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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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9年开始，疫情便成为了横亘在眼前的难题。
衣食住行都因此或多或少的受到了些影响，口罩成为了出行不可或缺的必须。在这之下赛事的举行也犹犹豫豫举棋不定，往往在临期时仍会有反复的更改，或是干脆隔绝观众的入场。
失去了沸腾的欢呼保证了更为安全的环境，可同时却也无法从场间的回馈里洞悉演绎的程度。
精彩还是有所退步、所有的表现只能凭借裁判的打分来判定。
或许从道理上来讲就该是这样的，裁判当然等于公正的权威。
但只是这几年以来就见证了太多的黑幕，压分乃至是误判，国籍的差异在资本的作下分明的淋漓尽致。
其实一直以来自身也曾有过类似的遭遇，但本身不属于绝对顶尖的选手，收获模糊平淡的分数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还曾真诚天真的以为那就是自己目前的实力。
可随了成长才缓慢发现，不论如何认真的提升自身，只要还身在同样的项目，就难以摆脱肮脏的泥沼。
真实的世界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只是花滑而已，已然成型的社会常规里处处都充斥着压迫的阶级，所谓的绝对公正不过是小孩子幼稚的期待，终将伴随着时光转变为无奈的叹息。
认真的深思下去甚至隐隐会有对世界都失望的厌倦，所以在慢慢成熟起来的认知里羽生前辈便成了绝对特殊的存在。随了越多的接触越能感受到他与众不同的特质，仿佛真的是从漫画世界穿越而来，有着热血主角一般纯粹激昂的斗志，无关时间的流逝也无关规则的变化，他始终固守着不变的坚持。
跟在这样的人身后一起努力，恍惚就也有了安稳的错觉。
纵然只要稍加考虑就能体会他正面临着的艰难，被刻意逼迫着陷入了拼命提升也被反复打压的怪圈，原本兴致挑战的4A在“有生之年”的恶质提问下成为了不得不完成的命题，而随之修改出的4A所对应的平淡的分数明晃晃的表明着针对。
从未有人跳出过的高难跳跃，足足四周半的周数，不论放在节目的前段还是后段都会耗费巨大的体力，想要同步完成clean势必要更加艰难。
而如今他本人也明了着，哪怕在一场赛事中完成双clean的完美，依旧很难阻挡资本肆无忌惮的狂欢。
所幸浸身此道二十余年，他也早以在单纯的竞技之余，寻找到了更加重要的本心。
麻生亦是，在如今纷杂黯淡的局势下，进取的胜负心依然强烈，更多的却是想要享受花滑的平和的心境。
2021年于蒙特利尔举办的世锦赛中麻生收获了第三名的铜牌，正式将北京冬奥会的参与权收入囊中。不同于风头正只要盛的俄国女单炫技般展露的多种四周跳，她所能解锁的只有4S和4lo而已。
一直以来用来抢夺台子的特点是稳定。
明明也能称得上是霓虹国内可堪主将的选手，麻生一直以来的存在感却不怎么强烈，从升组开始就一直在一线行列浮浮沉沉，在率先跳出四周跳的同期的映衬下不曾有什么惊讶世界的壮举，状态不好的时候却也没掉出过第十名之外。
她的风格一直很稳，不去投机的迎合打分的喜好，也不曾取巧的以偷周存周为目标。只是简单认真的稳扎稳打，专注滑行和跳跃的姿态，将所掌握的技术尽量圆融的填入节目表现里，在女单也开始争相比拼四周种类的现在反而成为了另类的风景。
即将迎来十九岁生日的姑娘身形依旧瘦瘦小小的，看不出有多少肌肉，可随了年龄的渐增她却开始渐渐执着于丰满节目内容，分明这得不到裁判的青睐，于分数的体现上也只是微末，甚至会因为疲累存在更多的失误。
但她却越来越喜爱全情投入后的酣畅，像躲入了绮丽的梦境后再缓缓醒来，眷恋于演绎的幻美。
其实不是不清楚人类总会更加关注惊才绝艳的存在，譬如永熠的辰星也如璀璨的烟花。
而其他人就只能被归结为百花齐放中的“百花”、群星闪耀中的“群星”。
就像已经开始猜测的奥运金牌的归属，即便她近年来站上台子的次数不算少数，属于她的选票却依旧惨淡，堪堪排到了第六位。
“虽然麻生也很强，但是看起来没有夺得金牌的气势。”
这是投票下面与她相关的、得到赞同最多的评论。
要说没有失落的心情是不可能的，就算已经洞悉了世界的“真实”。
可身为运动员本就该具备着取胜的野望，就像前辈曾说的那样——
不赢就没有意义。
不是第一名就没有意义。
哪怕只是失之毫厘的败北，历史也依旧会铭记胜利者的名字。
不甘的情绪慢慢沉凝，积淀于眼底，浸压于眉心。麻生似有所感的望向房间内平滑的镜面，捕捉到了那一瞬压抑的锋锐。
所谓的气势，大概就是这样吗？
迫于疫情的压力，跟前辈的相处时间其实也少了很多。
最开始在多伦多时还曾羞涩短暂同居的时日，却不想回国之后连碰面的机会都鲜少了，平均下来每周大概也就能在深夜的冰场一起练习一下而已。
而这样可怕的相处频率，持续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
以往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相处模式！毕竟心底有着清晰的认知——面对有年龄差的前辈，可以展开恋情的秘诀就是看起来可爱的攻势而已。
一旦距离拉远成网络的形式，势必会暴露思维广度上的问题……
但很神奇的是竟然一直持续下来了，或许这其中也存在着她冷不丁就要认真策划一场约会的缘故，即便只是无人的深夜，一起跑到天台上外放着音乐看星星、亦或是拉他到休息室一起制作买下的情侣相关的小手工，都是很开心的事。
前辈的回应当然也很重要，他似乎蛮喜欢跟她分享日常中的琐事，收到突发奇想精心准备的便当也会很开心的摆出OvO！的惊讶表情。
在20年的全日之后他好像也迅速意识到了分享坦诚的重要性，开始慢慢同她提及心情提及心事，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单独训练当然会很辛苦，也会有艰难叹息的情绪，但每每来不及发酵成负面，他便又摇着头噗嗤的笑起来，摸摸她的发顶说，“总之无论、如何一起加油吧。”
无论如何、一起加油吧。
麻生也曾迷惑过这句话的平常，却在日复一日的日常中渐渐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应对现状的最优解，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总会有艰辛的事，但没有不拂晓的夜晚。
羽生跳成阿克塞尔四周跳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夏夜，或许也就是该到了，就像是经验值不断不断增加，终于在刚刚累积到了顶峰。
“终于到了。”他停下来倚着护栏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伸手抓了一把又有些过长了的汗湿的刘海，释然的轻笑颇有些中二的感叹，像是在跟什么神奇的存在认真对话、半真半假的抱怨着，“来的太慢了，真的很辛苦呢。”
他说着拄肘直起身，掐着腰滑了个圈寻找状态，回忆着方才瞬间记忆的感觉进行重复的训练。
果然刚刚“修炼”到手的“招式”成功率低的可怜，再度进行了七八次之后他才又成功落冰了一次，带着点不稳的瑕疵。
但成功的复刻显然再度肯定了成果，羽生弯腰撑着膝盖缓了缓连续跳跃带来的疲累，空寂无人的深夜冰场无人同他见证分享这一点让人有些不爽，羽生滑回挡板前找出手机，点开女朋友的通讯聊天开开心心的告知。
“我成功了哦？”
发完之后却又后知后觉的想到这种时候她大概是已经睡下了的，可刚刚失望的关掉屏幕准备滑开，手机却在短暂的静默后跳出了接连的提示音。
“成功了？”
“什么？”
“阿克塞尔的四周跳吗？！”
一时无言的羽生：“……还没有休息吗？”
“睡下了哦，但是我有设置特殊提示音(*σ`)σ”
明晃晃坦诚着的特殊关照忍不住令人赧然又开心的笑开，羽生屈指蹭了蹭鼻尖，低头认认真真的打字。
“总之姑且算是成功了“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提高成功率和编入程……”
然而编辑好的文字还来不及发送，她那边就很迅速的跳出了——
“太好了！我现在就过去！”
羽生：“……”
他就着亮起的屏幕看了眼时间，一时觉得好笑又无奈，“没有必要现在就过来，青木君已经去休息了吧，现在的时间打车太危险了。”
“安心啦，我也可以自己开车嘛。”刚刚趁着假期去学习了驾照的小姑娘莫名有种炫耀般的嘚瑟。
“不可以，那也不安全。”
“我已经起床了！”
“……”
清楚她在这种事情上总会有很热情的固执，这时候就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学习过驾照。羽生弯腰卡上冰刀套跑到窗口眺望了一下天色，并非是非常繁华的地段，深夜的街道连霓虹都吝啬闪烁。
现在的时间跑过来也呆不了多久……可时值假期又没有很直白的拒绝理由。
而且或多或少的、大概也不可否认，在看到她说想要过来的时候，心底一瞬间腾起了期待的情绪。
不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分享的对象之类的，毕竟最初在多伦多时几乎可以算作每天都见面的相处，如今却因为疫情的缘故，哪怕她正在假期，也没有办法单纯的为了陪他一起而调整成深夜练习的作息。
羽生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干脆拨通了她的语音通话。
“是、怎么了嘛？”透过听筒能听到她那边有窸窣的忙乱，伴着打开拉门走动的声音。羽生轻吐了口气，如实坦诚说。
“没什么，打开语音的话会安心一点。”
她在那边笑起来，似乎已经戴上了口罩，声音闷闷的调侃他说，“前辈好可爱。”
因为要顾及她专注的开车，所以不能放任有过多的交谈。但只是听着她那边传来的声响、猜测着已经在做什么了……伴着她清浅平稳的呼吸声，也是能带来安心感的新奇体验。
恋爱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恍然间有了了悟般的感叹，被牵挂和在意萦绕着、习惯了空余时间被她填充起的鲜活、拥抱的瞬间感受到的拥有着的满足感，乃至是眼看着她从爱哭鼻子的小姑娘慢慢成熟起来，后知后觉原来已经跟她一起走过了两年左右的时间。
其实到现在也很茫然，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姑娘。
但是这种事确实、归根结底无关年龄也无关其他。
从她那边开车过来大概要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等身上的汗渍消的差不多了他就披了件外套出去等。现代化的夏夜没有多少虫鸣，微凉流动的寂静里同她有简单的对话之外、能放任有几分胡思乱想的余裕。
他一会儿想阿克塞尔的四周跳放进哪里才更合适，少不了还要反复的实践。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在26岁之前完成结婚大概是有些困难的事了，但是将flag扭曲到2025-2026年的话也有点太晚了。
不过总之情感上的目标本来就不好掌控，那时候的言论说到底也只是憧憬的期待而已。一时又觉得居然在这种事上也要认真考虑的自己多少有点问题。
街道的一端蓦地转入了明亮的车灯，羽生走过去看小姑娘手忙脚乱的停下车，然后打开车门拎着包开心的奔过来扎进了他的怀里。
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被沉甸甸的包裹打了一下，还有点痛。
“啊对不起……我带了相机呢！”
她赶紧道歉的同时将相机拿出来给他看，果然是从被窝里干脆跑出来的状态，头发都毛绒绒的松散蓬松着、只是欲盖弥彰的戴了一顶帽子，口罩将整张脸都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弯着笑意的温润的眼睛，搭配着拉高了拉链的米色外套有种元气的可爱。
他牵起她的手走回场内，在室外放冷了的指尖触碰到柔软的温热，他下意识顿了一下、很快却又被她追上来十指相扣的包裹。
“前辈在外面等了很久吧？冷吗？”
“还好，是夏天嘛。”
“要小心不可以感冒哦？”
日常琐碎的关怀带来了浸泡在温水中一般的舒适感，羽生忍不住就着牵手的姿态倾身过去抱了抱她，在无人封闭的空间里略微释放了一点黏人的本相。
“好棒。”
他突然一本正经的感叹说，还在麻生变得茫然起来的神色煞有介事的补充说，“能和真咲谈恋爱真的是太棒了。”
接着就见对方仰起头伸手很惊讶的捂住了口罩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慢慢的弯起眼睛露出了迷之欣慰的微笑。
“果然、交往到现在……”
“前辈也会说这种肉麻的话了！”
满腔热情刹那间灰飞烟灭的羽生：“……”
他松开她的手隔着刘海戳了一记额头，没好气的吐槽，“没想到破灭气氛你也很在行啊？”
被嫌弃的女朋友很不介意的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把脑袋偷偷的藏在他的衣袖后面遮挡住开心的羞涩。
“才没有那样的事……我也觉得很棒很棒呀！能跟前辈交往最棒了！”
羽生忍着笑不为所动的抽胳膊，接着就听重复的频率都一叠声的加快了。
“真的真的真的！最棒了！！！”
北京冬奥会开幕时疫情的阴霾仍未散尽。纵然在中国的带领下各国都相继接种了疫苗，也有了查清溯源地等进展，但新冠病毒拥有分裂变异的特性，仍有顽强的余烬在执着反扑，尚未彻底肃清。
各行各业内闻名的前辈里也曾听闻有人感染了新冠，乃至是同一项目下的同期选手，纵然最终成功痊愈，却也因此搁置了练习的时间。
所以提前半个月入境隔离依旧是必要的程序，还按照同国籍的选手划分了不同时段的错时练习。
这样的安排从防控的角度出发确实尽可能的保证了安全，但奥运开幕前每人每天仅有几小时的练习时间还是带来了准备上的不便，作息也需要因此而调整。
而且冬奥会开放了对外售票。
这大概是从去年的蒙特利尔世锦赛以来，久违了的不再是面对着安静的空席的赛事。
想到会再度将演绎直白的坦诚在众目睽睽之下，麻生再度感受到了强烈的紧张感。
前辈那边当然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两届奥运连冠得主，四年一度紧张的气氛于他而言反而能算是真正的主场。
但同样、他所面临的压力也是最大的。
即便被资本不断压迫出恶意的压分，所有人仍有目共睹他仍具备夺冠的实力。
就算不论是哪里、哪个国家都横亘着交换利益的资本，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也不过是天平一侧加重了的砝码，人们依旧可以抱有期待，抱有信赖。
一如索契，也如平昌。
相信他可以一如既往、冲破枷锁重复奇迹的模样。
而他那边的目标也很明确，放置在节目中的4A已经在大奖赛中成功过，那么参加冬奥会的原因就只剩了一个——
继续在所历经的第三届奥运会中挑战自我。
女单赛事的当天，麻生抽中在本组的首轮出场。
聚光灯照耀下的场馆安静又沸腾，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安稳的戴好了口罩，却仿佛仍有窃窃的低语伴着注视如影随形，令热身好的身体都紧绷到僵硬。
女单短节目无法在程序中编入四周，为求全力一博她在递交的程序中放入了两个阿克塞尔三周跳，而同期的对手几乎也是相差无几的难度，只能以临期的发挥来一决胜负。
考虑体力的分配六练中她只在开头进了一个3A寻找感觉，余下便打算只用滑行和舒展来缓解僵硬的心情。
身侧有人伴着响彻场内的解说次第滑过，俶然而过的风携着衣带拂过颊畔，转瞬即逝的柔软与掐在掌下绷直僵硬的腰线对比鲜明。
麻生慢慢的吐了口气。
她想起临行前同羽生的交谈，他对她说，“想全力以赴的去做。”
“已经来到这里，就不能有留下遗憾的理由了。”
像是感慨的坦言，也像是对她同理的提点。
是呢，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
这已经是她所参加的第二届冬奥会。
时隔四年，纵然依旧没能沉淀出完全成熟的模样，也该阔别懵懂胆怯的茫然了。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该不留遗憾的全力以赴！
她霍然转身滑回挡板，脱下外套递交给随行的教练。
为配合短节目的表演风格她依旧是那顶齐耳短发的顺滑假发，浓妆将柔和明润的线条勾勒的妩媚。拽下衣袖的瞬间难免有直肩昂首的挺身，性感风衣着的修饰下刹那间舒展的曲线引来了席座上乍起的掌声，而渐沉入戏的她显然将此当做了肯定的褒奖。
麻生迎着上首短暂的勾着唇笑了下，敷衍一般的回馈。
此情此景下却莫名有了些漫不经心的风华。
她要来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不太满意的低声要来了眼线笔，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作熟练的在眼尾加了一颗黑色的桃心。
一如最初的扮相。
简单的滑行舒展之后六练结束的哨声猝然吹响，除她之外所有的选手依次滑出场外。
在响彻全场的介绍之下她平稳着呼吸滑至冰场正央，微微闭目摆出定格的姿态，倾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从平稳到稍快。
直至与乍起的明快节奏无缝合拍。
“Oh-oh I got breaking news，
我有惊天大消息，
And it's not about you oh-oh oh-oh oh，
但和你毫无干系……”
——《Salt》。
独属于她的盐系性感。
不知是在关键时刻记起的前辈的提醒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还是她一直以来都算能顶得住压力。短节目在加入了两个阿克塞尔三周跳的难度程序下她竟然达到了完美发挥的clean，暂时以距离首位微末的差距排名第三。
短节目的完美发挥无疑为夺冠的野望注入了信心，自由滑时她理所当然属于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三位出场，六练时却不复紧张的僵硬。
但不同于短节目可以肆意发挥的酣畅，自由滑的曲风磅礴而明快、内敛而缠绵，需要多种层次的融合表达。
她没有再浪费一分一秒，上场之后就带着回忆的思索脱下了外套。即将迎来成人礼的姑娘略微长高了几分，裙摆下的双腿细而直。与烟霞一色的考斯滕包裹住玲珑的身形，她曲臂简单舒展了肌肉，脚下简单的旋转间沉浸思索的冷凝如冰雪般消融，尽数收敛回了安静的恬然。
周遭的喧嚣尽数沉寂，恍然间耳畔仿佛悄然演奏起悠扬的旋律。那是万物更迭的盛大史诗，亦是情人间喃呢的低声絮语。
——《我愛你》。
一如短节目时的完美发挥、仿若是梦幻般的奇迹，麻生自由滑的状态依旧好到出奇。
加入了不同种类的两种四周跳为求保险依旧放在了节目的前半段，后外结环的四周跳落冰时略有不稳的瑕疵却也转足了周数，整合下来几乎也可以算作是完美的发挥。
冰场之上她听不到解说的赞叹，也听不到观众席上隐在口罩之下的惊讶。
但她自己本人就清晰明了着，这可以算作是北京周期以来，她最好的发挥。
所以音符落下的瞬间不等展手回馈出致意，她就必须单手捂住嘴巴忍下上涌的哽咽。
就算曾麻木于资本肮脏的不堪，百转千回的梦中也依旧在憧憬着象征了最高荣誉的奖牌。
可从未有过一刻，能清晰的感受到距离它如此至今。
或许一步之遥。
或许伸手就可触及。
她忍下泪意努力的扬出笑脸、展开双手向四面八方致意。
逐渐朦胧的视线里却能越发清晰的看到人海中簌簌抖动的旗帜，还有他起身带起的鼓掌。
她更加努力的笑起来，可依旧很丢脸的、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
自由滑的打分明确后她毫无疑问的暂时位列一位，距离第二名拉出了3.57的比分，已经能确定必然会到手一块奖牌。
但距离金牌的确认却仍有两人的出场，短节目位列一、二名的劲敌。
从未有一刻如此紧张对手的发挥，她眼看着接替上场的姑娘冷凝着视线锋锐着神色。看她第二个跳跃的萨霍夫四周有翻身的失误，随后又试图在3+3的连跳时改成4+3，最终却在不稳的落冰下后继无力的只连上了两周。
接连的失误似乎略微影响到了她的状态，随后纵然不曾再有较大的失误，却也因紧绷的体态接连有微小的瑕疵。
麻生短暂的松了口气。
归根结底以关注对手的发挥来确定自身的排名是不太光明的行径，但她心知肚明着自己并非惊才绝艳的天才类型。
即便认认真真的以前辈为目标，此生也永远没有办法傲然的说出“我想要拿到压倒性的胜利。”
“想要在所有人都全力以赴之后，我仍是第一名。”
或许能在这样四年一度庄重的赛场上、全力以赴的不留遗憾之后，拥有了可以竞逐金牌的机会。
便是她可以拥有的、最绚烂的盛开。
刚刚结束表演的姑娘在扣除了失误的GOE之后再有短节目完美发挥的加成，终究以2.43的优势领先了原来的三位，跻身奖台。
而最终压轴出场的俄罗斯姑娘金发灿烂、身形颀长，是在青少年组便被无数人看好的女单巅峰，无冕之王。
她上场之前小口的喝了点水，对比起来分明还算是稚嫩的年岁，精致的面容上却淡然着平静的沉稳，她郑重的冲教练点了点头转身入场，在冰场正央定格时的神态却是轻松的，甚至迎着镜头露了抹笑。
已经交手过数次，麻生很清楚她发挥的稳定。
完完全全不似年轻的小将，即便并不太注重滑行和衔接的姿态，可她所掌握的多种四周跳依旧能组合出媲美一线男单的难度。
她会在奥运的赛场上带来怎样的发挥呢？
麻生定定的看着，分明此时更该紧绷起心弦屏气凝神，她却莫名的有了些不合时宜的悠闲情绪。
或许是已经明了着怎么样都好，在已经彻彻底底的全力以赴之后、已经达到了自身所能到达的极限之后，余下的结果只能交给命运或是资本的选择。
前者她可以坦然接受，后者亦能带来别样的满足。
如果需要动用资本的力量才能颠覆属于她的胜局，纵然会有不甘无力的愤懑，在内心深处却也会烙印下碰撞过规则的傲然。
纷纷杂杂的思绪停在沸起的掌声。
她在自由滑中完成了三种包括连跳在内的四周跳，却也或多或少的有着存周的不足。
裁判实时给出的打分里不轻不重的抓取了漏洞，给出了为正却不高的分数。
最终定格的总分为278.35，比她高出了2.21的分差。
麻生心悦诚服于她完成了三种四周跳的实力，纵然略微纠结真正的公正下该有的打分，短暂的计算后也释然会是相差无几的分数。
在这之前她从未在正面的交手中胜过她，只是不同赛场内刷出的的赛季纪录互有胜负。
显然这次同样。
但她能用始终坚持着的、追逐着他的花滑走到今天，也已经足够。
明明在心底认真的开导着自己，却依旧有泪水在确定的瞬间不受控制的滑落，伴着掩进掌心的无声哽咽。
那是与胜利者的欢呼所对应的、败者的哀伤。
男单自由滑的赛事举办在女单赛事结束后的第二日。
麻生得以收拾清爽的坐在观众席，等待他踏上最终的赛场。
在临行前的发布会里、面对记者提出的“北京冬奥会后是否会选择退役？”的问题他没有再选择回避，而是很肯定的点头说，“是、总之想要完成的目标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最后的表演，无论是否会被承认也好，总之这就是最后了。”
已经能算是直白的表达结束后他又低着头笑了下，不太好意思的模样，“嘛、总之，也需要开始考虑新的人生了。”
彼时心照不宣的聚拢过来的镜头，精准的捕捉到她惊烫了两颊的无措。
啊啊、前辈要退役了呢。
难以描述听到确定消息时的心情，就算也心知肚明着这终究的到来。
但从接触花滑开始就习惯了他活跃在赛场，总能以轻轻松松的姿态跳出一个又一个高难的四周，轻而易举的迥异着与其他人的画风。
兼具着艺术与技术的美感，真的是完完全全精准的契合着“花样滑冰”的定义，分明平时不算是爱看动漫的中二类型，也能毫无障碍的认可他是“花滑本身”的肯定。
这样的存在……虽然一直没有说出口，开始交往后不断拉进的距离里也慢慢形成了“其实他也是普通人类范畴的男孩子”的认知。
但“花滑本身”的印象依旧根深蒂固在脑海里，难以想象在他退役之后项目将呈现出的模样。
会走向怎样的发展呢……大概真的会像大部分人那样，为了迎合打分系统的喜好单纯的注重跳跃，这样下去不出几代的更迭，原有翩然多样的风貌就荡然无存了吧。
同样身在此道自然会有叹息的失落，可顺着他的事情转念下想，记起先前通过文字通讯进行的交谈时，软乎乎的趴在□□脑袋上的小姑娘又蓦地绯红了脸颊，欲盖弥彰的圈起胳膊佯做假寐的把脑袋埋了进去。
是他先一本正经的开头的讨论，说什么说起退役的问题的话大概会聊到新的生活篇章之类的，提前告诉她但是要清楚并没有暗示她也要一起退役结婚的意思。
“现在还正值黄金时期呢，接下来再参加一届奥运会好像也没问题。”
他还很认真的传授经验，“结婚什么年纪都可以，但是运动员的生涯就只是那几年而已呢。”
不知不觉被带进了节奏的麻生，“但、但是24岁之后再退役的话前辈已经31岁了呢，那时候没有宝宝也没关系的吗？”
她还鬼使神差的补充了一句，“记得前辈在采访中说过、很喜欢小孩子的话呢。”
消息发送完毕后对面就陷入了诡异的静默。麻生也瞬间后知后觉！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她手忙脚乱的试图毁尸灭迹，冷不丁那边已经吞吞吐吐的跳出了一句。
“啊……是呢，有说过这样的话……”
“是很喜欢小孩子没错啦……但是多等几年也没关系嘛。”
看清楚消息之后的麻生彻彻底底的陷入了当机。
什、什么啊！明明连求婚的过程都没有经历就干脆跳到讨论下一代的步骤了！虽然被提前肯定的感觉很不错就是了……但是、但是……
她原地重启了半天的程序之后破罐子破摔，慌慌张张的抱怨说，“但是、但是24岁的话……女孩子已经很难再跳出四周了吧？”
换来他恍然的感叹，“说的是，女单的退役一般都要早很多。”
“所以”
转折的语气下面又有半晌的沉默，麻生翻来覆去的等待的焦躁，才终于刷新出了欲言又止的继续。
“那么想要什么时候退役都可以。”
“但是要提前告诉我，要有准备的时间。”
……准、准备什么的！！
麻生脱力般的将手机屏幕捂到心口，想借此捂住跳动的激烈的心跳。
短暂的喘息之后她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再度按亮屏幕，努力将回复的时间控制在收到消息的一分钟以内，以伪造意料之中的自信口吻。
“知道啦！！！”
男单短节目不存在四周跳的限制，而他本赛季提交的曲目《Let Me Entertain You》本就是热烈明快的摇滚曲风，卡着节奏和重音鼓点呈现跳跃于他而言是信手拈来的事。
而经过一年的沉淀，纵然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在商演和赛事中的打磨机会，再度呈现在观众眼中的节目依旧褪去了初次登场时收放略带僵硬的声色，举手投足间满是热烈自然的撩动。
在疫情作用下减少了外来人员入境的异国他乡，在满是红色旗帜的会场，他依旧带动出了全场热烈的跟拍，俨然将之变身成了自己的主场。
他的发挥毫无瑕疵，但重新编舞的节目依旧收获了109.82的打分，纵然位列第一，却不曾打破由他自己创造的世界纪录。
自由滑他提交的程序中阿克塞尔的四周跳被放在跳跃的第二顺位。
或许是顾及加入了4A后节目的整体发挥，整个自由滑中他提交了四个四周，而最大的对手陈巍提交的四周则达到了惊人的六个，一目了然的坦诚着打算以单纯的技术分取胜的目的。
而他心知肚明着在这样的差异下、即便他为丰富节目内容填充入再多高难的衔接，对比干脆待机助滑起跳的对手也只会收获相差无几的评分。
甚至更糟。
重新抽签之后他运气爆棚的抽到了压轴出场，镜头下他似乎毫不在意最后顺位所面临的直白压力，脱下外套同教练交谈时还勾出过短暂的笑意。
轻而快，一如近年来越发直白表露的、听取到分数时的淡然不屑。
视线里他六练时的神态沉凝而平静，展手间眉目昂扬出锋锐的凛然，征战多年积淀而下的气势随之而来，仿佛不必再蓄意扮演，他本就是项目之下的战神本尊。
对比之下反而是能堪一战的对手们或多或少的紧绷出了紧张的神色。
他们所面临的对手已然统治项目太久了，众人所渴望竞逐的最高荣誉他已经到手两块之多。资本的打压都难以撼动他绝对的影响力，反而招惹出了越来越多质疑。
“果然、只有拿到奥运冠军才是算真正的冠军吧。”
只有他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而走捷径者分明曾凭借运作战胜过他多次，更高一阶的奖台依旧如泡沫堆砌，绚烂却缺乏实感。
可历史只会铭记胜利者。
深谙着这样绝对的道理，清楚明白着不论他曾获胜过多少次、曾铸就过多少传奇般的奇迹、曾打造过怎样辉煌的王朝，只要他在同样等阶的赛事中获胜过一次，他便会是取而代之的更强者。
零星的质疑也不重要，总会有人单纯相信纸面的成绩。
而等健忘的世界轮转过十年二十年后，又有谁会在意败者挣扎的叹息。
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可耻的战栗逐渐被昂扬的野望所取代，可要在他之前提前出场的压力还是令心弦都紧绷。
为获得明面上也说得过去胜利他在自由滑的程序中提交了六个四周跳，清楚有资本的护航只要不发生重大的失误他可以轻松将胜利的果实摘获囊中。但要在四分钟的时间内完成包括其他跳跃、连跳等在内的六个四周跳依旧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
顺位出场后他跟随音乐进入节奏，他没有去沉下心神去感悟音乐，或许曾经有过吧，在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无法兼顾之后就放弃了。毕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演绎的必要，所谓的节目说到底只是参与比赛的程序而已，只要可以顺应打分系统的需要，就像考试时只要写出正确的答案即可，没有必要耗费精力去进行多余华美的修饰。
但必要的场面还是要或多或少的应对一些的，他勉强根据编舞师给出的编排在等待滑行的空档里加了点所谓的衔接，然后助滑等待起跳的最佳时机。
漂亮！
可能略微有些歪轴吧？或许还有点存周？
不过无关紧要，不必去看，他也清楚这必然会是一个Goe在4分以上的优质跳跃。
节目逐渐转入后半段，良好的开场带来了不错的发挥。但不等飘飘然的心情略有松懈，落冰时过度倾斜的角度带来了瞬间的失衡感。
来不及考虑太多，他下意识伸手撑住冰面试图稳下身形，猝不及防之下却依旧有狼狈的跌落。
而或许是错觉吗？在此时此刻始终安静的观众席竟然传来了零星的掌声。
是鼓励？不、……明明场内坐着的大都是来自中国的观众，是他一裔同源的母族。
但或许是应对着他曾高傲的姿态，在北京周期主动释放出善意后他仍没能收获多少接纳，反而更多更多的支持着那个日本人。
从历史的角度出发，那个人才应该收获更多的敌视才对。
可却一直都是，总是这样、不论去到哪里都难以收获认同的鲜花。
他恍然记起观众席上举起的要求公正的标语，想起网络之上始终不坠的质疑，想起站在领奖台上时观众静默的冷凝。
掌声最终来自那人的带领。
被捧于锋刃的人其实更害怕失败，因为清楚一旦下落就是真正的不复。
渐起讥讽般的掌声里他看似寻常的起身继续投入赛事，心底其实也能迅速的安慰自己其实这并不是在针对他本人，不过是置身事外的看客应对资本的强势而涌起的微末的反抗。
只要他能继续稳住，继续站到最高的领奖台上，就没有人能否定他最终的胜果。
可身体却难以遏制的紧绷，仿佛转瞬之间溯回了四年的时光，他仍是在那人的完美发挥之下心态炸掉的小将。
并不饱满的节目编排其实没有太强的难度，他努力稳着心神完成一个又一个跳跃，不稳、搭冰、错刃、乃至是体力不支之下越来越明显的存周，但姑且算是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误对他而言只会扣掉不痛不痒的分数。
但等彻底结束之后心底却依旧有惶惶的空茫，或许这就是接受了馈赠的代价。
在被捆上透明的丝线捧起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奖杯之后，无论结果是甘美或是苦涩，他都已经彻底失去尽情品味的权利了。
陈巍选手的自由滑出现了扶冰摔倒的失误，随后的表现也不尽人意。
麻生在看到他摔倒后居然有人鼓掌时的心情无疑是惊讶的，出身风格内敛的国家难以想象会有人可以这样直白明了的传递出幸灾乐祸的不满。
但等看清他最终收获的比分之后她又不免有些后悔当时怎么没跟着偷偷拍一拍。
长久的计分之后屏幕显现出了最终的总分——
307.48，奥运的赛场上存在摔倒的失误竟然仍被抬上了300分的高台，明晃晃的昭显着资本肮脏的决意。
分数呈现后场馆都隐隐沸腾哗然，麻生静下心来细想之后发觉倒也不算意外。
毕竟切实完成了六种四周跳，纵然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失误，可在这个以技术取胜的时代收获这样的打分并不算太过过分，或许资本那边也一样有些不满。
大概是清楚着只凭这样的分数，没有办法压制住前辈的发挥吧。
麻生忍不住轻轻的笑起来，反正真实的表情隐藏在口罩之下，没有人能够发现。
她终于等到他在最后一个压轴登场，色泽温柔的战袍为出鞘般的锋锐包裹了一层温润的凛然。同教练略做交谈再到告别黄熊、确定轴心的步骤都有条不紊，抵达冰场正央后他轻轻吐息着垂眸，再随着乍起的旋律昂然进发！
最后一组最后一位出场会拥有冰面软化的劣势，平添几分不稳的风险。
可他扎实的技术却能几近无视，也或许是以往的经验中有着丰富的应对，他的滑行快而稳，随了鼓点腾起的跳跃轻巧圆融、又恰好舒适完美的落在节奏的重音。
真的是仿佛天赋异禀般、他拥有着所有选手都望尘莫及的巅峰实力。已经升组十年之久了，居然还在持续的变强。
完完全全像是毫不停歇的发条一般，被迫到极致时当然也会显露出疲态，可他却又能迅速的调整回稳定的状态，一次又一次打破人类的固有认知，真真正正的将自己打磨成了奇迹本身。
阿克塞尔的四周跳成功在节目中落地时能感受到观众席上沸腾的激动，平稳落冰之后他毫不停歇的追着鼓点高速滑过，始终跟进的镜头却精准捕捉到了成功瞬间他轻轻勾起的自信微笑。
纵然分值被迫压缩的平平，阿克塞尔四周跳却不可否认的有着比其他跳跃更高额的消耗，而即便近几年来始终不辍的进行着增肌训练，必须兼顾的流畅身形却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发挥。
但他素来清楚自己的强弱点并善于活用，历经苦痛的过往也赋予了比常人更为坚韧的意志。
节目慢慢转入后段，完美成功的连跳耗光了可以轻松支配的余裕，但他却可以咬紧牙关继续平稳掌控着余下的体力，尽数厚积在起跳的瞬间，再薄发在每一个动作的流畅中。
呈现在观众眼中的视觉效果便是他仍旧轻轻巧巧的落冰，带着不可思议的顺滑的轻盈。
弦音铮鸣间他飒然定格，战神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掀起的赞叹中达到顶峰，他站定垂首慢慢的绽出笑意，再蓦地抬手指向会场上空的五环标志，已然成熟鼎盛的风华间仍不灭着少年张狂的意气。
迎着镜头他甚至干脆比了三又比了一，仿佛已然肯定自己已奠定胜局。
而现实同样不负众望，纵然打分的时间差点拖过规定时限，赛时实时给出的打分也一如既往的延续了1.0系统的风格，可不管如何努力的克扣，双clean的完美发挥无可指摘，最终的打分依旧定格在了310.07，甚至隐约契合了他的生日“玄学”。
确定优胜之后镜头忠实的跟进捕捉，他不再有索契时青涩的惊喜，也不复平昌时感怀的喜极而泣，反而是释然一般复杂的神色，迎着四面八方热烈的恭贺，平缓绽放出了叹息般的笑意。
他起身向四周展手回应，一张张面孔隐在抖动和应援和口罩之下，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般的熟悉。
不论如何、真的是一路并肩作战至今了。
于是他夹起柔软的玩偶，拉过身侧环绕的教练，一起心有灵犀的鞠躬再举起了接连的手臂。
“一直以来都————！”
“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再仰起头时他听到了熟悉又整齐的回应，就算身在异国他乡，亲手书写的时代依旧能打造出煊赫的主场。
“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 ！”
他终于在这样沉闷却盛大的声浪里开心的笑起来，微微侧头寻找到她所在的方向，能清楚的看到激动到站起来的姑娘在纵情激烈的鼓掌。
花样滑冰的男子单人滑历史上唯有一人曾在奥运会尚不曾分为冬奥和夏奥之时有过奥运三连冠的伟业，如今近百年的时间已过，“冬季奥运会”之下新的记录等待着后来者。然而本该纵情享受名利的存在却在随后的记者会中干脆的宣布退役，针对他已然27岁的运动“高龄”而言这能算是顺理成章的结局，可刚刚见证过他完美的发挥，一目了然着他仍是难以逾越的巅峰，难免有人提出不舍的疑问。
“嘛、之前就说过，我不是后辈们需要超越的存在吧。”
迎着镜头他平静的说着，此时再无人低语他的张狂，他所在手的成就令后来者连接近都却步。
“不过确实，属于我的花滑并不是打分系统所承认的主流。所以一方面也确实有些累了，我也是人类呢。”他说着笑起来，“另一方面也是意识到继续竞技是无意义的。嗯……之前就明白了这回事。”
也有人接下话茬咄咄逼人，“那您也曾说过还留在赛场的意义是阿克塞尔的四周跳，说过跳出4A后退役的话，为什么还坚持到了冬奥会的结束呢？”
“跳出4A是在去年的大奖赛……嗯，大奖赛的总决赛，能够完成目标确实很高兴，在有生之年做到这种事。”说着他还短暂的停顿着在场内张望了一下，半晌笑着低语说，“她没来呢，也不知道看到了没有。嘛总之有回放。”
“但是大奖赛之后就会迎来冬奥会、从国际赛事的角度出发。所以既然也已经参与了蒙特利尔的世锦赛，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之前也说过如果冬奥会在延长线上就会参加，这样的话吧。”
“所以马上就能到来的赛事当然要参加。”
他故意孩子气的侧起脑袋笑了下，凭借始终不变的稚气面容开心的摆出了天真的神态。
“我可是奥运冠军呢。”
所谓的奥运冠军也不清楚具体特指哪一届，或许三届皆有，干脆令人哑口无言。
“那退役之后的打算呢？会继续从事花滑相关的事业吗？”
“这是当然的。”
这个问题之下他甚至没有沉吟，毫不迟疑的点头说，“其实之前已经考虑过相关的事，或者说已经有过尝试……嗯，是呢。关于3D捕捉技术在花滑中的应用，人工肉眼的捕捉难免会存在误判的错漏，而形成既定的打分之后，申诉也是很麻烦的事。”
他轻描淡写着以往曾有过的经历，彼时不曾有过发难，却不代表忘却了相应的记忆。
“是、接下来会迎着这个目标继续在花滑领域探索。”
他平静的回应着，令场面一时有些静默的冷凝。
其实心知肚明在这种地方说出来会遭遇怎样的针对，或许会引来提前的预防。
但他始终坚定着，寻求公正的的过程就该光明正大。
而已然加冕的三连冠的金牌，便是最有力的权威。
于是再无人有恶意的刺探，所有人眼看着他笑起来，像被满足了的狡黠的猫咪。
而在最终的表演滑中也终于轮到他被其他人推出去，犹如众星捧月般拥在最前方，陪他一起向世界传递出告别的致意。
他到底还是哭了，彻底贯穿了迄今为止人生的事业自然存在着难以割舍的强烈痛苦，升组至今从索契周期的奋起直追、到平昌周期的王朝雏形、再到北京周期的暗幕打压，幸而直至此刻，终究还是能由他自己亲手画上完美的句点。
这份强烈的自豪和感慨，能清晰铭刻至生命的终结。
伴着难以遏制的泪意整齐的掌声瞬息变得杂乱，羽生停下身形伸手抹去面上的泪渍，他迎着席上渐次响起的关切努力的笑起来，突然回身从身后的人群中找出了麻生的身影。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很大胆的拥抱了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举动让麻生有瞬间短路般的无措。可身体已经自发条件反射，在接到拥抱的瞬间自然的回拥了他。
接着就看他牵着她的手往前滑了一段，像在宣布什么一样大声说。
“请安心！我已经找到陪伴的伴侣了哦！！”
这、这种事……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他牵住她的指尖发烫，她的指尖也在发烫，有那么瞬间她有些不敢抬头去看聚焦来的目光，但很快耳畔便重新响起了接连的掌声。
一点一点、从单薄到成片，像是肯定的鼓励，让她终于能鼓起勇气跟随着他的身影、迎上了纷纷的视线。
……好奇妙。
前辈和粉丝之间的关系。
简直像是家人一样，可以将事情都直白的坦言。
而这样被他带动着、恍然也像是加入了奇妙的集体。
羞涩的本性让她没有办法跟着去说着什么，但轻快的释然却解锁了僵硬的束缚，鼓动她也主动跟上了他滑行的脚步，扬起手臂慢慢的、试探的挥了挥手。
在无数聚焦的视线里，蓬勃闪烁的火光终于明亮的摇曳起来，触碰到了始终与她遥映着的一番星。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