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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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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用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将颜如一递给她的一份文件阅读完,并且大概了解了她那边需要做的事情,并认为颜如一那边提出的要求并没有哪里不合理,只是她看完了文件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让安静的依旧摆出在认真阅读文件的样子,低着头状若冥思的样子看着眼前的文字,间或,还会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上一口。这种状态看似轻松,实则却让她觉得分外煎熬。
才刚回国就遇见颜如一是她从来没有在脑子里设想过的事情,而两个人从说不清具体的复杂师生关系忽然变成合作关系,一度让她难以接受。
她以为这是月老跟她开的一个大玩笑,那个糟老头子估计喝多了,几年前将她和颜如一的红线搅成了红线团,任她多努力,都无法解开。而这样的重逢方式,又让她觉得很可笑,这算什么?在学校里她是老师,应该听她的,而现在,她是甲方,依然要听她的?而这个需要面对的现实,显然已经干扰了她的情绪,她开始故意拖延时间,想看看颜如一会有什么反应,而同时,她需要这段时间,来好好的思考一下未来自己要怎么去面对她。可同时,她又矛盾于自己的这种心理,六年没有联系,颜如一已经二十八岁,她从一个高中生物教师变成了现在的生物科技公司主管,这六年,她变得更加成熟漂亮的同时,有没有,在家庭身份上发生改变?或许,她早已经为人妻,甚至,是一个孩子的妈妈....
想到这里,许诺不由的觉得心口一窒,针扎了般细微却尖锐的疼痛过电般传到她刚好端起咖啡杯的左手指尖,咖啡杯轻晃,褐色的液体纤细洒出来。
颜如一坐在许诺左边的位置,将她手上刚刚细小的动作全然捕捉,她低了低眉,往椅背上靠了靠,叠起腿,将双手合着放在腿上,白皙的手指在双手收拢时,泛起不太正常的青白颜色。两秒过后,她松开手,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放在唇边,唇角微开,只浅浅的啜了一口,变又重新放下,然后,她起身,走到露台边缘,背对着身后的两个人站着。
许诺敏捷的发现她的动作,她不做声色的斜了斜身子,微微转向那个背影,视线依旧在文件上,余光,却一刻未曾从那抹纤细的背影上移开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颜如一的助理杨柳显然没有料到新来的所谓的高材生翻译在文字阅读上竟然有这么大的问题,她频频的看向颜如一,颜如一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她甚至极有耐心的轻轻搅拌着咖啡,金属小勺每每不小心碰到杯壁,她还会不自觉的抬眉,不着痕迹的往许诺那边看一眼,好像在担心自己的小动作发出的声音会打扰到那个人的沉思。她不知道颜如一面对这样的场景脑子里在想什么能依旧保持高雅的风度,可当颜如一站起来,走到旁边,她便觉得,眼前这个翻译,实在太不靠谱了,好歹她们是甲方,一声不吭的让她们等着,还有没有点诚意要合作了?
“颜姐,这...”终究,还是杨柳沉不住气,在那份文件在许诺手里停留了十五分钟过后,她无语的瞥了许诺一眼,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颜如一身后小声对颜如一表达对许诺的不满:
“这位许小姐,似乎并没有马经理说的那么牛,你瞧她,这一份文件拢共就两页,快二十分钟了还没看完,还总皱眉头,听说她专攻商务翻译这一块儿的,对她而言这应该很轻松才对啊,可这表现的那么生僻难懂的样子,是要抬高价格吗?”
颜如一在杨柳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微微皱起了眉梢,再往后听着,脸上表情变得有些不悦。
杨柳见颜如一难得的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以为自己说到了她心里的点,接着小声说道:“还是说,她只是个披着海龟壳的草包?””
颜如一一听这话顿时黑了脸,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又往许诺那边看了一眼,沉了沉表情的对身边的人回了一句:“没事,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谈就行了。”
“那....这个翻译?你要用她么?她看上去,不太靠谱....”
颜如一放下手,眉头蹙在一起面对着杨柳,口吻变得略微严厉:“每个人工作的状态不同,谁规定做文字工作的人必须一目十行?既然她的领导敢让她以回来就接手老客户,那她自然有她过人的地方,她有她的专业素养,认真看文件说明她在认真对待这份工作,那反观,你呢?用不用她,我心里有数。”
“我...”
杨柳被颜如一诘责,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情绪大变,虽然平时相处融洽,但看她表情不善,而且现在还有外人在,也不敢再多言,小声道了谦回去了。
许诺坐在两人身后,余光里将两个人的表情变化看的一清二楚,也能隐约的判断出她们在讲什么,握着文件的手指微微蜷缩起,她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眸光微闪,脸上表情莫名的带上些愉悦感,似乎觉得这场巧合到像是有人专门导演的相遇,变得生动有趣起来了。
杨柳走后,颜如一重新回到座位,她依旧没有打扰许诺看文件,只是掏出手机,在等待的过程中,回了几条信息。
许诺明白自己是乙方,尽管她的公司与颜如一的公司已经有过多次合作,在程序上,依然需要按照流程一步步完成,在合同还没有签订之前,甚至合同签订以后,她都需要在业务和态度上给对方一个完美的合作体验,她已经让颜如一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没理由再继续让她等下去。
“没想到颜主管,真是好耐性呢。”
合上手上的文件,许诺微微放松了姿势,往椅背上靠着,似笑非笑的抬眉看着颜如一,她知道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流露,可一开口,却还是语气变得不友善起来。这话里带着的戏谑,她自己都听得明明白白,何况是已经坐上主管位置的颜如一。可她并不后悔什么,她就是想看看,颜如一,要用什么态度来应付自己。
颜如一听了许诺的话,抬眉看着她,浅笑:“给乙方足够的时间来了解我们的产品,以求得到最合理合适无可挑剔的译文,我以为,这并没有哪里不妥,而且....”
颜如一说话的声音顿了顿,隔着不到六十公分的距离,她认真的看着许诺的脸:“我相信你的专业水准。”
“呵...”许诺回看着颜如一的脸,她在她认真而清澈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缩放的有些畸形的影子,心里忽然在想,自己在她眼里,是不是,也像那个影子一样,是畸形的存在。她不冷不热的笑了一身,站起身,将手里的文件推到颜如一的座位前面,背对着她走到刚刚她站立的位置:
“对第一次见面的菜鸟说相信,颜主管,你对我们这种新人还真够包容。”
颜如一跟在她身后走到露台边缘,微微侧身靠在围栏上,看着许诺的被长发遮了过半的侧脸,好多年不曾这样靠近的看过她,当初那个稚嫩的孩子长大了,她眼底变得更加有锋芒,有锐气,她抿着唇的样子有些孤高,也,有些孤独。
“你好吗?”没有接着许诺的问题回答什么,颜如一在她身边站了一分钟,随后,轻轻开口。
许诺面向着前方,左手在颜如一看不见的位置捏成拳,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小广场里从旁边写字楼出来吃午饭的白领们来往的身影,良久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变得无比尴尬的时候,许诺忽然回头,她对着颜如一笑了一下,挑着眉云淡风轻的反问她:
“你问的,是现在,还是过去那些年?”
颜如一张了张嘴,许诺忽然态度的改变,显然不在她意料之中,她吸了一口气,还在想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许诺再次开口:
“假如你是问现在,”许诺耸耸肩,在颜如一面前走来回走了两步,又转身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邮件:“那如你所见,我混的还算可以,新工作薪水不错,也还算体面。”
“假如你在问过去那些年...”回到座位坐下,许诺伸手端起已经凉掉的咖啡,啜了一口,皱着眉想了片刻,微微仰头,将杯中剩下的略微带涩的液体饮尽,随后,才抬眉看着颜如一,她对她扬起最礼貌最疏远的笑,然后,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借着说道:“那不过是所有学生都拥有的象牙塔生活罢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再说...就算有...”说到这里,许诺站起来,端着手里的空咖啡杯走到颜如一身边,她微微倾身,慢慢贴近颜如一耳缘。
颜如一在她缓慢的动作中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许诺听见她变了节律的呼吸,越靠近,越清晰。她还听见她喉头轻轻翻滚,呼吸时开始带着异样的水气,她微微侧眉,从颜如一耳后的地方看着她的紧抿着唇绷紧了神经的脸,觉得这样的表情实在有些好玩儿,所以,她嗤嗤的笑了。
她站直身体,把玩着手里的咖啡杯,不着调的说:“就算有,又关你什么事?你不过是教过我一年无关痛痒的课程的老师。”
颜如一的表情在许诺的话说完的一瞬间有些无可抑制的疼痛滑过,她转过头面对着许诺,眼眸含伤:“许诺。”
许诺在她转身的同时转身回到座位,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伸手招呼服务生买单,随即转身笑笑的问她:“已经中午了,颜主管,可以的话,或许,我可以请您一起吃个午饭吗?”
颜如一站在原地,盯着许诺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摇了摇头。
许诺依旧笑着,她捡起桌上的文件递给颜如一:“那,假如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今天晚上,我就把译文初稿整理出来发给您的助理,不好意思,刚刚看文件时构思了一下产品说明译文思路,让您久等了。”说完,又朝颜如一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势:“希望没给您留下不好的印象。”
颜如一低眉,看着那只伸在自己面前的白皙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许诺,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深吸了一口气,说:“合作愉快。”
颜如一下楼,许诺并没有跟着离开,她站在露台边缘,看着那个背影一路往前,最后停在了一辆银色的小车前面。
颜如一在准备上车前回头仰望,许诺弯起唇角,自然而不做作的,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直到车开走,她才放下手臂,脚下有些脱力的脚步不稳的回到咖啡桌边,选择了颜如一坐的那个位置,靠了进去,然后掏出墨镜,架在脸上。
咖啡馆里放着轻缓优雅的轻音乐,中秋后的阳光温暖却不灼热,许诺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仰着头睁着眼睛看着天,墨镜下深蓝的太阳光芒依稀刺眼,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上空,试图将思绪放空,将无法言语的悲伤释放,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那张就那么再次闯入她眼帘的脸,都像是不愿意轻易饶了自己一般,不停的在脑子里盘旋。鼻息间的空气变得有些酸涩潮湿,她抬起手,曲起手指勾了勾眼角,深吸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
她知道颜如一在刚刚的谈话中已经一再容忍了自己的情绪,可是,难道自己应该为她此时此刻的善良而感激么?
不是的,如果面对的人不是她,许诺相信,自己能将回国后的这第一份工作处理的更好,她相信自己的专业,可当合作的伙伴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变成颜如一,她发现,一切,好似都变得糟糕起来,尽管她已经尽力摆出专业的样子,可她无法做到真的心平气和的去和她说话,她想要讽刺她,想要刺激她,想要伤害她,她想知道她到底,会不会痛...
可即便是去讽刺她,刺激她,她也失败了,因为她发现不管过了多久,在她面前,她都依旧像当初教室里坐着的那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情绪不受控制,一面对她,就无法把控自己,那些不理智的行为,让她痛快的同时,又那样疼痛...这个自我认知,让许诺有些崩溃。在国外的四年,她以为她已经修炼的足够强大,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可原来,那种习惯与强大,不过是潜意识的情感逃避带给她的,连自己都骗过了的伪装...她依然,不可避免的,在因她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