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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题 ...


  •   明常20年,弥贵妃为常帝诞下第九子,取名念善,华灯初上,普天同庆。
      这位常帝可谓是永炎朝最为百姓所称道的一位皇帝了,理政20年,从未耽误早朝,朝堂上手腕狠辣,令人畏服。
      常帝登基20年,已有九子五女,分别为四位贵妃、五位嫔妃所生,而正宫皇后膝下却未有一子半女,为此,朝中不少大臣曾联名上书达7次之多,劝帝废后,曰:“皇后多年未有所出,理应废除。”
      而常帝每次都是同样的回复:“皇后体弱,此事暂缓。”
      这一缓便是几年,其间,常帝下旨,皇后身体不适,各宫妃嫔可免去毓秀宫请安,所以很少有人见得皇后真面目,只知道,当朝皇后是已故勇烈将军之女。久而久之,世人似乎都淡忘了,后宫之中还有位皇后。

      ***********************************

      御花园——
      拂风亭中,甚是热闹。
      “呦,这不是弥妃妹妹,身子可恢复了?”一位绿衣女子迎着向拂风亭走来的粉衣女子。
      “多谢泽妃姐姐关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皇上一直派人看着,非要等完全好了才让出来,闷都闷死了。”被称作弥妃的女子一脸幸福的抱怨。
      一旁的嫔妃们脸色微变,泽贵妃也是酸酸的解围:“瞧妹妹说的,皇上这般疼爱,妹妹竟还有抱怨。”
      弥贵妃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了,知道在皇帝身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亦知道在这后宫该怎样生存,在后宫,皇上的宠爱就是催命符,唯有把持好姐妹间的关系才能站稳脚。所以见了几位嫔妃的脸色,弥贵妃便意识到自己逞了口舌之快,“姐姐说话也别这样酸溜溜的,妹妹不过是随便说说,谁不知道皇上对后宫雨露均施,妹妹哪里有独占之想。”
      泽贵妃也听出了她话里有退让之意,语气也稍缓:“妹妹也别这样说,你刚为永炎朝添了一位皇子,皇上偏爱也是应该的。罢了,不说这些。”
      “是啊,是啊,弥妃姐姐可知我们刚才在谈些什么?”一旁的许妃也忙着岔开话题。
      “不知,可是有什么有趣的事。”
      “昨天有西域使者来访,带来了大批贡品,其中啊……”许妃还在滔滔不绝,弥妃已经大概了解了,贡品中有几件桑蚕纱衣,质软且轻,穿在身上几乎没有感觉,所以大家正讨论着,看是哪几宫嫔妃能得到这件纱衣作赏赐。
      弥妃听到这一愣,这不是西域第一次进贡桑蚕纱衣,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不知道以前也有这样的贡品。
      在弥妃刚进宫不久,应该是明常9年,西域就曾进宫过几件这样的纱衣,当时她正得宠,本以为定能得到,还特意暗示自己喜欢,却没想到皇上随赏赐了西域贡品,却只是一些脂粉首饰,她以为皇上将衣服赏赐给了其她嫔妃,还多方打听,可硬是没了下落。
      不仅如此,各国朝贺进贡的,凡是稍好一点的,也都没了下落。
      如今,其她妃子那里也没有……
      “妹妹,妹妹!”
      弥妃回过神来,“姐姐说什么?”
      “我们刚说,这件纱衣皇上定是要赏给妹妹了。”
      “姐姐哪里话。”弥妃不好意思的低头,心里确是希望得到的,可是似乎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不断徘徊。
      那是她和常帝的第一夜,激情过后,她羞涩的看着她身边的男人,显然他累了,她用手指轻描着他坚毅的轮廓,黑暗中,他有些迷茫的搂着她的腰身,她的头埋在他的臂弯。
      “拂儿……”那压抑许久的低喃让她僵在他怀里,浑身冰凉,抬头,他的眼还是闭的,可眼角晶莹,映着月光。
      她脸色惨白,却仍柔顺的依偎在他怀里。
      从那以后,她经常可以听到那个名字——拂儿,那个她查遍后宫也没有找到的女子,每每听到皇上万般柔情的呼唤,她都像是在经受最残忍的刑法。是的,她爱上了他,那个高高在上,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
      十几年,她早已放弃了对那个女子的探寻,也希望她永远不会出现。
      如果只是替代,如果不能得到他的心,那么,就留住他的人吧……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拂风亭外一片苍翠,吹来的风已经温热了,却暖不了她的心。

      *****************************************

      御书房内,常帝将折子撂在一边,烛火明灭,不惑之年便已有了白发,“拂儿……”
      “皇上,夜深了,是不是……”一旁的太监总管佑兴听不清皇上在自言自语什么,轻声问。
      常帝只一挥手,便复拿起折子。
      佑兴眼见如此,只得退下,对门外的太监说:“皇上今儿个叫去。”说完便又回到常帝身边,眼前的皇帝,自己是看着他长大的,四十年,在朝堂上,他仍旧是精明的皇帝,可又有几人能了解朝堂下的他。
      明日就是九皇子的庆生大典了,那位主子……
      “皇上,明日的事,用不用……”佑兴斗胆出声。
      “不用。”常帝头也未抬,打断了他的话,“随她。”她若想来,又何必派人通知,她若不想来,通知了又有什么用。
      “是。”这一声“随她”,皇上啊,您说了多少年……

      ***************************************

      九皇子的庆生大典,好不热闹,九皇子的母亲弥妃是常帝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已为常帝诞下了两子一女,表面上只是贵妃,但私地下都已当皇后看待了。
      “臣等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之下,众臣俯首,大殿之上,常帝不住点头,看似是满意臣子的祝贺。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祖先的规矩,真是如此的深入人心,这大殿之上,可有一人是真心为朕高兴?
      “众卿平身。”无波的语调,只有欣慰未见辛酸。
      常帝看向身边的粉衣女子,那女子也看着常帝,眉目含情,顾盼之间,别有一份娇羞,恍惚间,常帝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人也曾这样看过他,只是不曾这样外露。
      他还记得,那是在军营里,她女扮男装随父出征,那时还是太子的他也奉命出征,那一夜,战火的硝烟还未散尽,他和她坐在草地上,偶尔一颗流星划过,她兴奋地扭头,那时她就是这样看他。
      他还记得,他问她:“为什么不许愿?”
      她倔强的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意他的问题,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说:“自常……”她念着他的名字,“流星是那样虚无的东西……”后面的话被隐没在一片寂静中。
      他懂了,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太虚无的东西无法给她想要的安全感。
      “皇上,皇上……”
      常帝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宫灯尽燃,一片灿烂,哪里来的夜如幕、星如盏;而眼前的女子双颊绯红,哪里来的明眸如波、声如歌。
      “弥妃今日妆扮甚是美丽。”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常帝扭过头,“为了今日庆典,泽妃特意编排了歌舞,今日众位爱卿就同朕一饱眼福吧。”
      左手边被称作泽妃的女子起身一福,旁边的太监刚要传旨——
      “皇后娘娘到——”一声通传,满座皆寂。
      这可真真是出乎意料,自皇上登基,皇后以体弱多病为名,从未出席任何一场庆典,久而久之,大家亦都习惯了,所以对皇后之位留空,已是习以为常了,今日却……
      众人都还未回过味儿来,殿门已启,那女子缓缓走来,一身紫衣,长摆拖地,随意而不失庄重;一头长发松松盘起,只零星缀了几颗珍珠,慵懒却难掩高贵。
      这就是永炎朝的皇后。
      这就朕的皇后。
      弥妃回过神,急急看向皇帝,见常帝面无表情,既无痴迷也无沉醉,才稍稍安心。
      可是她未发现,除了那个正在向皇帝跪拜的女子之外,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察觉,他太冷静了,没有人可以对那样美丽的女子不动心,可他却表现的如此自制而平淡。
      “臣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臣妾恭贺皇上喜添一子,天佑我朝,永泰安康。”她的话音量并不大,却仿佛有号召力,众卿举杯,“天佑我朝,永泰安康!”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久久未听见皇上的声音,亦没有见到皇上该露出的笑容,大臣们心里直犯嘀咕,莫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当然也包括他的皇后,他深深凝视,缓了缓:“皇后平身。众位爱卿也都平身吧。”
      谢过圣上,她莲步轻移,一步步踏上台阶,常帝伸出手,手心朝上。
      一个帝王,向自己的皇后伸出手。众卿默不作声,他们猜不透这帝王心。
      常帝面上平静,可离他最近的弥妃却看到他的手微微颤抖。
      虽诧异于他向她伸手,她仍保持着谦和的微笑,她将手搭上他的,他手心薄薄的汗水,浸入了她的手,她的心。
      “皇后身子可好些了?”
      她一怔。低下头,苦笑,却没有半点苦涩:“谢皇上关心,臣妾好多了。”
      他不是要说这些的,他想说……他想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他的身后是永炎朝的龙椅,他的身侧是一班妃嫔,他的殿下是众多臣子,他,只能说这些。
      庆典继续进行着,只是对皇后的突然出现都选择了沉默。
      龙椅之上,常帝从余光可以看到她,她只是略施脂粉,掩不住有些苍白的脸色,似乎真的是久病初愈,身形也略显削瘦。
      她感觉到他的注视,扭过头,温婉的一笑,轻声说:“怎么,如此精心编排的歌舞也入不了皇上的眼么?”声音虽轻,但字字入耳,清晰可辨。
      被她发现了,常帝只得将目光又投向场中的歌舞,“只是有人比这歌舞更好看罢了……”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有些苍白的脸被宫灯映得绯红。

      ************************************************

      歌舞已歇,宫内又恢复了压抑的寂静。
      “怎么今日回来?”毓秀宫内,常帝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剪影拉得很长,映在窗上。
      “皇上喜添一子,臣妾无论如何也是要露面的。”女子边客气地说着,边将手在烛焰上划过,那火光却丝毫伤不了她。
      常帝蓦地回身,眼睛灼灼地注视着她,目光里充满了莫名的恨意,而女子毫无惧意,似是习惯了他这般。
      常帝的目光渐渐柔和,不解,无奈,迷恋,挣扎,最后都渐渐归于平静,紧握的双全渐渐松开,坐到女子对面,“还走么?”
      “皇上说笑了,臣妾自幼体弱,蒙皇上厚爱,得以一直在毓秀宫内调养,‘从未离开’,何来去留之说?”眼前女子轻笑,似是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那语气轻蔑的足以激怒任何一个皇帝,可常帝不但没恼,反而笑了,眼里有小小的欣喜。
      因为这才是他的拂儿,外表贤淑温顺,可实际上“刁蛮无理”,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有多少年了,她在他面前温柔顺从,用这样他没有理由拒绝的方式建起了他无法跨越的屏障,他渴望看到她真实的一面,哪怕像还是太子时那样被她骂一通,似乎都要比听着她一口一声“圣上”“臣妾”来得轻松。
      常帝起身,走到女子面前,低头深深凝视她,她已将手从烛焰中抽回,转身准备离开,可忽觉腰间一紧,下一秒已被带进常帝怀里,她想要挣扎,却听得常帝一声“拂儿”,两个字中仿佛有十几年的柔情,让她觉得她是他的珍宝,无法再挣扎。
      怀里的人儿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是他从未在其它地方闻过的。
      他的皇后,已故勇烈将军的女儿,宁拂,他和她相遇在战场,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却没想到他当时一句“以身相许”的戏言,竟一语成箴。
      她是爱他的,而且成了他的皇后,他们本来可以相守终生,但她不是普通的闺中女子,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恋,他给不了。
      洞房花烛夜,当他揭开喜帕,不见她往昔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漠然,她对他说,我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那你就把我的身子留给我自己吧,除了这个,我一无所有了。她说的是那样无奈。
      那夜,他们对坐到天明,一个人不停饮酒,一个人倚窗独立,窗外从牡丹花叶上滴下的,是谁的泪……
      周围刺目的大红色,好像在嘲讽他们的“洞房花烛”,从那日以后,常帝再未在毓秀宫过夜,遵从太后,娶了一个又一个如花的女子。
      他是个尽职的皇帝,心系百姓,决不姑息奸贼佞臣,对于后宫雨露均施,永炎朝的后宫从未有过如此太平,常帝的心也从未有过如此的太平,太平到什么都无法触动他的心。
      他的心锁了,她的心也锁了,而钥匙就在对方的手里,只是两人都向后退了一步,谁也不肯先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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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秀宫中,宁拂倚在软榻上,捧着本书,长发并未盘起,只是随意地拢在脑后,身上披一件浅色纱衣,轻轻的薄薄的。
      宁拂正惬意的享受着难得的安定时光,入宫20年,她总是偷偷溜出宫去,每三个月回宫一次,常帝则对外称皇后身体不适在宫内修养,他们心照不宣,似乎成了一种默契。
      想她暗自离宫这三个月,可没一天消停。正想着,掩春掀了帘子进来,“娘娘,弥贵妃、泽贵妃、月妃、清妃、晚妃几位娘娘来请安了。”
      宁拂叹口气,撂下书,“嗯,知道了。”
      几个小宫女跟着掩春进来,麻利地为她梳头化妆,“娘娘,您穿哪件?”几个侍衣的宫女一人捧一件纱衣,“娘娘,这都是皇上这几年赏的,您还没穿过呢。”
      宁拂起身,走到几件衣服面前,伸手轻抚,触手所及,是一片清凉,宁拂脸上微微有了些笑容。
      “娘娘可是喜欢,听拢夏说,这些都是西域贡品,是用桑蚕丝做的,夏天穿着最是清凉,其她娘娘想要都没有呢,皇上只给了您。”掩春在一旁道。
      宁拂脸上的笑意敛去,换上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有毓秀宫有么?”
      “是啊娘娘,这两件是明常5年西域使者进贡的,”掩春指着两件鹅黄色的纱衣,“这件是明常九年进贡的,那边几件是明常12年和16年的。”
      “除了这些,还有普通一点的衣物么?”宁拂转身,手也离开纱衣。
      “有的。”掩春莫名其妙,这些桑蚕纱衣足够娘娘换着穿了,还要普通的衣物做什么?
      “找一件素色的。这些纱衣,就收起来吧。”宁拂重新走回镜前,抬手托了一下发间的玉簪。
      这玉簪简单别致,宁拂看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不愿意在那些妃嫔面前显示皇上对她的宠爱,她希望她们一直认为她是永炎朝最不受宠的皇后,那样她就可以远离那些明里暗里的纷争,可她并不知道,这支玉簪是永炎朝的天子常帝,亦是他的夫君丰自常亲自设计,并专门找人雕刻打磨的,永炎朝,只此一支。

      ****************************************

      弥馨宫外,宫女们站了一排,脸上皆是不解的神色。
      弥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自打从皇后那儿回来,就把弥馨宫里的所有奴才轰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几个奴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问了刚刚跟着弥妃去的宫女红儿,可是皇后娘娘给了气受,红儿说没有,只是皇后娘娘一出来,弥妃的脸色就有些苍白。

      而弥馨宫内,弥贵妃坐在桌旁,脸色如常,可双拳还紧紧攥着。

      在毓秀宫内,几位妃子向皇后请了安,便聊了些家常,不痛不痒的。
      “几位妹妹不必总是皇后皇后的叫了,听着生分。”皇后朱唇轻启。
      “那妹妹们该如何称呼?”
      “……嗯,我还未入宫时,有几个结拜姐妹,你们也随她们的称呼,便叫我拂姐姐吧。”皇后想了想道。
      这一声拂姐姐似乎是弥贵妃受到了什么震动,比之刚才看到皇后头上的玉簪更甚,她开口,声音中有隐忍的平静,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使自己的语调听着自然,“哦,为何是拂姐姐?”
      这时皇后身边的小丫头回话了:“皇后娘娘是勇烈将军的女儿,闺名宁拂。”

      “宁拂……宁拂……”回到弥馨宫,她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同时心里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拂儿……拂儿……
      “哈哈……”弥妃猛地大笑,直到控制不住眼泪流下,“竟是她……”

      明常20年,弥馨宫中,弥贵妃泪流满面,因为她终于找到了那个让他在午夜梦回时反复思念的人,那个皇后,那个在世人眼里永炎朝最不受宠的皇后。

      明常37年,皇后薨,举国哀悼,帝赐谥号“纯”。只一字。
      明常45年,常帝驾崩,帝九子丰念善即位,国号由念,其母弥贵妃尊为太后。
      先帝余下八子,念仁、念初、念剑、念和、念释、念秋、念风、念碑,分别封王,丧期过后各回封地。五女,念声、念若、念芷、念茹、念桦,早在先帝驾崩前出嫁,闻父皇驾崩,便急急回朝奔丧。
      一切似乎已经完结,但年近50已为太后的弥妃,仍忘不了他对纯皇后的思念。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之后,先帝依然不曾在毓秀宫留宿,她总是有意无意在皇上面前提起皇后的种种,包括后宫的传言,不管是好是坏,他都不曾有所动容,似乎,皇后只是皇后,不及任何一个嫔妃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曾怀疑,难道是她想错了,他梦中的拂儿根本不是纯皇后?纯皇后头上的玉簪也只是个巧合?
      直到明常37年,皇后病逝,她才知道,她确实想错了,并不是想错了人,而是想错了情,她看轻了他们的情,她以为,那个女人对他近40年的冷淡会让他死心,她以为,他对那个女人近40年的漠视会让这份情终结。
      原来,一切,只是她以为而已。
      她还记得,那天是永炎朝最寒冷的一个冬日,外面雪停了,地上的积雪厚厚一层,没有化去。仍然受宠的她和皇上在暖室弹琴作画,丝毫感觉不到寒意,皇上似乎画得很专心,然而她却知道,皇上的心思并不在这儿,因为皇后已经病了将近3个月,太医除了开药绪命,再无他法,而他听到了太医的话,已经命人将后事准备好了。
      一切进行的都那样平静。
      平静得让弥妃怀疑,宁拂真的不是他日夜思念的那个女人。
      然而这平静很快被打破了,就在那个冬日,毓秀宫派人来报,皇后娘娘薨了,那作画人身形一顿,笔尖未触纸,一滴墨已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他放下笔,走了出去,他的手在颤抖,即使他在掩饰。
      待到皇上出了弥馨宫,弥妃才从琴旁站起身来,走到画边,纸上的那滴墨迹,晕成了圆润的形状。
      好像离人的泪。
      皇后病逝,皇上理所应当的停朝一天,其实即使不停早朝,皇上现在的样子也无法上朝了。佑兴看着仍在睡着的皇帝,从头至尾,他为流过一滴泪,只是不停的喝酒,没人劝得住,也不敢声张,便由着皇帝去了。
      眼前的情景散了,再回神,几个宫女将一幅画挂在了慈宁宫的正殿,正是那日先帝所作。
      朕在江山与她之间,选择了江山,选择了皇帝这份责任,朕,已经没了爱她的权利。这是先帝驾崩前,对弥贵妃说的。
      其实弥贵妃一直都想告诉他,即使他选择了江山,只要他对那个女人再多亲近一点,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她怕看到他的懊悔、他的痛。
      是啊,只要再多亲近一点,只要他们都各自再向前迈一步……

      *************

      “佑兴。”
      “奴才在。”
      “先帝的陵寝安置在哪里?可是与纯皇后同葬?”
      “回太后,并未。”
      太后不作声,似乎在等着佑兴的解释。
      佑兴知道,这个曾经在后宫盛宠不衰的女子,清楚地了解一切,包括先帝和纯皇后。
      “先帝生前对陵寝的安置,有过交待,先帝说了五个字。”佑兴顿了顿,“老来多健忘。”
      那是不是就表明他已忘了与皇后的情?
      可太后在听到这句时明显的一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哀家知道了,下去吧。”
      佑兴虽感蹊跷,但未敢多言。
      偌大的慈宁宫,只剩她一个,她独立大殿中央,依稀可见当年的身姿,只是,那时,她婀娜的舞蹈,为了取悦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现在,她仰着头,失神地看着墙上宫女们刚挂上的先帝墨宝。
      她一遍又一遍,低喃着画上的题字,“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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