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为谁挥》月缺思盈

10、长安

　　“大师兄，二师兄有话跟你说。”一大清早方柔的声音便在院中回响。

　　未曾修行，只是力气比常人大，又傻又听话，跟二师兄一样好欺负。方柔一边想着一边从后搂着苏九，头轻靠在她背上。

　　苏九也不挣扎，只是呆呆地杵着，昨晚楚绎心告诉她欲寻之人就在长安，她本打算今早启程，不曾想被方柔拉来这院中。

　　李思盈坐在银毯上打了个呵欠，下颌一抬，示意阿二上前。

　　看着面无表情推门走出的楚绎心，阿二一咬牙，眼一闭，右手一指，硬生生从嘴里蹦出句：“大师兄，我想陪苏九姑娘去长安。”

　　“嗯，知道了。”依旧是平淡的语气。

　　反倒是苏九有些惊慌，捏紧环在她腰间的手，方柔立刻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说道：“孤男寡女，怎么可以同路而行，大师兄，我要跟着一起去。”

　　“多加小心。”李思盈尚未来得及开口，楚绎心淡淡地回了句，掩门而入。

　　风刮过枝头，吹落几片老叶。

　　方柔开始琢磨起楚绎心的心思：“姐姐，大师兄的意思是不准你去？”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李思盈哀叹一声，跺脚续道：“你跟我一块进去找他。”她搭着方柔的肩向房内走去，方柔大大咧咧地踹开虚掩的房门：“大师兄，姐姐也要去长安。”

　　楚绎心背对她们，轻抚案上画卷，说道：“此去长安只是为了陪那姑娘？”

　　两女面面相觑，李思盈脸上阴晴不定。方柔略有惊色，半响，方柔从怀中掏出张黄纸，径直走上前，往案上一拍：“大师兄神机妙算，近日长安有邪物作乱，以致数百人亡，我们浩然弟子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末了声音渐小：“平乱者赏金万两，干完后就可以坐吃山空，不用下山奔波。”

　　楚绎心叹了口气：“长安不比其它地方，切勿出头，修道中人到了炼神还虚境，神念所至，不过咫尺一步，寻常方法是逃不掉的。”

　　这就同意了？老神仙的心思果然琢磨不透，方柔皱眉，试探道：“那我们今日启程？早去早归。”

　　“把它们也带上。”楚绎心嘱咐道。

　　大师兄果然是个长命的，方柔心中暗叹，面上不动声色，转身告退。

　　“师兄你也一起去吧。”临出门的那刻，李思盈埋着头低声说了句。

　　“铛”

　　钟声一响。

　　众人恭敬地在浩然峰正殿前的鼎中焚上一柱香。

　　若是百年前，寻常弟子外出历练是不会敲响这镇派之钟的，只是浩然一脉这代就他和方柔两人，也就是说他们中必有一人是未来掌门，外出代表的是浩然的颜面。

　　绿竹青翠，在风中摇曳，天际两道霞光之后紧跟着一道白虹。

　　“小师妹，怎么大师兄也来了？”阿二看着前方骑在凤儿身上负手而立的楚绎心问道。

　　方柔白了他一眼：“因为我们两会给浩然丢人，姐姐还说带着我们两个没用的东西，万一没赚到万两黄金，带着我们吃住会亏得血本无归。”

　　阿二顿时无言以对，这五年来他体内气息仅是从游丝变成了数倍粗的游丝，而方柔虽然后来居上，但也不过半指宽。

　　“其实当个普通人挺好的。”苏九突然出声。

　　一番话诱发了阿二的思绪，若是不曾遇到当年的事，或许现在的他就是个普通人吧。重回碧海蓝天，帮着少爷打理家务，不用面对血仇和不得寸进之苦，倒也挺好，只是他没得选。

　　心意一动，流云划破长空，与前方的二人并肩。

　　朝阳斜移，云卷云舒，在两声清鸣中，众人来到了长安城门前。

　　他们还未来得及对着五丈高的青色城墙和朱红城门惊叹，便被城门两侧利物所划的六个大字所吸引。

　　妖不得 入长安

　　左边三字飘若浮云，潇洒写意，右边三字笔走龙蛇，尽显锋芒。

　　“有意思，我也试试。”方柔啧啧称奇，众人尚未及阻拦，她已飘飞而起，从袖中掏出把湛蓝短匕，作势欲划。

　　“小丫头，你家长辈没告诉过你长安的规矩吗？”

　　白影飘乎，声到人至，来人屈指往她额上一弹，弹得她倒翻了几个跟头，在地上踉跄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除了楚绎心外众人皆惊，尽皆围了上前，只见白嫩的额头多了道红印，来人倒是没有下重手。

　　流年不利，出门忘了算一卦，这样也能碰到炼神还虚境的高人，方柔心中哀叹，搓着额头，嘴上倒是没有服软：“规矩是人定的，也可以改。”

　　来人悬浮于空，素手往身后一摆，点头道：“当然，千年前妖族为天下共主，规矩由妖来定，后来浩然宗和魔宗祖师两人联手斩杀妖祖浊龙，将规矩改由人来定。我等后辈不才，不敢亵渎先辈，只是每十年轮派一人在此守门，你若胜得过我，自然可以改规矩。

　　由于魔道与正道不合，因此这长安城历任守门人都在除了太上宗外的正道六派中轮选，非炼神还虚境不可担任，这任守门人便是出自蓬莱仙岛，名唤沐雨晴。

　　楚绎心神色不变，早已知晓，在外走动不比以往，吃些苦头总是好事。苏九则是低垂着头，不知所想。

　　阿二闻言又敬又愧，拱手施礼道：“我家师妹生性顽劣，还望前辈海涵，前辈护佑之情，浩然感激不尽，其余二女也紧跟着施礼。”

　　想不到浩然消声匿迹百年，又有后人出山走动。沐雨晴急忙还礼，倾全宗之力与魔宗拼死相抗，并不是哪一派都能做到的，她亦仰慕许久。

　　“你们若是为了长安城的邪物所来，便去西北角的修真坊寻钦天监所在，我不得擅离，恕不能远送。”估摸着他们是初来长安，沐雨晴好言提醒道。

　　众人拜别了沐雨晴，踏入城门，眼前骤暗，苏九不由地紧闭双眼，抓紧身旁阿二的手臂，只是此时的阿二内心澎湃，想不到自家祖师如此了得，一时间未曾察觉，出言问道：“大师兄，这规矩刻在墙上有用吗？”

　　“既是规矩，也是劝诫。这长安城中还有我们坐忘一脉祖师所摆下的斩妖大阵，非妖祖重生不可抗。”

　　方柔插言道：“妖入则死，这天下还有这么厉害的阵法？”以一阵镇一族，如此大魄力，她有些怀疑。

　　楚绎心点头道：“世人所说龙脉是指妖祖烛龙被镇压的尸身，龙气，便是它所残存的妖气，妖祖虽亡，但妖气与地脉化为一体，生生不息，这长安城中一百零八坊，暗合周天星宿，此阵一旦触发，挟天地之威，炼虚合道境以下妖物，在这阵中最多仅能撑一天。

　　“可是这魔宗祖师和浩然祖师不是死对头吗？怎么会联手？”李思盈弱弱地问道。

　　楚绎心叹了口气：“因为他们都是人，千年前妖为尊，人为奴。朝代更替，只是妖族两位老祖相斗的游戏，祖师创浩然，已是斩妖之后的事。

　　一番交谈，眼前复明，却是走出了城门，来到朱雀大街上，周边陆续出现嘈杂的人声。

　　他们一行人入城时并未见到人迹，没曾想突然之间，身后城门中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倒像是凭空出现的，方柔奇道：“大师兄，这又是什么阵法吗？”

　　“偷天换日阵，凡人走凡人的路，我们走我们的道，只要守门人还在，你即便在墙上刻了字，也不过是在阵中天地。

　　“若是在这城中斗法呢？”方柔心思急转。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人命如草芥，但妄杀凡人，总会有人看不惯，这便是正邪之分。修道中人只争修道中人的利益，守规矩的会到天上，不守规矩的人死得多了剩下的自然会守规矩。”楚绎心回道。

　　阿二闻言脸色黯然，人命如草芥，他明白其中道理。

　　其它人倒是没有他这般心思，苏九好奇地看着周边，人潮往来，比南疆热闹，只是旁边尽是四米高的坊墙，什么也看不到，加上街宽四丈，尽管行人不少还是显得冷清，她感到有些失望。

　　李思盈已是忍不住趴在方柔身上。若不是苏九想看长安，他们便可以直接飞到修真坊，想到这漫漫长路还得用走的，她心中哀嚎。

　　楚绎心从袖中掏出几张写有隐字的符咒，递给众人。

　　“老谋深算。”方柔心中掠过四个字眼。

　　有了隐身符，除了楚绎心乘风而起，其余四人两两一组，你追我赶，御着法宝一路风弛电掣，时不时躲闪着突然改道的行人，玩得不亦乐乎，不多时便来到修真坊前。

　　撕下符咒，一行人踏入坊内，这修真坊本是为修道中人所设，此番有物作乱，理应众人云集，不曾想眼前的整条长街空荡荡的，毫无人烟。

　　所幸这坊内仅有一条十字街道，走到拐角处他们便看到了一群管家模样的人聚在一块安静地候着。

　　还未等上前，这群人便争相迎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纷乱嘈杂。

　　“几位神仙，我家侍郎大人有请。”一人说道。

　　“呸，你家不过是个侍郎，请得起这么多神仙吗？又有一人插言，转而赔笑道：“我家大人是当朝吏部尚书，特派小的邀请几位神仙到府一叙。

　　“尚书算个什么东西，我家主子是九皇子。”
　　“咳咳”

　　钦天监的王监正从院内走出，看着院外诸人，心中愤懑又无处可发，暗叹朝纲不振，挥袖冷言道：“我不管你们的主子是谁，莫妨碍本官公务。

　　虽然这院外诸人来头尽皆不小，只是自家主子不在身旁，亦不好多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行人被王监正迎了进去，机灵点的已是匆匆赶去通知自家主子。

　　方柔问道：“院外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城中有邪物作乱，自然有人寻求自保，这些人每日便在这边候着，这些日子所来的神仙们多数被他们迎回府中。”王监正苦笑一声，继而连连摇头道：“本官正与两位神仙商谈邪物事宜，你们来的倒正是时候，刚好一同参详。”

　　他走在前方，略微躬腰，手臂前伸，招呼着一行人进到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