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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梦·君恩4 ...

  •   “月姐姐,刚刚同你说话的是谁?”裴玮听到有其他人的声音,虽不清晰,但可以听出是个少年。

      “他是看守宫门的梁侍卫,我素日出宫总受他恩惠。”松月简单解释两句,忆起她与梁禹绩的初识。

      原是极平常的一天,那日是初春,乍暖还寒之际,彼时梁禹绩还是宫里当差的一等侍卫,并非在宫门当值。

      皇宫里有一处百花园,园内生机勃勃,万物复苏,桃花开得极好,嫩美粉白,小巧可爱,她想起院里的那棵老树从不开花,便大着胆子想摘几朵给裴玮。

      因了是清晨,人也不多,她掏出手帕,折了几支,叠好正要出园。

      她向左,正逢穿着窄袖短版,腰系栾春带的梁禹绩低头向右匆匆而来,来不及躲闪,便被撞在了地上。

      松月抬头见是一高瘦的清俊少年,神色慌乱,见她摔倒了,就急忙来扶,也不知皇上今日发什么疯,一大早携着一华丽宫装女子。身后跟着众多仆从,亦向左走来。

      他们本来一摔一扶正常动作,偏被旁边的女子说成什么苟合之举,皇上便大声呵斥道:“禹绩,朕念你娘舅朝中任相多年,才破格让你入宫做一等侍卫,你怎就沉湎于儿女私情,光天化日就如此行径?”

      松月咋舌,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这皇帝是有意还是昏庸?

      梁禹绩连忙跪拜在地上申辩:“臣绝无此意,只是偶然撞到了这名宫女,便想搀扶与她,陛下明察!”

      皇帝估计也觉得这理由过于勉强,便沉默一会,说道:“纵使你无此意,但你擅离职守,亦是该罚,今日起就去宫门当值吧。”

      梁禹绩见事已至此,也不再说什么,只好领命谢了圣恩。

      皇上只罚了梁禹绩,都没看旁边跪着的松月一眼,就继续向左了,松月方才确定,皇上是在刻意针对梁禹绩,或许跟他口中那位为相多年的娘舅大人有关。

      人走远了,梁禹绩先站了起来,又把松月扶起来,还连声道歉,颇有礼仪,且言下之意似乎并没把皇上的话放在心上。

      松月奇怪,在梁禹绩转身要走时,她喊一声:“这位,侍卫大人,敢问您母族何姓?”

      梁禹绩也不觉有什么,直说道:“我姓梁,娘舅姓刘,敢问姑娘芳名?”

      “奴婢名为松月,方才连累梁侍卫了,这是我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希望大人不要嫌弃。”松月拿出腰间的荷包,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梁禹绩本认为举手之劳无须挂齿,但看到少女明眸皓齿,荷包精致溢香,就不再推辞的收下了。

      一番交谈后,二人向左向右,各自走去。

      松月长居深宫,对朝堂之事并不关注,只觉得他口中的刘相有些重要,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宫门处那位一品大官了。

      回院中的途中,总听见有人议论后宫与前朝的事,中心人物就是那位九皇子,有说他要被封王的,也有说他要被立为太子的,松月知晓不论局势如何,最终为皇的就是她身边的裴玮。

      她看向他,他面色如常,看似没听见这些流言蜚语,只是手心处的汗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十分平静。

      后来在这小小的一方院子里,裴玮依旧开朗爱笑,只是在一次看到梁禹绩给松月送小吃糕点时发了火。

      “月姐姐,他是谁?”裴玮警惕地看着梁禹绩,脸上都是敌意。

      “我是看守宫门的侍卫,姓梁名禹绩。”梁禹绩搓着手看了看松月回答道。

      裴玮不耐烦的说:“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月姐姐不稀罕你的吃食。”

      梁禹绩有些尴尬不平之色,正要开口,松月先阻道:“梁侍卫,宫门侍卫不可在宫内逗留太久,糕点松月收下了,改日再专程谢你,您先去忙吧。”

      梁禹绩听着松月的话有疏离之感,踌躇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便走了,话语里有些失落。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侍卫。”松月解释道,又问裴玮:“小玮怎么了,不高兴吗?”

      裴玮少年老成的抚额,心叹月姐姐对感情之事的迟钝,只有摇首,少顷又颔首,道:“我不喜他。”也不说因何不喜。

      松月以为裴玮小孩心性,也不多问,点头说:“你若不喜他,我便少与他来往就是,只是这点心?”

      “我不喜他,可这些点心是无罪的。”裴玮笑嘻嘻的接过点心。

      松月好笑的摇摇头,进了院中,看她转身的裴玮,随手就把点心扔进了一丈外的池塘。

      食物无罪,可他下不了口。

      是夜,松月在一旁读诗给裴玮听,烛影风摇,莺声呖呖。

      读的是五柳先生的《归园田居》,诗中有句:“方宅十余亩,草屋□□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裴玮觉着自然曼妙,问道:“这说的是哪里的生活,清幽自在,令人羡慕。”

      松月知裴玮长这么大去过的地方只手可数,耐心给他讲起来:“那是与皇宫天壤悬隔的地方,名为田园,在那里,有鸡犬相闻,阡陌交通,邻人好客,可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逍遥闲适……”

      “那里没有诡谲狡诈的人吗?”裴玮听得开心,不由得打断问她。

      “俗话说,只要有人,就有恩怨,田园里的人大多质朴,但也有狡猾之辈。”

      裴玮蹙鼻想了一会,拍手说道:“我们可以去一处无人的地方,可在山野之中,筑几所草屋,养几只家畜,过着悠然的生活。”

      “……”松月不语。

      “月姐姐不想去吗?”裴玮的手放了下来,他有些不安。

      松月淡笑否认,目光严肃的盯着裴玮:“那意味着,你要完全放弃自己的皇子身份,小玮,你真的能放下吗?”

      裴玮耸耸肩,眼中是阑珊笑意,如湿润的青山雨云:“以前没人知道十四皇子,以后这世上也不会再有十四皇子。”

      松月明白结局,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此刻想出宫的他,可曾想到会被权利囚禁余生?而放下与否,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那顶皇冠,终究是他这个少年天子的坟墓。

      松月牵过他的手:“小玮想去哪里,松月都会带你去。”

      定了出宫的计划,裴玮看这深宫处处讨人厌,唯有住了多年的小院子值得留恋几分。

      松月这几日忙着宫外的各种安排,去哪,怎么去,带些什么都是她要考虑的,此外还要积蓄法力,不然按寻常人的方法出了宫也会被带回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前,松月有犹豫过是否真的让裴玮隐居山林,即使明白浮生梦里大方向不会改变,裴玮依旧会是皇上,但她还是纠结这个决定的好坏。

      浮生一梦梦浮生,连梦妖都会恍然把梦看作现实,松月想起了地藏菩萨,他的法宝力量强大,那么那时佛果然一只手就能碾死她罢。

      梦的走向,她也不清楚,既然走一步看一步,便只能一直向前了。

      三日后,松月和裴玮坐着牛车,离那所巨大的宫殿越来越远,他们要去终南山下找个归所,日后如何,日后再说。

      巍巍的终南山高入云霄,绵亘不绝的山峦,似乎会延伸到大海之滨,千岩万壑,苍松古柏,怪石清泉,奇花异草,一切都笼罩于茫茫白云,濛濛青霭中,难怪乎王维有诗:“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裴玮高兴地又跑又跳,他跑到远处一个土坡上,把手放到嘴边,握成喇叭状,大声喊道:“月姐姐!”山谷也有回声一遍遍,他喊了几声,突然换了话继续喊:“松月,青山为证,绿水为凭,你愿意永远陪在裴玮身边吗!?”

      少年浩然慷慨的声音翻山赴水而来,天地都寂静无声,唯有风过峻岭,踏暮色而歌,松月眼角弯弯,也大声回他:“松月会,一直,一直,陪着裴玮的!”

      她化名阿月,他化名阿玮,就此在终南山隐居下来,终南山处人烟稀少,只有几户猎人携妻带子生活,还有一些隐士日日作诗而歌,他们过得清闲,安详,无人打扰。

      有时也有热心的猎人妻子来串门,问起二人的关系,松月先说是姐弟,后来裴玮便擅自改了口,硬说是夫妻,好在他个子高,英气十足,竟也有人信。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一晃眼,又是五载过去,裴玮已经七尺有余,是名实相副的翩翩少年郎了,松月也长成了窈窕淑女,看着愈发像一对少年夫妇。

      即使每日耕作,穿着粗布衣裳,但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们看上去都是儒雅而贵气的样子。

      但若有若无的,松月已经能闻到些浮生香的气味,她心中的不安日渐加重,终于,所有的侥幸在草屋看见领着大批士兵的梁禹绩时,轰然倒塌。

      裴玮被他踩在脚下,发丝散乱,鼻青脸肿,他却转头朝她笑。

      “月姑娘,别来无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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