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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乱世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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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人问我:“你说,人在乱世,活着图什么”
我说:“图命。”
“命那命和尊严哪个重要”
我想了想,平静的回答:“当然是命。”
“所以你放下尊严在顾长官身边,只是为了活命”
我闻言笑了笑:“你不懂。”
我的回答,的确有点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意思。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就是事实。
我将鬓角的那一丝碎发绕至耳后时,琵琶声已经响起。那注追光终于倾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缓缓抬起眼,眼前的灯光也开始变得妩媚起来。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吴语软糯轻柔,绕在我的唇齿之间,我仿佛看见那字字句句绕在那些醉眼迷离的人心上,叫他们心底的那团得以焚身的火苗蠢蠢欲动。
可突然,大厅里“嘭”的一声,大厅陷入一片黑暗,而后音响也刺耳的叫了一声。我慌忙捂住耳朵,捂不住黑暗中一些女人的惊呼和娇嗔。
我刚一放下手,就听见经理出来解释说是电闸跳了。
跳闸
我感觉到我的手腕一紧,接而整个人被人用力的拽了起来,那股力道里仿佛有什么怒气。我直呼了一声“疼”,那人才松开我的手,转而扶上我的腰,将我直直的抵在墙上。
我一时间有些紧张,想推开那人,耳边却扑来一股热气,酥酥麻麻的。
“我早就说过。”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挑衅的威严,“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夫人也不必一次一次的试探我的底线。”
“电闸是你关的”我推了推他,可手碰到的地方又十分有力量,我皱眉问。
他承认了,还夹带着一句轻佻的话:
“怎么夫人喜欢开着灯”
我有些心烦意乱:“顾邺阑你放开……”
可我还没说完,就听见"撕——"的一声。
我感觉腿侧一凉,慌忙用手捂住旗袍的开叉处,却只听见他轻轻笑了声,正要怪他,他却又开口了:
“若早知道夫人喜欢野的……”
又是"嘭"的一声全场又恢复了光明,他的眼睛就在我眼前,直直盯着我重复道:
“若早知道夫人喜欢野的,我也就不装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便迅速的脱下外套围在我的腰上,另一只手将我揽在怀里。
我们两个这样的姿势突然至于灯下,还有他那件披在我腰以下的那件难以解释的外套,足以吸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哦小顾,哈哈哈你们年轻人真是忍不住啊哈哈哈……”
率先开口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眼神里全是油腻。
“对不住了长官,我夫人说不喜欢开灯,那我就先失陪了。”他的话语总有些叫人浮想联翩的意味。
那位长官像是很快意会了,眯着眼上下打量我后道:
“哦原来是夫人,那好那好,去吧哈哈哈。”
顾邺阑将我一把拽进了车里,丝毫没有刚才在众人面前的那般绅士和温柔。
我甩甩手,点了一支烟然后靠在窗边,听见他“嘭”的一声把门关上,然后一把把刚从从我身上搜出的qiang摔在我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我慵懒的答:“杀他呗。”
“为他报仇”
“他绝没有死。”
“呵。”他笑的有些轻蔑又有些怒意。
我吸了一口烟然后转头问他:“你娶我究竟图什么”
他轻轻挑眉,却没有看我:
“夫人图跟着我能活命,而我,只图夫人的旗袍裙。”
说罢,我又感觉大腿上一热,他的唇覆了上来,我却没有闭眼,而他也是。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
我看着对近在咫尺的眉眼,心事氤氲。
若是我没有遇见顾邺阑,我究竟会怎么死去
我生于民国四年的那个冬天。
母亲说,那晚颇有些不平静。
那夜金陵的雪铺满了秦淮河,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一轮皎月悬空,目光跃过医院紧闭的窗,似乎有一束光影照得那雪纷纷扬扬,飘落桥上。疼痛里,似乎听到一声枪响,随后我呱呱落地。
兴是听了秦淮河的一夜风雨,于是我的小名叫小淮。
父亲也说,那是动荡不安的一年。
众生都像漂泊在秦淮河上的浮萍,不得解脱,也不得沉溺。
所以父亲原本想为我取名叫“挥夷”,以解他心头对外敌之忧和怒气,可最终还是大笔一挥,端端正正的写下了我的名字:
沈徽宜。
因为姓沈,我的前十五年,过得是众星捧月的日子。我母亲身体孱弱,沈家也只我一个孩子。
虽是掌上明珠,但我也记得每一个上门拜访我父亲的人看见我之后,脸上的惊喜只一瞬便会转做叹息。
惊喜是我同我那美人母亲基本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叹息是沈家世代书香立于金陵,可如今却要断了姓名。
不过好在父亲,从未在意,他只说:
“小淮,要好好念书,做一个对家国有用的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些不耐烦,小声嘟囔道,“说了十五年了也不觉得腻。”
果然,送我出门的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淮!”
李叔一替我打开车门,我就看见幼珊站在学校门口对我招手。
今日的学校和往常好像有些不一样,门口站了些穿军装的人。那些拿长枪的人倒是站的笔直,而那几个一手叉腰谈笑风生、嘴边还叼着一只香烟的人,似乎就是官儿了。
我边走边上下打量着他们。那些人的官太太时常跑来我家找我母亲打牌,说道他们的丈夫在各种方面如何如何英勇,虽然她们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常去大世界寻乐子。
而且我也真真切切的看过,他们是如何为了在金陵寻到一点私利对着我父亲万般殷勤。
我父母厌恶那些人,我同样也是。我绝不可能成为官太太。绝不。
可突然我却察觉到一道冷峻的目光注意到了我,同那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只觉如芒在背。
我错乱的收回眼神,疾不走过去拉起还在张望的幼珊,低着头便往学校里走。
“幼珊,你说……他们不去战场,来我们学校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幼珊小声的说,“估计是抓什么人吧听说,整个金陵都在抓什么人……”
“抓人”
“什劳子抓人,无非就是来耍帅来了。”
我们俩这才发现,身后还跟了一个偷听的人。
陆远川将帽子拿在手上,眼尖的他好像马上发现了什么,对我眨着眼睛笑了笑:
“小淮,你今天真好看。”
我忙捂住头上那只新的红色发卡,尴尬的笑笑:“啊你说发卡吗?我新买的……”
幼珊惊讶一声道:“啊!买发卡啦。”
随后便转头对着陆远川软软糯糯的笑了笑:“小川,早啊。”
陆远川点了点,然后理了理自己的中山装,这才将手上的帽子像带军帽一个认认真真的戴好、捏的边角笔直,还顺便透着一旁的玻璃照了照才继续道:
“他们那些人一来准没好事,前些日子就听说他们常去女校附近转悠,女校能有什么特务给他抓?我怀疑他们就是想去寻点学生妹子的乐子,所以我说……”
陆远川突然朝我凑近过来,弯着眼睛道:“小淮,我今日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我绕到幼珊的另一边与他拉远距离,还不忘瞟了一眼幼珊的神色,我知道幼珊喜欢他,而我不想失去幼珊这个朋友。
不过陆远川刚才突然的靠近还是叫我心脏突然“嘭”了一声,我只紧紧勾着头,生怕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被他看到。
“李叔会来接我。”我补充到。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再靠近,不过我的余光却瞟到,少年的嘴角轻轻藏不住的笑意。
可我们都没想到,那日真的有人被抓走了。
那时我们正在上国学课,前些天学校诗会的比赛成绩出来了,获奖的诗稿会给全校人一起学习欣赏,我正把手上滚印出来的稿纸往后传,却正巧对上的教室最后方陆远川的眼睛。
他明目张胆的对我歪头一笑,引的周围好几个男同学的窃笑,我又羞又恼,觉得他简直就是疯了。我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幼珊,还好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正要收回眼神,却看见教室的过道上有一个男同学被那些人的给抓走了,大庭广众,连拉带拽,那人反抗还被人直直甩了两个耳光。
更可怕的是,下一秒,他们就冲进了我们的教室,甚至有枪杆已经端起,里面的子弹像是随时待命。
我的手愣在了半空,只听见国学老师一声深深的叹息,而我再惊慌的看向陆远川,他的脸上也换上了一种沉重的神情。
“老头儿,跟我们走一趟。”一个人玩弄着手中的手qiang。
“等我教完这一课书。”
“你觉得爷有这个闲心跟你磨叽吗抓起来!”
“等我教完这一课书!”
老人的眼睛里几乎全是祈求。
但是他们不同意,直接暴力的去拉拽那个瘦骨嶙峋又苍老的人。
我一时间紧张又害怕,喉腔里还涌起一种让人无法呼吸的愤怒,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只能任由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直到我看见陆远川和另几个男同学冲过去用身体挡在枪前,瞪大着眼睛与他们争执。我当时只觉的耳畔一阵轰鸣,眼前的场面也在闪烁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粗鲁的对待国学老师,分明他是个谦逊有礼的人,我也害怕陆远川同他们的争执,因为他们的枪杆似乎已经对准到了他的脑门上。
“请让我们学完这一课书!”
我被耳畔这一声声坚定有力的声音拉回思绪,同学们纷纷站了起来,拳头高举着,而与此同时,我们已经被长枪包围了。
“请让我们学完这一课书!”
我慌忙站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只对准国学老师和陆远川的枪杆,似乎如鲠在喉,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嘴唇麻木的跟着动着。
也许是场面太过于混乱,他们居然开始暴力推搡,同学们同是气愤,一时间书本也沦为了武器。
可突然,我看见一杆长枪对准了我,黑漆漆的枪口似乎就在我的面前,就在我的瞳孔倏然放大的那一瞬,陆远川冲过来将我扑倒,于此同时一声枪响伴随着一片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