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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变调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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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若梅神情不动,低头看着被人递过来的越行石。
这片林子,气氛很安静。
没别的原因,天疆宗女对自动送上门来的苦境儒门中人有点不太信任。
虽然曾经定下生死之约——按照杜芳霖的描述,就是心脏中纳入一点可受人操纵的灵力(听着好像有点浪漫),在将控制的关键放在对方手中。
这样他敢泄露秘密,凛若梅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取他狗命。
这没办法……上次杜芳霖自己摸进来,对方反应很激烈。你不知道这看起来美丽的天疆宗女,一旦摸起刀来,到底有多凶。
哇~~那可怕程度,不是当时他误打误撞摸着了装着牧神的棺材,没准还没这个定契约保命的机会。
但出于一种直觉,凛若梅一直没有忽视,那次契约术法,是在杜芳霖操纵之下成形的。
她也一直没有忘却,当时这个一身儒雅的人,又到底是怎么一个猛虎飞扑,毫不犹豫直接抱住棺木的模样。
……那捞“护身符”捞得叫一个顺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误打误撞。
不太靠谱,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
重伤垂危的天疆之主牧神,此时正躺在这周围某口隐蔽的棺木内,借助山间灵气疗养伤势,并以这周遭凝而不散的阴气瞒天过海,定住最后一口气。
也许多少年后,牧神的这口气才能缓过来,不再和此时一样岌岌可危。但若要真正彻底地复原,仍然需要回到天疆,取来事先预留下的“神甲香火”。
凛若梅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牧神是自己的父亲,她身为天疆宗女,却依然不具备突破牧神临危前最后给予天疆庇护的那层封印。
回不去天疆,无法取到能让牧神恢复的“神甲香火”,牧神不能彻底复原,天疆的封印在此时也无法开启……陷入死循环。
越行石的出现,确实如杜芳霖所说,是在给她提供了另一种绕开封印回到天疆的可能。
但是,提供这个方法的人,他真的可信吗?
……太难了。能不能来点天疆之人比较擅长的事,揣测同伴心思这种行为,就连牧神也没做对好吗?
凛若梅的心思基本写在了脸上。
杜芳霖看着看着,就想建议这妹子整个容,马上在脸上贴个黑痣什么的别让人直视,这样比较不容易死。
“咳。”
他用另一只手握拳轻咳,“是这样,这颗石头是我从一名危险人物手中抢过来,如果你再让它流落出去,我的下场……还不如现在就爆体而亡。”
凛若梅:“嗯……”
杜芳霖:你看你看,自曝弱点,妹子你开口说一句话?
“就当我欠你一份人情,便拿这几日替你看守此地作为回报如何?“
他递越行石的手有点酸:“我当然也希望此事过后,你我能建立起一份长久的友谊。”
“但是,你应该也不方便带着那‘棺材’一起去试验这越行石,是否真的可以带你回归天疆吗?”
儒门之人说话,都比较有条理。
凛若梅需要一个保证。
保证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临时队友杜芳霖不会趁机偷了她的家。
如果当初,她能借助这个人的手,将自己所在的消息传入道涯……有道涯那位好友相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
可谁让道涯已经完蛋了呢……
没得选择。
比起苦境其他人,愿意再度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能够被列入“可以信任”的行列。
真的是,再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凛若梅顿了顿,该果断时她也绝不缺少魄力,“越行石当真有用,天疆上下,当欠先生一个人情。”
一旦有所决定,宗女身段立刻放低,梅伞一旋,一道清风卷起越行石。
杜芳霖只觉得手中一轻,石头当场易了位。
他终究只是一个连邪天御武物种是啥都搞不清的小人物……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也就是做做苦境的搬运工,扶助扶助贫困山区罢鸟。
“打算什么时候去?”
杜芳霖身心轻松,语气里透着关心。
凛若梅收起越行石,微微感应手指间散发的空间波动,暗中松了口气,“现在便去。”
“接下来,有劳你。”
别无选择,天疆宗女转动梅伞,深深注目,敛眉曼声。
意料之中。
‘你除了托付给我,还能再找谁?’
杜芳霖瞬间闪过以上想法,眉头一动,马上又收敛了心思:做人还是得真诚,自己其实也一直没啥坏心眼,正儿八经是个正道中人来着……
并指向后,两道微光瞬息明灭,杜芳霖刹那解开童子青貉所中的封字诀。
“……放心。”结青貉耳中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两个字,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后退一步,这听起来自家主人像是要坑人。
放心,这方圆百里,我给你照顾得妥妥帖帖。
杜芳霖用言语真诚地透露这个意思,衣袖再动,左手凝诀,一道灵息向下送出,就如同绘出练笔画似的,刹那没入地脉深处将节点勾连。
赫然林间微风,本已衰微的天然阵法受此激荡,竟一时有复苏迹象。
白雾聚拢,棺材丛中竟然看着添了几分仙气。
凛若梅持伞之手一顿,另一手本能摸向腰间秋叶笛……后面藏着的武器斩刀。
灵地之所以会衰微,是因牧神抽取地脉灵息维持生机的缘故。
杜芳霖所用的办法,却是直接勾连地脉节点布阵,加强守护的同时也将残存的几分灵力强行分出一部分,转而吸取周围的地脉灵气。
也亏得这山是附近闻名的乱坟山,周围村落的人不是死光光就是早早觉得晦气而搬离。否则他这一下动作,就会造成周围百里范围植被枯竭,千里之外粮食减产……他当然是考量过的。
不过,才入此山两次,就已摸清地脉走向,这份能力,仍然让凛若梅本能提防。
经历久远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父亲牧神陷入生死危机,凛若梅的心性其实也有相应改变。
有家不能回的天疆宗女看着杜芳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手自腰间秋叶笛上松开……凛若梅心想:人间有恶者,但也有好人,自己应该留有余地,不能一照面就将人打死。
“多谢你,这样这里确实也安全许多。一旦验证有效,吾会尽快回来。”凛若梅不再多说,一转身化为一道白光,直向天穹。
——如果越行石有用,就算六十年年限没到,取不回关键物品神甲香火,她也能拿到其他灵物,帮助牧神脱离此时的危机。
也许牧神恢复着恢复着,就能连着棺材一起越过空间界限,父女两一起回到天疆呢?
某种意义上,这其实是很幸福的期望……
杜芳霖目送凛若梅的离去:“总算这里只剩我……我们爷俩了。”他差点把身后的童子给忘了。
青貉警觉:“你是不是要做危险的事?”
“没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太没有礼貌了。”杜芳霖把青貉从背后揪出来,感叹一声,和蔼摸头:“小青,接下来咱们爷俩靠你了……“
“去吧,用你的直觉去寻找……去找一找这四周棺材中,你认为最不臭的那一个吧。”
去吧,皮卡青!
说时迟那时快,青貉根本逃不过这人的手速,就见杜芳霖赫然以一个扔精灵球的姿势,“嗖”,就将童子青貉向外扔了出去。
“啊啊啊!”
“……我就知道……啊啊啊——”
青貉被迫双手抱头以“球形”落地,再度缩成三头身,骨碌碌一口气滚出去老远,最后砰地撞上了一口块散架的棺材。
“——这是什么味道?好臭,好臭……呕!”正面接触,有再多的“仙气”也隔绝不了那股子腐烂了几个月的尸臭,青貉瞬间天旋地转,就跟磕了菌子似的,一眨眼看到一堆小狐狸围着自己手舞足蹈,要将愚蠢的人类当场埋葬……
“你这么胆小,也该独自锻炼锻炼了。”
杜芳霖抬手做瞭望状,片刻后俯身去解落在脚边的行李包裹,闲闲地从里面翻出一本自己凭着记忆写出来的手抄本,闲袖起两手,熟门熟路(上次也是这么熟)地沿着地脉灵气走向,往前走。
可别说,在牧神还需要大量灵气的时候,用这个法子,其实是很容易在长得差不多的棺材里,找到唯一一个异常的。
……
一段时间之后。
大概是一天还是一天半的样子。
青貉表情麻木已经彻底闻不到味道了。,终于连滚带爬地从棺材迷阵中挣脱。但是童子仍然还坚强地活着,而且循着白雾里那阵阵灌耳的魔音,颤抖着两腿,倔强地在某个树桩底下找到了丢失的行李包裹。
“咕咚咕咚咕咚。”先喝水,再啃干粮,童子一抹嘴唇,“恶狠狠”看向了前方:那一头白发披肩的儒门之人,正温文尔雅地用墨色云纹袖子笼着两手,屈膝坐在一口厚重棺木上,闭着眼背诵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儒门经典文章。
典籍太熟悉,哪怕青貉一直昏昏沉沉都知道,这段时间里,杜芳霖已经从尚书背到了礼记。他不但背,而且还会具体解释;不但解释,还慢慢悠悠继续背曾引用过的其他经卷。
一个时辰前,杜芳霖刚刚背完礼记相关的一切,现在正在慢慢背诵“资治通鉴”。
——曾一时轰动儒林的苦境版本,编写人名号赫然正是“沐道芳丛”,有这份资历,才没人对杜芳霖接手西武林儒门势力提出异议。所以,他其实算是正儿八经的儒门中高层。
“青啊,给我留点水?”说话太多,是有点口干。杜芳霖睁开眼,松手往下,“朴朴”敲了敲棺材板。
青貉:您这是在给鬼传道受业解惑呢?!
童子梗在喉咙里的一句话差点没跟着手里的水壶一起砸过去——水壶是石晶所制,内刻收纳之术,看着不起眼但其实有点沉,装了青貉一个人十天的水源。
谁让杜芳霖现在一闭关就是好几年,早早就能辟谷。而年幼的青貉还得继续吃喝拉撒,没得那份不背行李的轻松权利呢。
“这样有用吗?”
最后还是将水壶双手捧了过去,默念“童子守则”的青貉拉着个脸:“死都死了,听不到的吧?”
距离近了,就会发现,唯有杜芳霖坐着的那口棺材没有散发异味,而且还有一丝异香……是的,在这种异香催化下,青貉失去的味觉又渐渐回来了。
这人早就有办法找到目标,还假惺惺跟自己说“去吧”。
杜芳霖继续敲棺材板,心想:如果这口棺材里的当真是牧神,听不听得到,还真不一定。
“听说过胎教吗?”
他慢悠悠喝水:“就是妇人大着肚子怀着孕,如果这时候她的丈夫在外面念书说话给她肚子的孩子听,等孩子生出来,是有可能‘生而知之’的。”
当然,他自己完全不是这种情况,以上是在忽悠人。
青貉听得一愣一愣,表情都变了。
杜芳霖道:“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做的事,就和胎教一模一样?就是念书给人听,然后噗地‘生’出来——”
“啪”,杜芳霖手下按着的地方一震,棺材里突然有了动静。
就像是有人终于按耐不住,想要“暴起”却只能勉强“轻轻”敲了下棺材板。
万籁俱静。
鬼啊……青貉一张脸唰地又白了。
卧槽——棺材里的“鬼”,像是被他家主人一张嘴给气活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