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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一 ...

  •   小满刚过,桑海之滨的树林已然郁郁葱葱换了一轮新叶。

      自公子扶苏一场哄哄闹闹“以剑论道”之后,小圣贤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日清晨,林间的薄雾尚未散去,天光与晨雾融融作了朦朦的一片,“嘎吱”一声轻响,有人轻推开了后院的柴门,朝院中水榭的中央一望。

      “嘿,你看到没有?”

      项少羽皱了皱眉,转头示意他小声:“你没眼睛吗?”

      荆天明轻哼了一声,把脑袋从项少羽肩头的空隙处挤过去,抱怨道:“隔了那么远,谁看得清啊?”

      项少羽无语,习武之人的五感按说远超常人,这小鬼自己习艺不精还要埋怨被人,真有理了!他伸手把荆天明那颗不安分的脑袋压下去,压低声音说:“刚才从西边的暗门进来的,恐怕就是......”

      他的话才起了个头,就突然没了下文,荆天明狐疑地看了项少羽一眼,就见对方的下唇倏而紧绷了起来,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隔着茫茫的晨雾,水榭中有人抬起眼,正朝二人的方向看来,两人的视线于半空相接,项少羽望见对方那双雾蒙蒙的灰眼睛,冷不丁激灵了一阵。

      “......是流沙的卫庄。”他一咬牙,终于把话说了下去。

      更早一点,东方的天空才透出一线熹微的晨光时,荆天明被山中的蚊虫扰得不行,翻来覆去终于起身,恰透过敞开的窗扇看见张良一身白衣,步履匆匆地穿过院中回环的走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张良和卫庄在暗中接洽,但今日的情形却又有所不同,这里毕竟不是桑海某处隐蔽的暗巷,而是儒家小圣贤庄,而且这一回,流沙之主的身边居然还多了一个人。

      纵使庄内的儒家弟子有意避讳,两人也看得出自公子扶苏亲临以来,身畔日益凝重的气氛。月前的一场以剑论道,将各路人马悉数聚于小圣贤庄内,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可眼下,又是因为什么?

      荆天明伸长脖子水榭的中央望去,凭他的目力,只能看见对方一个大致的轮廓,真奇怪,他心想着,这样的广袖长袍,三师公穿穿便也罢了,由流沙那群刺客穿着,行动起来就不觉得碍事吗?

      一阵清风掠过湖面,掀动了檐角垂落的铜铃,水榭之中,卫庄将手中空了的茶盏一放:“柴门后的老鼠,子房是打算听之任之了?”

      张良扫了眼东南角的那扇门扉,笑着摇了摇头:“自从秦国一统,天下已少清净之地,小圣贤庄亦难独善其身,叫二位见笑了。”

      韩非抿了口杯中的茶,这是今年的新茶,虽不能与将军府中煎的媲美,却也有一番别样滋味,不紧不慢地说:“今日临时拜访,到底唐突了,原来我与卫庄兄本都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

      张良笑起来,倾身为二人添了茶:“谁也想不到长公子离去的这般匆忙,我原以为至少也要等到......”

      韩非撩起眼皮看向他:“雪霁之争?”

      “道家天人二宗嫌隙已久,如今天宗率先同帝国示好,”张良顿了一下,默默垂下了眼帘,虽然他已从卫庄口中得知了眼前人就是当年的“韩非”无疑,可心中却依旧惴惴,那毕竟是阴阳家的首领,东皇太一,这重身份难道真能说放下便放下吗?“按说朝中也该有所表示。”

      韩非看了他片刻:“其实我们这回,是来同子房告别。”

      张良倒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他本想询问对方今后的打算,可真正出口的却是:“荀子先生在后山的院中安身已久,韩兄难得来访,不准备顺道拜会一番吗?”

      韩非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想了想说:“我来时也与师弟谈起,老师素来深居简出,我便不扰他老人家这份清净了。”

      他说着,又舒眉一笑:“子房就不问问我们将去哪里?”

      张良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如今这天下七分宝物齐聚于咸阳,可踏出秦国旧地,四海却尽是焦土——”

      “我们刚从咸阳归来,”卫庄说,“也不见王都就有什么难忘之处。”

      韩非笑了:“子房口中的七分财宝,想来尽入宫中,这么说,当时我们没入宫中一探,着实可惜了。”

      卫庄悠悠地看了他一眼:“看起来,这咸阳宫里有什么东西,叫你惦记得很?”

      韩非眨了一下眼睛,继而把手里不安分的茶盏放下来,缓缓地说:“我想要的东西,早已经找到了。”

      卫庄默默移开了视线:“......是吗。”

      韩非的眼角一弯,借着茶几的遮挡伸手握住了卫庄的手背:“自然当真。”

      两人从小圣贤庄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张良本想再送,却被韩非笑着止住了:“那边两位小先生,看起来比我们更值得关照。”

      张良伫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最后彻底消失在石阶的尽头,山麓葱郁的树林折着晨光,溢出金辉点点。

      过往的经历当真有那么重要吗,张良说不上来,有的人或许能够真正放下,可他却并非其中的一者。

      复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这个问题他曾问过卫庄,如今兜兜转转,却竟抛回了自己身上。

      仇恨往往比爱意持久,乃至能够借此促成伟业,可那之后的事情,却是古来少有人提及的。毕竟见过熊熊烈火后,一个人总是难以守着一堆篝火后的灰烬过日子。

      从这点看,卫庄与韩非,又或者说东皇,又无疑是幸运的。

      张良阖上了身后的木门,功成后的退路,这不是他眼下需要考虑的事。

      灿烂的阳光洒在碧蓝的海面上,泛起粼粼一片的波光,韩非驻足望着熠熠的水面,卫庄跟着他停了脚步:“有人。”

      韩非笑着说:“看样子,小圣贤庄的门规倒是很和我心意。”

      卫庄看了他一眼,知道从前韩非本想在这里求学,只是天不遂人意:“你要是有意,倒不妨......”

      韩非忽而迈近了一步,一双桃花眼里尽是他的倒影,眉眼弯弯地说:“不妨什么?”

      卫庄的喉结滚了滚,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任由韩非勾住了手指:“墨家的两个毛头小子......”

      韩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卫庄兄,眼下气氛合宜,你就非要跟我提起别的男人?”

      卫庄被他这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别的男人”呛了一下,脑海里来来回回就剩下了一个念头:眼前这个人,是我的。

      他翻来覆去想着这句话,心跳都略微加速了起来,试探着低下头,去碰韩非色泽浅淡的唇。

      韩非说这话时,本只是玩笑,不料却遇上了卫庄这样的吻,那份小心翼翼就像是一根毒刺,狠狠地戳进了他的心里,割开皮肉,流出里头滚烫的血水来。

      他伸手搭上了对方的臂膀,抬头迎上了这个脉脉的吻,喜欢一个人,韩非心想,就不该叫他等待,更不可能忍心叫他为你跨过万水千山。

      你会主动走向他,展开双臂拥抱他。而不是叫他为你做出改变。

      韩非阖上眼睛,感受着唇与唇相贴的温度,无声地搂紧了卫庄。

      繁茂的樟树上,荆天明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不稳,险些没从树干上摔下来,身后有人捞了他一把,做口型道:“你在干什么?”

      荆天明眨了眨眼,嘴巴早已被项少羽先一步捂住,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指指一边的断崖,闷声道:“你没看见那个吗!”

      少见多怪,项少羽多年军旅,对这些男风见得多了,只觉得荆天明呆愣的神情好笑:“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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