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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梦·君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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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地藏菩萨曾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今有梦妖常栖于佛寺之中,日久亦生佛性,然妖之本性难除,一日不知何故,狂怒悲厉屠尽寺中僧徒二十三人,血染佛像。
佛怒,欲使之入阿鼻地狱,不得轮回,地藏菩萨念其参颂佛理,开恩于梦妖,如若了却凡间二十三人残念,使其免入恶鬼之道,即能再入轮回,因此,消去梦妖记忆,法力十不存九,于凡间游荡,寻可渡之人。
梦妖名松月,食人间爱恨痴贪,如今却要以梦解世人情仇恋嗔,有香名浮生,点此香,梦中两载,不过人间一刻。
人之将死,其梦最香,梦妖遂知,随香而往。
一梦·君恩1
松月忘记了前尘往事,只知自己要入梦渡二十三人,游走在雾霭森林,无名河畔,忽有梦香,犀角之味,遂往。
至红墙绿瓦,轩昂殿宇,才知是,齐国皇宫。
入圣福殿,一俊朗眉目男子床榻上安睡,着明黄亵衣,年约双十,大概就是齐君裴玮,字子雅。
松月点起浮生,其状如羊角,盘旋而上,定在空中,人不可察,唯香气馥郁,梦者闻之沉迷。
松月扬袖而起,琉璃美人映月光,倏忽不可见之,原是佳人入梦而去。
松月睁开眼,这是一间狭小,黑暗,充满霉味的房子,是皇子的居所吗?更像是下等仆役的屋子。
弦月高挂,有光入窗,浅淡但胜过没有。
“水……水……”夜色寂静,松月听到东南角微弱的声音。
借着月光,松月小心地靠近声音的来源,一张华丽但满是灰尘的床映入眼帘,床上一个金雕玉琢的娃娃脸色苍白,唇上甚至起了皮,松月伸手探娃娃额头的温度,滚烫如火,应是发了高烧,只是皇宫里面宫人甚多,怎么一个照顾的都没有?
松月不敢耽搁,急忙去屋外取水,一开门,清凉的夜风吹进来,缓解了娃娃的燥热之感,他似乎舒了口气。
但怕娃娃的高烧愈发厉害,松月关上了门。
屋外倒是亮堂许多,一棵老树,一口老井,再无其他东西。
井边放置着一桶一瓢,松月皱眉,一国皇子,再不受欢迎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可若落魄已然至此,日后又怎当得上万人之上的君主?
松月一边想着,一边接了些水,木桶上拴着的绳子过于粗糙,她的手被勒的破了些皮,但不碍事。
井水太寒,松月施展法术加热了点,她的法力被地藏菩萨收了九成,一成不多,但在凡人梦中,要那么多法力也没用。
看着水中的倒影,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柳眉杏眼,看着倒还伶俐,身上是粗布衣裳,梳着双挂髻应是个小宫女。
松月想起,自己幼时,也是这番模样。
屋内的娃娃蹙着眉呓语不停,松月喂了水给他,他才安静些,沉沉入睡了。
松月睡不着,她翻身上床,侧卧在娃娃身边,想着该如何渡裴玮。
浮生顾名思义,在梦里会再现梦者的一生,松月入梦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梦者,所以她知道这个娃娃就是裴玮。
松月自想着尽管地藏菩萨说她通佛性,然而如何渡人,如何解忧,如何使其不入恶鬼之道,她其实毫无头绪。
朦胧中忆起有个稚嫩的声音曾这样说:“我要渡你。”
她也笑语晏晏的问过:“什么是渡我?”
那个稚嫩的声音支支吾吾了半晌,不确定的说:“渡你,就是,就是,对你好。”
她笑的更厉害,摇摇头说:“呆子,是只对我好!”
她忘了自己说这话时什么心境,也不记得那个声音的主人,甚至不理解这番没头没脑的对话,但是她此刻卧在床边,看着地上皎洁月光,竟然暗暗想着:渡一个人,就是只对他好。
她清浅一笑:这世界上,有多少恶人,恶鬼是因为没有对他好才堕入地狱的呢?
想到此处,便觉头痛,只好也睡过去。
一觉醒来,正是日月交替之时,裴玮确实病得重了,昏昏沉沉,还在睡中。
松月又取了些水,还沾湿了一条手帕,敷在裴玮额头上。
病的这样重,还是找太医看看,不然治愈了,也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样想着,松月便去找太医。
宫里大得很,庭院楼阁数不胜数,若是寻常人也许就迷路了,可她为妖,循着空气里微乎其微的药香,找到太医署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贸贸然的闯进去,众位太医都瞧她衣衫破旧,不是什么有品阶的宫女,不搭理她。
松月环顾四周,有一位白胡子的老太医正在写方子,她便不卑不亢的走过去,恭敬地行常礼道:“太医,十四皇子高烧不退,我来抓副药。”
之所以选这位太医,也是看他年老和善,想必不会为难她。
老太医沉吟一会,拿过旁边一个用油纸包的药地给她,并提醒道:“一日一副就好,多用热水擦背,冷巾敷额。”
松月听见旁边的太医都议论纷纷,似乎在说什么:“贱婢生子,何须在意。”“刘太医令今日这是怎么了?”“十四皇子是谁?”
松月没有理会,凡夫俗子,总是计较利与不利。
太医令淡淡地说了一声:“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众人都噤了声,松月知道这句话既是对众太医的解释,也是对她的。
领了药,日煎一副,裴玮已渐渐好了起来。
这日,松月又把药端来,床前,裴玮倚在床边,皱眉道:“月姐姐,药太苦了。”
听这声月姐姐,松月想起前几天刚醒来的皇子一脸冷漠戒备,看着她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院中?”七岁的孩子没有天真烂漫,脸上一片死灰。
松月本是他生命里没有的角色,梦境会合理化她这个外来人的身份,看皇子居所这寒酸样子,想来他一直没有宫人侍奉,因为是贱婢生子吗?
松月温声道:“奴名松月,是新来的宫女,负责侍奉十四皇子起居。”
裴玮大概以为她是皇上派来的,到底是孩子,脸上居然又高兴起来,相信那点可怜的父子亲情,还模糊了尊卑位分,叫她“月姐姐”,关系亲密点没什么不好,松月没有在意,只是跟他说只有两人独处才可以这样唤她。
松月听到他偶尔的撒娇,喜他有几分孩子气了,便悄悄从手里拿出一颗蜜饯,哄他道:“喝完这最后一副药,就可以吃甜甜的蜜饯了。”
这蜜饯是她使了些法术从厨房里变得,这院里从来没人送饭,不知裴玮之前怎么过来的,松月来了,一日三餐都是从皇宫的厨房拿得,量少也不至于引起怀疑。
这几天过得舒服,裴玮也多了笑容。
秋末近冬,裴玮畏寒,棉被又薄,松月就搂着他睡,一连几天,裴玮习惯了,竟不让松月睡地上,他们就这样互相取暖,依偎过冬。
奇怪的是,自从松月来后,从没见过裴玮走出这院子,她温柔问他,孩子便低头抽泣:“外,外面有好多坏人,见了我就说我是不要脸的婢女生的,还用石头打我。”
皇宫里没有地位的人过得连老鼠好都没有,松月知道,心疼裴玮明明是皇子,却被亲父遗忘,宫人打骂,每到这时,拥他入怀安慰道:“没事,还有松月在。”
可是终日在屋里待着毕竟不利于裴玮休养,松月就带着他去无人处走动走动,两只小手紧紧地牵着,彼此传递的温暖胜过漠漠秋寒。
有时是默默走着,不说话,有时松月会讲些小故事,或者宫内趣闻。
裴玮也会傻傻地笑着,缠着松月再讲些,多讲些,从来没疑惑过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他们静静过着自己的生活,未曾想也会惹上祸事。
那日,松月攒了些钱,想出去买些衣物,不需多贵重,保暖即可,嘱咐裴玮在院里等她。
出得宫门也费了些功夫,听她是侍奉十四皇子的都来刁难她,又见是个漂亮的姑娘,也来惹她,松月不想惹事,也不想被这些下流东西碰到,正要略施小法,刘太医令也要出宫,顺手帮她解了围。
只是这一耽搁,回来的还是有些晚了。
急冲冲回到院里,却不见了裴玮,她来不及喝口水,放下东西就出门寻人。
行至芷兰宫,一群人聚集在芷兰宫前,隐有叫骂声传来。
“我不!”
熟悉的声音止住了松月的脚步,她拨开人群挤进去,只见裴玮跪在地上,一穿碧蓝锦衣的男孩得意洋洋的一只脚踩在他身上,逼他学狗叫。
松月怒上心头,但她在浮生香辅助构造的梦里不能做出太有违常理的举动,她只好冲过去揽住裴玮的肩膀,恭恭敬敬地对那男孩说:“九皇子,十四皇子是您的幼弟,他犯了什么错能让您连亲情都枉顾?”
一番大话不能让这个混蛋皇子停下欺侮之行,他反倒来调戏松月,裴玮气得眼睛通红,竟然一下推开了比他高一个头的九皇子,拉着松月就跑。
松月心疼不已,明白她和裴玮肯定逃不过芷兰宫的宁贵妃一场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