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没有吃药

3、应姐

　　中年女子悠闲地在店里逛了逛，注意到有人一直在看她，她也看过去。
　　起先没有认出来，还当是哪个小姑娘被她的美貌和气势折服才一直看她，后来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她嘛……虽然这些年过去像是长大了一点，但是这副高高在上，出淤泥而不染的劲儿，还是没变。

　　她有点想使坏，招呼那个导购，“小杨，这季的鞋子都挺好看的，就不试了，这些、这些、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还在为王佳佳处理账单的导购小杨一听都惊了，这个应姐是他们店铺的大客户，或者说是这个商场所有奢侈品店铺的大客户，但是一般也不至于这样包场，不知道今天受了什么刺激。不过她也管不着这么多事，赶紧把手上的单子处理了去伺候大客户。
　　“哎，好的应姐，我去给您找您的尺码。”草草把小票和包好的鞋子递给王佳佳，导购转身去找货。

　　“哦，对了，账单还是记在‘卓——’先生账上。”应姐特意咬牙加重“卓”字。
　　导购愣了一下，货还没找怎么就提买单的事，不过也和她没关系，只要肯消费就好，她笑着回答，“好的应姐。”

　　应姐一脸得意地去看周禾雅的反应，就看到那个小姑娘微微低着头，白着一张脸。
　　她高兴了，任你是什么初恋白月光，这么多年了还能怎么样。
　　她得意了一会儿，突然又觉得没劲，人家不算什么，可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交代了导购一会儿叫人来拿，带着人转身走了。

　　自从Jimmy Choo店里出来，周禾雅就不太对劲。
　　王佳佳以为是太无聊了，人家大概对鞋子没兴趣却陪她逛这半天，就提议去吃点东西。
　　她挑了一家东南亚风格的餐厅，这家店算是网红店，平时排队都要一两个小时，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倒是不用排队。
　　餐厅装修很前卫，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不过，周禾雅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禾雅很会做饭，平时吃到什么好吃的菜也会研究是怎么做的，甚至有时候会和老板或者厨师交流一下，经常是回家就能做个差不多的。
　　王佳佳经常觉得周禾雅就是宝藏女孩，长相身材都不错，家世良好工作稳定，又温柔体贴，还做得一手好菜，她要是男的一定把人娶回家藏起来，怎么会单身至今。

　　“嗯……佳佳……你还爱孙樊吗？”
　　沉默了一路的周禾雅开口了。
　　这个问题，王佳佳一愣，回答道：“我也说不好。以前吵架了，想到分手就心痛得不行，什么对错啊，面子啊都不管了，只想和他在一起。内心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控制不了。”
　　王佳佳放下叉子叹了口气：“现在嘛，分手了反而松了口气。就好像小时候听的那个故事，一只靴子掉下来，一直苦苦等另一只靴子，现在我就是等到了另一只靴子。”
　　周禾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呢？她以为那段经历就像一场噩梦，梦醒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就会离她远去。
　　可是再见故人，她发现一切都还在，伤痛还在，愤怒还在，感情，也还在。

　　人到中年的应姐——应娇娇，过上了她前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她曾经以为像她这样的人，会在某天猝死或者被人谋杀在一个肮脏的小旅馆，衣不蔽体，浑身赤裸，极其不体面地结束这一生。
　　很多她曾经的同行就是这样，身不由己，无能为力，像她们这样的人，极少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她才讨厌今天那个女人，不是讨厌，是嫉妒，不光是因为卓鸿对她的感情，还因为即使她失去了这段感情，她仍然能安稳地生活，偶尔悲春伤秋悼念一下她死去的爱情就是天大的事了。
　　而她，应娇娇，如果没有卓鸿，可能会死。

　　卓鸿昨晚半夜打电话来说今晚要过来吃饭。
　　应娇娇起了个大早，又是美容，又是购物。毕竟年纪不小了，如果不好好收拾，就和菜市场买菜八卦的大妈没什么区别了。结果买个鞋碰上不开心的，直接回了家。
　　应娇娇住在城郊别墅区，绿化率极高，两栋楼房间相隔十米以上，门口有保安二十四小时站岗，摄像头布满整个小区，力求把安全性做到极致。
　　不过应娇娇住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是富贵的象征，她一直以来朴实无华的梦想就是穿名牌，开豪车，住别墅，不玩那些个虚的，什么情啊爱啊，都不如钱实在。

　　她提早给保姆阿姨下班，换上款式简单、质感却很好的家居服，化了个淡妆，没有喷香水，亲自洗手作羹汤。
　　卓鸿作为一个底层小混混出身的黑老大，有那么些个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不喜欢妖妖艳艳的女人，不喜欢吃吃喝喝的摆排场。
　　自从跟他回来C城，他们就分开住，卓鸿大部分时间住在市中心的公寓，偶尔来她这里吃顿饭。
　　做她们这行，看人脸色是最重要的，以前是那些客人，那几个金主，现在是卓鸿。相比之下轻松多了。
　　她灶上炖着虫草花母鸡汤，汤色炖得极为干净，母鸡要选老的，肥瘦适中，才能炖得漂亮，炖出香味。另外她还备了几个C城特色的时令小菜，卓鸿离开C城这么多年，最想念C城这些小菜。

　　晚上卓鸿来了，非常礼貌地按了门铃，虽然他有门禁的指纹。
　　应娇娇带着适宜的微笑去给他开了门，卓鸿穿着一身黑西装，高大挺拔的身形，头发也收拾得很干练，不像黑老大，倒像是CBD的商业精英。
　　她还能期望什么呢？在她这种人老珠黄的年纪，还能有这样帅气又大方的金主，真是梦里都该笑醒。

　　吃饭间应娇娇说了些生活琐事，小区里的玉兰花开得好，一下雨却掉的满地都是；保姆阿姨的小孙女来玩，把墙壁画花了一块；还有，今天下午她逛个街都遇到了故人，你说巧不巧。
　　卓鸿一下子抬头看她。
　　应娇娇保持着微笑，心里却在骂自己，怎么就犯贱提这件事。
　　卓鸿又低头吃饭。

　　“阿鸿，我们认识多久了？”
　　应娇娇知道自己这是在作死。
　　“六年多了。”卓鸿还是面无表情地吃饭。
　　应娇娇点上一根烟，“你和应姐交个底，你是不是还想着那小妮子呢。”
　　卓鸿停下筷子。
　　“应姐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看不上我们这些女人。当初你什么都不是，配不上她好人家的女儿，现在呢？在C城，敢和你说个不字的人也不多了，还有哪点配不上她？”
　　卓鸿皱了下眉，“应姐，这些……都过去了，人家过得挺好，我去掺和什么。”
　　应娇娇护短，听不了卓鸿这么说，“我可不这么看。下午我一提你，人家脸都白了。这是心里还有你呢！”
　　“你和她提我干什么？”
　　“这……我这是……你别管这么多，总之喜欢就去追，年纪轻轻过得和老和尚似的，这还哪里有点我们江湖儿女的样子！”

　　卓鸿笑笑没说话，像平常一样，吃完饭就离开了。

　　是的，应娇娇和卓鸿的关系，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
　　下午她给自己做了一下午心理建设，还是敌不过本性，一股脑儿全说了。
　　唉，人呐，就是不能和自己作对。

　　应娇娇站在别墅二楼露台，点起一根细烟，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夹着烟往嘴边送，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白雾，模糊了视线。
　　楼下卓鸿的车还没走，已经启动了好一会儿，“突突突”的发动机声音在安静的小区里格外刺耳。停了了有十多分钟，最后终于开走了。

　　卓鸿也算是她看着混出来的。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还是夜场最低级的小弟。
　　夜场小弟来来去去很多，有的头一天还打招呼，第二天就不见了。有混不下去回家的，也有不知道就消失在哪里的。
　　这些小年轻，从小看古惑仔长大，以为混社会有多风光，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卓鸿和别的小弟相比，大概就是长得比较好看，他不太说话，烫一头黄毛，白瞎了一张好脸，整天和别的小混混一起蹲在夜场后门抽烟。
　　有时候店里有些不讲规矩的客人，就会叫他们来解决一下。
　　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那时候她应娇娇还不是应姐，而是娇娇，是C城夜场一朵花，用现在的话怎么说来着？是C城夜场的排面。那些大老板应酬要是能叫到她，说出去都是面子。
　　本来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风光过渐渐也就落寞了，这行都是这样，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谁能想到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和卓鸿出生入死的，硬是把情色交易处成了姐弟情，现在还有向母子情发展的趋势，说出去都丢她应娇娇的脸！
　　不过卓鸿不说穿，应娇娇也乐得陪他演戏，这样光发钱不用做事的金主哪里找呢？她告诉自己不要探究太多，做大事的男人哪个没点故事？知道越多就越危险。

　　她掐灭手上的烟，转身去睡她的美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