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战斗与飞行》火韭

5、（5）

　　哈利灌下又一口酒，出神地打量着自己的手。

　　闭上眼，关于这双手，他脑中出现了两个画面。其中一个里他的关节上满是墙壁和办公桌面留下的伤痕，另一个里他的手掌因起步的高强度魁地奇训练而满是水泡和新茧。现在它们都在他手上，掌心与手背，他同时度过的两种不同生活。

　　他有着两段记忆，那些若有所失的快乐、撕碎心脏的痛苦，都属于他，但他似乎又不能完全理解其中任何一种。作为完整的“哈利”，他反而难以解释为什么傲罗哈利和魁地奇哈利都同意了重新结合。当然他们——用复数形容自己真的很奇怪——是否同意根本不重要，傲罗哈利出门前就发现办公室周围埋伏了半打以上的傲罗，如果罗恩没能说服他，他们就会采取强制措施；魁地奇哈利是跟着金妮到指定地点的，他对是否有埋伏一无觉察，但想来那边的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区别。但不管他的同伴们给他准备了什么，都没有用上。

　　傲罗哈利的行动更快也更果断，当魁地奇哈利进入画着魔法阵的房间时，他已经基本了解了整件事的原理，以及自己需要做什么。哈利回忆起傲罗哈利所有的那种机械性的冷静，他知道到人们再次将哈利的两个部分拼合不可避免，便没浪费自己和他人任何时间。不处在那种爆发性的痛苦中时，他几乎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像一大块麻木迟钝的疤痕。

　　魁地奇哈利的同意，哈利只能将之归结为渴求完整的本能，因为那是他身上对明天充满好奇和渴望的部分。同时他犹豫着、磨蹭着，像个害怕吃药的孩子。哈利捂住脸，一想到魁地奇哈利抱着金妮不放手、央求金妮亲了他无数下、缠着金妮答应他的求婚，而傲罗司存了多少足够嘲笑他到下辈子的照片，他就希望自己十七岁时在禁林里死掉。

　　比起重新结合的理由，哈利对分裂的部分印象更为深刻。魁地奇哈利好容易松开金妮的手、魔法正式启动后，无论是傲罗哈利还是魁地奇哈利，都前所未有地激烈反抗起来。当看不见的链接在他们之间构建起来，魁地奇哈利真正窥见那之后的痛苦和绝望，惊恐地试图逃走；而傲罗哈利对大量混乱的情感、欲望和随之而来的软弱，也显露出由衷的嫌恶。

　　只有哈利清楚，某种程度上，这分裂是他自己的选择。战争之后是成为实习傲罗的考验，又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战斗，他推搡着自己前行，一旦停止，他便看见弗雷德脸上挂着最后一丝笑容倒在他脚边，又或者卢平和唐克斯并排躺着、仍像是想去牵对方的手。他太累了，当那个巫师在他耳边低语，你正在与自己发生战争，我可以停止它……有一瞬间他想，求你了。

　　很难说对方是从他身上挖出了属于战斗的那部分，还是挖出了飞行那部分，因为事实证明二者并没有本质区别。哈利很少有机会去审视自己究竟走了多远：他自幼双亲被害，成年前便历尽惨痛，无数次死里逃生；可他现在就可以到陋居去吃点心，对罗恩和赫敏倾吐肺腑之言，而绝不担心他们将来会用它们来对付自己。他有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有可以亲吻的人，有只要他鼓起勇气、便可以回归的家。他可以舍弃自己一岁以后的生命，来换取詹姆和莉莉·波特的复生，但他也清楚，世上有许多人情愿舍弃一条腿或更多，来换取他当下拥有的一切甚或只是其中一部分。什么是公平，谁又说得清呢？

　　信任你自己，那链接对他说。在魔法不可阻挡的力量下，傲罗哈利和魁地奇哈利向对方靠近，他们共享了更多：魁地奇哈利在被一拳打倒时瑟瑟发抖的滋味，就好像他还是那个被达利一伙欺凌无力反抗的小男孩；傲罗哈利被金妮拥在怀中，仿佛在惊涛骇浪里紧抓唯一的木板，狂暴的情感与赐福般的安定。所有那些恐惧和渴望，他们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路径。

　　最终他们放下了……他完整了。

　　他的新队友期待着一个不那么自我中心的、更完美的找球手，傲罗们期待着此前那个谦虚又颇具潜力的同伴，所有熟悉他的人都在期待着哈利·波特的归来，但哈利做完必要的检查，便匆匆离开，颇有些无措地转了一阵，到了一家酒吧。

　　他是在傲罗哈利的记忆中找到它的，那块深陷痛苦的碎片曾在这里买下三瓶火焰威士忌，其中有两瓶半流进了酒吧旁的下水道，因为购买他的人连说服自己暂时逃离都做不到。层层鲜血铸就的警钟不间断地鸣响着，这不安全，如果食死徒在他醉到失去意识的时候出现，有人将因此而死。

　　哈利原想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否做到，而第一次续满酒杯时，他便意识到自己不想要那样做。冲动也许永远不会消失，他仍处在痛苦中，但它并未蒙蔽他的双眼，他有许多事要做、有许多话想说，而变成醉汉只会导致不必要的拖延。他知道这一次他还是会过去的，就像此前的每一次，他带着荆棘前行，打垮他的东西又被重建进他的血脉和骨骼之中。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年幼的时候，哈利幻想着英雄从天而降，替他痛打达利一伙、将他带到父母身边；刚发现自己拥有魔力时，他幻想中的那个人成了自己。有好几个暑假，他期盼着成年的那天快快到来，好让他把达利倒挂在书上、要弗农姨夫把用来敲打他的报纸卷吃下去。曾经他满怀愤怒，眼中只有弱者和欺凌者，他一步步走来，幸而不再是前者，也并没有成为后者。战斗是他成长为今日模样的原因，飞行也是。

　　哈利推开酒杯，起身结账。门外夜风清冷，前路漫漫，他有许多事要做、有许多话想说，他有着不知长短的余生，而他今晚要见的人仅一个。

　　客厅的灯亮着。他时常晚归，金妮有自己的工作，她不会每次都熬夜等待，但她总会确保有一盏灯为他而留。

　　“嗨，哈利。”她明亮的眸子注视着他，哈利听见未竟之言落在他们之间：我爱你，你还好吗，我好想你，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久了，你想我吗……

　　“我回来了。”他说，而金妮微笑起来。

　　“是啊，不然你还能到哪儿去？”她踮起脚，亲吻他的面颊。

　　在重归完整的此刻，哈利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多少东西无需言明。那建构于他们拥有的每一场争吵和泪水，每一个互相依偎的午后和共同醒来的清晨，每一次他们被双方的碎片划伤、紧握彼此的手却用力到疼痛。

　　而那些碎片，它们找到了彼此契合的方式。

　　“我会准备好的。”他将一缕头发抹到她而后，“不是‘总有一天’，也许很快。我会为我们尽最大的努力，我发誓。”

　　“我们有世上所有的时间。”金妮回答。

　　她用双手包裹住他的手指，覆上他的掌心和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