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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二梦·将军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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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云犽不明所以,以为松月因为破了裙子无法继续赏宴在伤心,他还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安慰道:“姑娘,我看呀那宴会都是些庸脂俗粉,连花也没几个好看的,无聊得很,您赏不了也不必伤心,云犽觉得,那些小姐们,还有那些红红绿绿的花儿,加一起都没你好看……”
松月听他越夸越离谱,反而误解了她不说话的原因,便出声打断问他:“你既是习过武的,何以被两个小丫头缠住?害我苦苦等你半天,找你时裙子还被划破了。”
辛云犽这才反应过来,姑娘刚刚是在甩脸子,他嘴一瘪,故作委屈道:“我见那女孩身上纤罗绸缎,系着块白玉佩,料定是个千金小姐,不想给你惹麻烦,才没用力去挣开她们,谁知她们反而得寸进尺,姑娘,我下次可绝对不会了。”
松月讽笑:“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打上去,怎么你也是谦谦君子了?”
辛云犽握着马缰的手松了片刻,落寞道:“爹爹在时,我也许真的会这样做……不至于打人,但也不会让她们给缠住。”
松月不小心触及到了人家的伤心事,气大半消了个没影,正踌躇着道歉,又听到辛云犽说:“姑娘想知道我与哥哥为何会寄人篱下吗?”
松月确实想知道他父亲的身份,但又怕让引起辛云犽伤情,便道:“云犽如果介怀,我就不听了。”
少年爽朗一笑,似乎放下了,但说起往事,语气却藏着深深的痛恨:“我父亲是镇守北章国和庆国交界处的骠骑将军,本骁勇善战,忠君爱国,奈何他信任小人贼子中护军王安益,屡屡委他重任,那小人嫉妒我父亲官高权重,父亲有一次出战,他竟然在壮行酒里下了药,父亲便发生了意外……我当时年幼,即使看到了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我一直很内疚,哥哥说我们要为父亲报仇,所以我以后要参军打仗,亲手杀了那小人。”
“……所以,隐姓埋名是为了不让王安益找到吗?”
“更重要的是丞相府的庇佑。”
马车徐徐停下,松月从马车里出来,辛云犽伸手接住她,松月反手拥抱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云犽……不是你的错。”
“谢谢你,松月。”
回府没几天,收到了尚书小姐送来的“雪雁”,近距离看它,才发现它的奇特之处不在于罕见的灰色,而是,花蕊处自成一朵花,是耀眼的红色,花又生花,却截然不同,为什么?
光阴似水,日往月来,已是三年后,寒冬之际。
松月捧着小暖炉,看着窗外的大雪下个不停,红梅傲放,树下,一人着薄衣舞剑,寒光瑟瑟,像是雪中银龙,上起下浮,肆意豪迈。
“松月,你走神了。”少年收起剑,向她走来,剑眉星目,带着笑的脸庞棱角分明,长身玉立,比雪色中的梅花还要显眼。
“云犽,自打兄长考取状元入了翰林院,长休也在翰林院寻了份差事,而你还是我身边的护卫,你有不甘心吗?”松月抽了手帕去擦他面上的薄汗。
“总之是要从军的,能多陪你一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云犽突然抓住松月的手腕,放在他的心口,说道:“再过几日,我便去兵部上报参军的信息了,没有我保护你,你要比平日里更注意些自己。”
松月闻言抽回手,温热的心跳还残留在指尖,她怅然若失道:“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外面冷,先进来吧。”她想起如今正是大雪天,体质再好的人,待在外面也会受寒,何况少年刚舞完剑。
辛云犽进了屋子,松月便把狐皮做的毯子扔给他,然后继续望着窗外那棵辛云犽为她移栽的梅花树发呆,她已经确定那位将军就是辛云犽,但为何世人皆叫他辛长休?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去可能凶多吉少?”松月似乎看到了山洞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将军。
“我不会的。”少年笃言道。
松月反射性的想开口问他为什么,就听见他说:“不仅是为报仇,松月,还是为你,便是为不使你伤心,我也会活着回来。”
若是为我,又何必去?
松月不语,良久才说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若是有一天物是人非,云犽,是不可重来的。”
辛云犽默默地饮了口姜茶,复作开心道:“松月,过几日便是我们的生辰了,说来很巧,你与我门儿兄弟生辰居然是同一日,那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这个生辰无时不刻在提醒着松月这只是一场黄粱大梦,她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身外之物。”
“每年生辰,你都说一样的话,既然你不说想要什么,那我送的礼物可就不由得你不喜欢喽!”
“你送的礼物我何曾不喜欢过?”松月放下暖炉,关上了窗子。
她走过去描绘着辛云犽的眉角唇边,这张意气风发的脸上何处会添伤痕?何处会溅上血渍?何时会再无声息?
“别这样。”辛云犽低首哑声说道:“松月,我会忍不住想留下来,你知道,我不能那样做。”
“三年来,我们朝夕相处,忽然间便要天涯远隔,云犽,我需要适应,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松月回身走向内室。
辛云犽看着她萧索背影,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她难以适应,他又何尝不是呢?三年里,她每次看他舞剑,他都会紧张的满手是汗,那样专注的目光,那样温柔的眼神,他心中都是无措,睡觉前总是不由得回味,他渐渐明白,这种感觉叫心动,她主他仆,他却忘了这层关系,原来除了报仇,他还有这样浓厚的感情,叫做喜欢。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腿都发麻了轻手轻脚地离开屋子,雪寒天冻,他想起松月给吟过的一句诗:“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相惹落花尘。”
梅花粉沾雪,雪惹梅华尘,似是无意,皆为有心。
自从辛长休入了翰林院,松月便很少与他见面,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辛长休在躲着她。
她记着每次她去哥哥的锦书院时,不论春夏秋冬,他都会远远地就出来迎她,雨雪纷飞时,便打着一把青竹伞,从不主动说话,从不主动看她,只在她要跌倒之时,拉她一把,那是他们挨得最近的时候,她能清晰的聆听到,少年的心跳动地比战鼓还响,白瓷一样的脸上,总会飞起绯色,却又风度翩翩朝她拱手道歉:“月小姐,是长休失礼了。”
就像现在这样,她来找他,雪积的厚重,她一不小心就摔进白茫茫的大地里。
那人便穿着青色的宽袖大衫,滚边雪白,绣着靛蓝的流云细纹,青丝三千,一只简单的玉兰玉簪松松绾着,一片霜雪里,急急地向她跑来。
“月小姐!”他跑近了,便把她打横抱起,松月不禁笑了,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柔弱书生,不该有这么大的力气的。
“你还笑!这雪下得这么大,你摔在雪里,久了得了风寒怎么办?”他少见的生起气来。
“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对我说话。”松月不怒反笑,她现在勾着他的脖子,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脸红成了夏日的樱桃,难得的可爱。
“我……”辛长休作势要将松月放下来,松月歪头笑他:“我崴了脚,你还要让我再走路,辛长休,我有那么重吗?还是你力气太小了?”
闻言,辛长休只好继续抱着,一深一浅地走在雪地里。
“云犽呢?他应该陪着你。”
“他在忙参军的事。”松月紧紧盯着辛长休,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辛长休目光黯淡下来,他道:“他走了,你怎么办?”
“为什么你不去参军呢?”松月问道,她之前以为兄弟二人都会去参军。
“云犽自小便喜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且好读兵书,我却喜欢笔墨纸砚,父亲过世后,我们便商议好,他在边疆,我在京内,一文一武,里应外合。”
不知怎地,松月偏偏此时想起那朵“雪雁”来,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形成。
“月小姐?月小姐!?”
“怎么了?”松月回过神来,辛长休把她放置在长廊的椅子上。
“长休问你,云犽走了你怎么办?”辛长休收起伞,拂去她身上的落雪,坐在了一边。
“父亲说,不久便要为我指婚了。”松月笑着也拂去辛长休身上的落雪,飞雪飘落,凉意瑟瑟。
辛长休看着少女明眸皓齿,鬓影衣香,又是丞相府的金枝玉叶,这样的女子,京城里想求亲的人恐怕要踏破了门槛,只是,为何他的心中这样酸涩,像是吃了苦瓜,话在齿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月小姐生得这样美,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他只听见自己这样说。
“可是长休,我已有了心上人。”松月倾身靠向他,温言细语说道。
辛长休一时心焦,抬头便惊惶的撞进她眼睛里,琉璃一样清透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脸,可是,他心里苦笑,不止他一个人长着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