却忽然淡笑,“没什么关系。”
“肖先生,听说白薇小姐已经与程谨言先生举行订婚。”受到第一位记者的鼓舞,人群重新恢复喧哗,“作为您最得力的前任女下属,您是否会出席订婚典礼?”
“订婚?好像是有这个消息。”肖楚蹙眉,“可我听说,已经取消了,不是吗?”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肖楚忽然淡淡笑了一下。
“再说了,既然还没有订婚,那白薇小姐就不是任何人的未婚妻。”他松松握着话筒,语调平静,“据我所知,白小姐与程先生恐怕至少有一个月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了吧。据我所知,按照程谨言先生一惯高调的个性,二位恐怕早已分手了。”
此言一出,瞬间寂静!
继而窃窃私语。
…分手?!
而且这话还是从肖楚口中说出,值得揣测的太多了。
“抱歉,劳烦大家费心。”似乎从十分钟前起就一直僵在原地的白裙女子此刻终于动了动唇,稍稍后退一步,与肖楚拉开距离,“肖先生说笑了。我和我的未婚夫从没分过手。”
“……”
众皆寂静,似乎都被这谜一般的气氛彻底迷惑了。
可以说是针锋相对了。
可即使面对如此毫不留情的拆台,向来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却依然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之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继而,他放下麦克风,完完全全置若罔闻,“白小姐,您今天特意约我替双世出面澄清,我来了。那是不是该轮到你兑现承诺了。那天你说,什么要求随我提。那就请贵公司的白小姐陪我吃个晚餐吧,我想,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她猛地抬眼,浑身一僵。
而他却已放下话筒,宛若摩西分海,人群无声让出一条道,他抬脚走远。
只留她独自站在原地,闪光灯大作。
* * *
众目睽睽之下,她跟在他身后半步,穿过喧嚣骚动的人群。终于赶到的保安将记者们纷纷拦在停车场入口。几乎是刚踏进地下停车场,她就停了下来。
“…肖楚。”她深吸一口气,“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什么花招?”他却淡淡重复她的话,伸手拉开车门,“上车再说。”
…他实在聪明。
白薇一愣,反应过来就冷汗涔涔。
前后都是虎视眈眈的八卦记者。要想四肢健全地离开这里,就只能上他的车。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猫腰钻进了那辆熟悉的深蓝色跑车里。
“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白薇冷冷道:“你刚刚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说谎?你很清楚,我根本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救场。我更没有哀求过你。”
“的确不是你。”肖楚淡笑,“但你知道是谁吗?”
“我猜,恐怕是裴泽吧。”白薇头也不抬道:“裴经理一向心思缜密,暗中联系你来救场,同时还瞒着我。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点小恩小惠,我就会对你俯首帖耳吧?”她的声音冷淡而讥讽,“我是不会对你感恩的,肖楚。你找错人了。”
“我想也是。”他闻言却笑,单手打过方向盘,跑车驶上傍晚时分的高架桥。“打个赌,好吗?”
“赌什么?”她冷冷看他。
“今天我们的照片登报后,我赌,程谨言会放弃你。”
“……”白薇怒极反笑,“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他不了解你,白薇。至少没有我了解你。”肖楚淡淡道:“你难道感觉不出吗?他根本一点也不相信你。”
片刻寂静。
后视镜里,女子的脸庞霎时苍白,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她朱唇紧抿,蹙眉冷冷道:“别再玩这些挑拨离间的把戏了。肖楚,你知道的,这根本没用。”
“或许对你没用,但对其他人有用。”
她侧过脸去,眯眼凝视他。
“白薇,你果真毫不知情,最近你那位温柔体贴的未婚夫正在暗地里调查些什么。看在我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我愿意分享给你一些情报。”肖楚淡淡道:“是他,背着所有人暗暗调查双世,也是他,早就知道我今天要来双世救场。可即使如此,他却什么都没告诉他的未婚妻。或许,是在试探你吗?”
“……”
白薇呼吸停滞一瞬,继而平静道:“即使他在调查双世,又能怎样?因为关心自己的未婚妻,从而调查未婚妻公司的危机。肖楚,恐怕我想不出,有比这更正常的事了。”
“还是那句话,白小姐。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肖楚却淡笑,“从上学时代,你就很聪明,总不至于自己骗自己。”
说着他忽然伸手,递给她几张纸。
夕阳已经坠落,天色阴沉昏暗,她有些费劲地眯眼看去,竟是一份病例。
”这是……”她一愣。
”觉得奇怪吗,白小姐?S市市立医院,早就有你母亲的病例备案了。也就是说,有人早就在暗中调查你母亲的身体情况。他知道你母亲有继发性心脏病,甚至知道病发的一切诱因,将它们按照百分比从大到小排列起来,却一直瞒着你。”
车无声无息驶下高架。
“如果我没记错,你母亲一直患有咳疾,会服用氨茶碱。这种药物却极易引起继发性心脏病。那个人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看着你母亲继续服用氨茶碱。可以说,你母亲什么时候发病,他可以一手操控。”
肖楚唇角淡淡勾起,“而那个人究竟是谁,谁也不知道。白小姐,尽管你很聪明,但他却更胜一筹。如果他不想泄露身份,你再查,也是查不到的。”
“……”
白薇忽然僵住,低头看着手里的病例,浑身如坠冰窟。
“其实,我之所以答应裴泽今天来救场,是为了交给你一样东西。”车忽然停下,猝不及防,她怔怔扭头看他。他却拿出一卷漆黑录音带。
“可惜,车里没有录音机。不过我事先录下了前几秒。相信我,你会感兴趣的,白薇。”肖楚淡笑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
瞬间车里响起一个声音。
一个阔别已久,却令她如遭雷劈的声音。
滋滋电流声,呼啸的风声,似乎是个空旷的高高的地方。
“好,好,我答应你们……只要我跳下去,你们就放过她,放过我女儿——”
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发抖,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是不成字词的只言片语,她却蓦地变了脸色!
…是父亲!
录音机里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她过世多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