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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无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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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珞给老人家续上茶水。
“唉,后来啊,那些仙家在这驻守了一月有余,凡是出入的人都要盘问一番,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后来就凶神恶煞吓得人都不往我们这走,商旅也都绕道而行。若不是前往那个什么仙门此处必经,路途又短,只怕我们这小镇会破落哦。”
老人家喝上一口茶水,“无道镇只是戏称,我们这可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叫苕华。”
“那,老人家知道那些仙士是何来历?是为何事吗?”阿珞侧目,蓝筱这可不是好奇的语气,倒是在试探。
“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好像是在找枳花巷住着的一个姑娘。但是枳花巷欸——是那种地方,”老人家挤眉,“鱼龙混杂的,找了许久才发现他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
蓝筱还想再问,阿珞手一颤,茶水泼了蓝筱一手。
“江珞珩!”真是他的克星。他瞧见一个小姑娘撞在阿珞的手臂上,正抬着头嘻嘻地笑,将一朵枳花别在阿珞的发间,转身就跑。
“哎哟,姐弟要和和睦睦哦,是我们镇不懂事的小孩冲撞了。”老人家叨叨地劝和。
“啊哈哈,老爷爷你可看错了,他们不是姐弟。”谢涣沉反驳,在他眼里两人没有一处相似。
“是我老人家眼拙,瞧着两位有些像,想当然了。这陪个不是,”他嘬了一口茶水,“给诸位指个好玩的去处。今晚在苕华湖边有枳花节,若是有心上人就带着她破关上枳花船,枳花女神会庇佑你们的爱情的,这花船只有一艘可抓紧着。”
老爷爷摇头晃脑,“若是没有意中人,去凑个热闹也行。”
“多谢老人家了。”蓝桓俯身道谢。
谢涣沉冲在最前头,拨开重重人群。蓝筱生怕他惹是生非,紧随其后,这一着蓝笙也只能无奈地向蓝桓示意后跟上前。阿珞走在蓝桓身侧,环顾着四周摊子上的物件,摸起一把发簪将碎发盘起,扔了一锭银子给嬉皮笑脸的摊贩:“这老爷爷好有趣。”
她伪装后的面貌自然和蓝筱没有一点相似,但原貌却是有七分相像。
“隐市之趣。”茶摊上人去茶凉。
“阿珞,一会儿你去门口堵着。”谢涣沉支起的窗户放下,给了个眼神,阿珞轻手轻脚地阖上大门。谢涣沉抄起香炉的罩子一步步朝目标挪去,两人屏息,谢涣沉猛地一扑,将手里的罩子盖向被褥上的蓝雀。
蓝雀翅膀一动,缩成一道蓝烟迅猛地在屋中四下蹿过。眼见蓝雀往自己的方向来了,阿珞拉开手里的布准备兜住它。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蓝雀迅速折返,落在门梁上。
“蓝筱你看你坏了什么大事。”
蓝筱进屋抬头看,不解:“不就一只蓝雀吗,什么大事?”
“这是普通的蓝雀吗?”怕惊动了猎物,谢涣沉低扯着嗓子,听着像坏了的车轴滚动声:“这可是难得有灵智的金嘴蓝雀。”身披蓝色羽毛的雀儿有着金色的喙,豆大的黑瞳里流转着幽蓝的光。
它动了,谢涣沉提着炉罩就扑出去,却被蓝筱一把拦住:“有灵智了你还抓。”
“就抓来看一下,又不是不放生。”两人纠缠起来,蓝笙迈入门中见这场景十分头疼。
“阿珞,帮忙抓着。”谢涣沉朝她呐喊。阿珞也不理两人,抖着布上手,蓝筱见了想要拉住阿珞,却被谢涣沉一把锁住:“别逃,谁先松手谁懦夫。”
一个谢涣沉就已鸡飞狗跳,再加上不对盘的蓝筱和不嫌事大的阿珞,蓝桓到客栈楼下问询的功夫,就好生热闹,蓝笙焦急地站在一旁不知先阻拦谁。
阿珞逮着蓝雀一路追至门口,人影遮住了光,阿珞没刹住脚直直撞进来人怀中。蓝桓退开一步,双手扶起阿珞:“涣沉、蓝筱,这里是客栈,莫要打扰了他人清净。”
谢涣沉和蓝筱一边撕扯一边分开,整理自己的衣冠。这两人打架没有什么招式,像是小儿搏斗一样,此时也如认错的小孩乖乖站在蓝桓面前。
“将阿珞的房间整理好再回房休息。”
阿珞偷笑,对上蓝桓的目光,笑得更灿烂了。
两人打理好房间和蓝笙怏怏地回房了,阿珞笑靥如花,扬了扬手里的布:“子归要不要和我抓抓看。”蓝雀还停留在房梁上。
“阿珞怎的也和涣沉一同捉它。”蓝雀缩在梁柱上一动不动。
“我不捉它它也飞不出去,它可笨了。刚才都飞到门口了却往梁上飞,明明开了灵智在蓝雀里是顶秀才对。”
“让这只灵雀飞出屋子可是很简单。”阿珞不信。
蓝桓将门关上,支起窗户,一束微光打在地板上。蓝雀的羽翼动了动,扑闪着翅膀飞到了窗台上,豆大的眼睛迷茫片刻,飞向天边。
“门大敞着它未必能知晓,但只这一点点光线就够了。”窗户上的花纹被光透映在蓝桓脸上。
“错了,”阿珞浅笑,“它需要一个开窗的人。但是像子归先生这样懂得只开一扇窗的人不多,每个人都开着大门希望它自己能飞出去。”
“却不知道这对它而言也是一道屏障。”
“所以,”光照着蓝桓的睫毛莹亮,阿珞这才发现蓝桓的瞳孔是深至黑的蓝,“我为它开了这扇窗。”
可惜,那只蓝雀若是自己折断翅膀,便连飞行的能力都没有了。
蓝桓走后,阿珞倚在窗边,注意到客栈对面原来就是枳花巷。
洁白的枳花随着枝丫从院子里有跃了出来,葱绿的枳树上除了小如繁星的枳花还开始结起圆润的果子。巷子里的亭台楼阁如荷叶间的花苞露出一点姿彩,隐约能嗅到风带来的檀香。若是无人说,该认为是个风雅之地,怎知是烟柳花巷。
阿珞搬了个板凳坐在窗边,一口吞着葡萄,看着之前换下蓝氏校服十分不乐意的蓝筱此刻穿着低调的便服偷摸摸地走进白天还未营业的枳花巷。
他表现得如此明显,除了谢涣沉,都能看出这里就是蓝筱长大的地方。而且他的身世还和那个“无道”的来源有关。
白天闭门的枳花巷该是整个无道镇最安静的地方,被砸碎在地上的朱红木门却戳破了这一张平滑的纸。
她还没看清同木门一起摔在地上的人,就被一片花花绿绿遮蔽了眼,枳花巷的姑娘们拥出搀起了摔在地上的人。
阿珞眼前一亮,在艳丽的色彩中,女子穿着藕色的衣裳,看上去二十有六,已过了风尘女子最惊艳的年华,依然拥有者幽兰吐韵的美貌。此刻鬓边留着血,神色不改从容。
“丹湄,你都徐娘半老的,没有我光顾你,怕是你只能弹着琵琶赚点铜钱。小爷我赏脸,你还不乐意。”
阿珞瞧见了说话的人,冷笑。这人穿着象白的袍子,衣摆绣着蓝色的水纹,这校服一穿生怕人不知道是湘州王氏的子弟。但凡有名气的仙门子弟,骨子里都有些傲气,皆不屑这种勾当。这人白天跑到未开张的勾栏里欺辱平民女子,身边还簇拥着一群家仆,活脱纨绔子弟。
一根筷子梭得穿过人群,贴着此人的□□在衣袍上戳了个洞,结实地扎进地砖里。
“哟,这是哪里的狗没栓紧。”伪纨绔子弟的谢涣沉坐在客栈最外头的板凳上,翘着二郎腿啃着卤味。
那人定睛一看大叫到:“谢融川!是你。”竟是个对面相识的。
“哎呀。”谢涣沉大惊,“王八,怎么是你。”
此名一出,搀着丹湄的莺莺燕燕都低低笑出声,就连他身边的家仆都有些忍不住。
“你胡乱叫个什么!”
“难道你在家中不是排行第八吗?这样叫不是显得我们十分亲昵。”阿珞觉得有趣,这傻傻的谢涣沉骂人倒是天赋异禀。
王睿丰在王氏这一辈中排行第八,是个外室之子,因为上头三个都是姐姐,剩下四个不是夭折就是疯傻这才被王老夫人接了回来。
不曾想这风光没两日,正室就怀上了,十月后呱呱坠地的还是个小公子。
外室柳燕一时魔怔,跑到王氏府邸外大闹,当场就血溅五步。这王睿丰一下从金贵的小公子成了没娘爹又不疼的娃,没了人管教脾气越发暴虐,又因是除了王睿翕之外唯一的正常的公子,府中众人也不敢对其严声厉语,更是飞扬跋扈。
王睿丰气谢涣沉叫他王八倒不是因为这名称可笑,而是自他诞生起,柳燕就一直盼着王琮正给他取名却苦等不来。在他刚认祖归宗一段时间里,府里的小孩经常围着他讥讽地叫他王八,后来才得王琮正赐名睿丰。
谢涣沉这一叫,过往种种屈辱涌现在王睿丰眼前,他叫喊一声,如同破面的铜锣响:“秦慎!”
箭羽在空气中破开一条道,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顷刻便至谢涣沉眼前。谢涣沉沉身拔刀,出刀一刻碎裂了一箭,带起的气震开了紧随之后的三箭。
王睿丰今年才十八,又不是什么勤于修炼之辈,融合都没有蓝氏两个小朋友扎实,阿珞根本不怕谢涣沉在他手里吃亏。但这个人不一样,她一开始就感应到有人敛了气息坐在楼里,而且极有可能是元婴修为。她知晓谢涣沉出刀最猛,后面延续的刀势恐怕不足以应付此人,而谢氏那诡异的功法至少要直视攻击才能有效,谢涣沉又不知那人躲在哪个角落。
她刚想给谢涣沉个提示,就见他手腕旋起古锭刀,聚集了大量的灵气,脚下左右晃动,一刀劈了出去。阿珞看见就连无形的风都被劈开了口子,压缩了大量灵气的攻击汇成月牙的形状直击王睿丰身后的一角小阁楼。
是谢氏的劈风斩月。
这么一招下去,小阁楼瞬间碎成木渣子。而烟尘消散后,一身全黑的男子毫发无损,不,或许那被削去的衣角算是损伤,但这些在如此攻击之中算不得什么。他提着弓背着箭筒,冷着脸,宛若昆山冰雪。
哟,竟然能发现。
谢涣沉跃上屋檐就要与他缠斗,却被他用轻盈的身法躲过,比那个堪堪上了分神的江淮不知精妙多少倍。在躲避谢涣沉追击的功夫,他弯弓搭箭,箭羽在空中擦出火苗继而燃成大火在谢涣沉脚边炸裂开来。
火焰还在继续燃烧着,穿过破碎的屋顶掉落进楼内,屏息之间吞噬了丝绸的地毯,如同火蛇在楼内四处蹿着。听着楼内的呼喊声,谢涣沉想要欺上秦慎的身形顿住了。
秦慎却不再理他,纵身跃至王睿丰面前:“我走了。”就这么背手离去。
自他被唤作王睿丰以来,还没有多少人这么同他说话,当即气出魂来:“秦慎你给我回来!难道你想忤逆我爹让你保护我的命令吗。”
“我这不是保护了,”秦慎冷冷道,“又没说要护你几次。”他十分潇洒地给气急败坏的王睿丰留下背影。
“欸,你别输了就逃呀。”谢涣沉一面呈口舌之快一面低头看着楼内的火势,稍作踌躇就一跃入内灭火。
看上去只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修为已至元婴,一般人会将秦慎的年龄往百来猜。阿珞精准地探出此人虽不是二十五,也只有三十二,那王睿丰气坏了也未朝他动手,不知是哪里冒出的英雄人物。她脑中浮现出那弓上的花纹,心下了然。
“就算没他秦慎,我还治不了你这小娘们。”王睿丰面目已然十分可怖,和一众家仆涌上就要直接去抓丹湄的衣襟,也没能得逞,一只手直接拍醒了他的白日梦。蓝筱护在了丹湄身前。
“珍,可是珍儿?”一直平静地围观着闹剧的丹湄终于有了情绪的变化。
“丹姨,是我。”
“你又是哪个旮旯里冒出的黄口小儿。”被三番五次阻拦,落不下面子的王睿丰问完也不等蓝筱答话直接出手攻击,长鞭直接缠向蓝筱的脖颈。蓝筱带着丹湄几个旋身避让开长鞭的攻击,将丹湄安置在客栈内就白手朝长鞭抓去。
看样子蓝筱并不想出剑表明蓝氏子弟的身份。
蓝筱的手一触即长鞭好似被滚烫的水一淋,立马退开,掌心已留下一道焦黑。这鞭子好烈,王睿丰可没有此等修为。
王睿丰虽说在王氏中没有王琮正关怀,但王老夫人却是对这个孙子不错,从东海底捉的千年海蛇制成的干玄鞭都给了王睿丰。
这么一试,蓝筱便知不能同这鞭子硬碰硬,当即将目标转向使这鞭子的主人。干玄鞭灵活,无奈使用它的王睿丰一点也不灵活,不是将鞭甩的过开,就是将鞭使得过近,旁观的路人都不忍直视。但这王睿丰不可控的毫无章法反而误打误撞拖了蓝筱一刻,只是这一刻蓝筱就到了他吐息之间,扬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去,方才被王睿丰的长鞭误伤的家仆都一瘸一拐的要去护。
蓝筱清楚看到了王睿丰眼底的得意,心里警钟大响,就见干玄鞭自动缩成了一节,从长软鞭变化成了单节硬鞭,远兵作短兵,蓝筱的优势消失了。王睿丰将全数灵力灌入干玄鞭,用尽全身气力打向蓝筱就要拿他出气。然而蓝筱依然不放弃离王睿丰只有半寸的拳攻,唯有抬起左臂格挡。
这一下去,就算蓝筱用灵气包裹着左臂只怕也要废,这小子到底师从蓝氏哪一脉,出手如此不要命。阿珞手里的铃铛正要响,突然停住了动作。
蓝筱的拳头狠狠击中王睿丰的同时,干玄鞭击打在蓝筱立起的左臂却如同敲击到铜墙铁壁一样被震开了。蓝筱退开两步站稳,王睿丰倒地后在地上滚了几圈才被追上家仆手忙脚乱得停住。见王睿丰站起,蓝筱撤步,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王睿丰晕乎乎地起身,耳目却是格外清明,清明到他此刻看着蓝筱十分眉清目秀,格外顺眼,大手一挥:“我们走。”一众家仆面面相觑也不敢发出疑问跟在自家公子身后灰溜溜地远去。
人群恢复了日常的喧闹,枳花巷除去几个进楼去救火的剩下的立刻簇拥在丹湄身旁:“丹湄姐你没事吧。”
“我们丹湄姐卖艺不卖身这么多年,那小子纯粹来找茬,呸。”
“没事,让姐妹们担忧了。”
那木门碎成那副模样,若不是有人暗中护着,丹湄怎能只擦破一点小皮,伤得还没崴脚摔倒的人严重。
阿珞扒着窗台,只露着一双眼睛往侧边的房间看去。蓝纱被风带出窗户,蓝桓正笑着同她四目相对。阿珞眨眨眼,慢慢的将头完全藏到窗台下。
丹湄的目光越过身边的姐妹遥遥看向蓝筱,其余人便也注意到了。
“适才多谢小公子援手了,这位小公子可是认识我们家丹湄姐姐。”
丹湄瞥见蓝筱外衫下微露半截的佩剑还未开口否认,就听少年的声音清澈:“丹姨就如同我的母亲。”
楼内的火势就像蛇收回吐出的蛇信子眨眼间消逝了,谢涣沉提着水桶一个顺手泼在干燥的木地板上,傻眼了。
秦慎坐在马车外,任随马儿悠悠地往前走。他伸手拉住马绳,马儿扬蹄停步。
抽箭搭弓一气呵成,他凝视着十丈开外的身影。那人同样一身黑色的衣袍,不同是系着红色的腰带,面罩罩住了半张脸,只留一双幽幽的黑眸。
“何人。”秦慎冷声质问。拦路人没有应答,抬手缓缓摘下了面罩。
秦慎怔怔地垂下了握弓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