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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泱泱皇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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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匆匆赶回逍遥山的时候,那里已经一片狼藉。
树干上有明显的打斗过的痕迹,室内的许多东西都被打碎了,桌上被打翻的砚台墨迹已经干了,浓重的墨汁深深的浸染在干净的宣纸上,不见一人。
我的房间也亦是如此,我在地上看见一个半透明的物件,上面已经蒙上了尘土,我擦了擦随手放进了怀里。
后面有沉重的喘息声,我回头,看见三师兄站在门口努力的想向我走来。
三师兄一条腿的腿筋已被割断,它将头埋进我的怀里,身上有微微的颤抖,但是眼里神色清明,它在无声的抱着我。
我终归还是没有赶上。
我为三师兄处理了伤口,将它暂时安置在山脚下。
我奋力赶回帝京,叛军比我想象的还要来得早。
暮色下的皇城仿佛染在鲜血之下,妖冶而布满危险。
宫门没有人把守,我一路跑着,穿过一道道宫门,杀伐的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清晰,我看见萧逸穿着战袍,挥起长剑斩杀着身边的敌人,有几根青丝扬起,脸上沾着鲜血,眼神里是我从没见到过的凌厉肃杀。
旁边一同杀敌的还有萧隐,没有了平时的温润虚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两军在混战。
但是我没有看见白落尘。
我顾不得那么多,转身跑向城墙,拿起一旁落在地上还沾着血的弓箭,在每一支箭矢上淬了毒,瞄准敌人,一箭又一箭。
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椋王的背影,我又是拿起一支箭,朝着他的心脏部位射去,但是形势上萧逸还是隐隐落于下风。
这时,一只异常冰凉的手搭上了我拿着弓箭的手,紧接着是一道清冽的嗓音:“你觉得杀了他就结束了吗?”
那声音天生就带着些许温柔:“他只是个没用棋子。”
我回头,入目的是一位肤色冷白的青年,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我的另一只手翻了翻,掌心里握着毒粉,正打算全部糊他脸上的时候,那位青年轻轻的开口:“你的师兄在我这里。”
我想起来了,这个青年就是我那天占卜看到的世子。
他像是没有丝毫防备似的,自顾自的向前走,途中还咳嗽了两声,披着白裘,脚步生风。
他熟稔的走在楼阁中,将我带进了一个屋子,我看见师兄逆着光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边站着白落尘。
好像有些讽刺,外面的人杀红了眼,里面的人却悠闲自在的喝着茶。
师兄被下了毒,我看一眼就可以确定,他的背影僵直,呼吸也不是很顺畅。
我冷冷的看着白落尘:“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落尘笑的不以为然:“不干什么,这里很安全,我们可以等外面打完了再出去。”他顿了顿:“你师兄特意嘱咐过,不要伤了你。”
我轻轻一笑,那天占卜我可看到不少东西,没有搭理白落尘,转而向世子投去戏谑的眼神:“世子殿下,这本是上一代的故事,本来已经结束了,可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呢?”
世子稍感意外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想通了:“逍遥山的占卜果然了得。”
叛乱的起末其实不过只是一件皇家秘闻罢了。
当年太祖驾崩后,继承帝位的本并不是先帝,而应是当时的太子,叛乱的煜王,现在世子过世的爹。但是当时煜王正在边疆攻打敌国,再加上先帝有意向煜王隐瞒太祖过世的消息,又在煜王不在的几年里拉拢朝臣——于是等煜王班师回朝的时候,先帝已经继位半月有余了。但明面上,却说是有先帝密诏,还慷慨的给先太子封了煜王。
一身骄傲的煜王又怎甘心皇位被他人暗度陈仓?于是耗费了数时间组织自己的地下势力,便有了五年前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叛乱。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继位的是煜王,我看着眼前冷白的青年,他就是当今的皇帝了吧。
只见面前面容精致的青年笑了笑,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我身子不好,怎会觊觎那个位置?”
我的眼神偷偷地往下瞟,看见师兄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下一刻,我立马用袖子里一直藏的剪刀顶住世子的脖颈。于此同时,师兄忽地转身,白落尘应声倒下。
我挟持着世子往楼阁下走。
也不亏我刚才卖力的左右瞎扯,分散了白落尘的注意力,趁他不备时,在他的茶杯里下了剂量不少的迷药。
师兄是中了毒不假,但是你向一个用毒之人下毒?我搞不清白落尘是怎么想的。
下面的战争似乎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该死的都死了,活着的都是重要的人物。我看着下面大大减少的人,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简直和我挟持着的世子...一模一样。但是,明明长着同样的脸,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世子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而那人,却让人看了就知其不怀好意。
我看见那人嘴角勾起笑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暗芒,缓缓地拿起弓箭,朝世子直直射来。
我瞬间想起了一切我从前未注意到的细节,突然明白了一切。
我想起了,梅疏棠口中所说,那个梅花煮酒的少年;那日我占卜看到的和黑衣人道谢的少年,都是我挟持的这个孱弱青年——萧晚虞。
而那天在边疆被梅疏棠拒绝的那个青年,却是底下那个邪气张扬的青年。
我下意识收起剪刀,将萧晚虞护在身后,那支箭直接插入我的小腹。然后,我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那支箭直直的掉在了地上。
底下的青年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后勾起了一抹更加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后面的萧晚虞咳嗽得更厉害了,说:“...小心萧晚临...”
我回头,就看见萧晚临又射出一支箭,我想,我这次怕是来不及躲了。
就在那一瞬间,一抹黄色的影子一跃而上,及时的叼住了那支箭。
那抹黄色腿上还缠着映出血的布条,是三师兄!
可是,三师兄在落地的时候,明显的站不稳,颤抖的站着,它想向我走来,可是已经迈不开腿。
一旁的萧晚临像是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笑非笑:“哪来的野狗。”
拿起掉在地上的箭矢,一步一步向三师兄走去,我的心里有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我慌慌张张放开萧晚虞就是往楼下跑。
萧晚临朝三师兄蹲下来,神情笑眯眯:“真是条好狗。”右手拿着箭矢却猛地朝三师兄刺去,我仿佛清晰听见了箭矢穿入皮肉里的声音,我的心好像一下子颤了一下,浑身上下蔓延到指尖都是冰凉的。萧晚临眼神疯狂,一下又一下,速度越来越快,我看见了地上缓缓流淌出了鲜红鲜红的血迹。
可是我至始至终都没听见三师兄的丝毫声音,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好像一下子没力气了。
我感觉好冷呀,浑身在颤抖,突然眼睛一红,拿起地上沾着土的箭矢,朝萧晚临背后扎去。萧晚临缓缓地站起来,我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只是想看一眼三师兄。
萧晚临手上的箭发着幽红的光,抬起手臂,这时大师兄挡在我的前面,抓住了萧晚临的手臂。
我全身好像麻木了,跪倒在三师兄身边,看着浑身是血的它。
三师兄发出呜呜的叫声,我知道,它想让我抱抱它。我把三师兄的头埋在我的怀里。
三师兄的眼里有一点泪光。
是不是很疼呀?一定很疼吧。
我的三师兄呀,在遇到敌人的时候没有哭;在腿筋断掉的时候没有哭;在跑不掉的时候没有哭;可是在看它的五师弟的时候哭了呀。
三师兄温热的血沾了我一身,可是它自己却在慢慢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