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畔（短篇）》青辞姑娘

1、江钰

　　那是个晴好的上午，林淮划着一艘小船，来到了燕陵城。
　　燕陵是以严密的机关防御而著称的城池，每隔十年便要请最好的机关师修缮一次，而林淮恰是第三位被请来的机关师。
　　“啊，是林公子吧，快请，城主正在主殿等您。”一小厮说到。
　　林淮拱手道：“有劳
　　了。”便走进了殿中。
　　与城主一番寒暄后，此行之主要物件——燕陵机关图终于被拿了出来，凭着对机关之术几近痴迷的渴求，林淮顾不得客套，马上打开了图纸，伏在地上便看了起来。
　　那图纸上机关咬合承启之处十分精细，严丝合缝，分毫不差。林淮认真琢磨着，不由得发出惊叹，抬头向城主道：“城主大人，这图构思精巧，实乃神工之作，不知是哪位先贤设计的？”
　　城主年纪未过半百，却已满头白发，闻言一愣，含糊答道：“是位女子，好似是遮着面纱，我也不大记得了。”
　　林淮笑笑，并未言语，继续低头看图。
　　这一看，便是到了月出之时，刚想去休息一会儿，抬眼时，忽然发现梁柱后站着一个绿衣小姑娘。他心下疑惑，便问道：“小姐是谁家的女儿，天色已晚，为何不回去？”
　　小姑娘瞪着几近纯真的大眼睛，答道：“我是城主的女儿，奉了父亲之命，来请林公子入宴。”
　　他这才想起，原来申时是有一个为他准备的接风宴的。

　　夜风拂过檐角风铃，脆响与疏星相映，更衬得分外幽静。
　　那小姑娘一路引着他，并未言语。林淮却眉头微皱，心道，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在晚上接我，城主是何意？
　　院落复杂，交错相通，林淮正走得有些烦闷时，那沉默的姑娘却突然转身，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这一停过于突然，林淮绊了个踉跄，便被那姑娘虚扶了一把。
　　正值盛夏，温热的触感清晰地透过林淮的薄衣，可他却生不出半分妄念，只是觉得莫名亲切。方想道谢询问，那姑娘已松了手，转身继续走了。
　　他更加不解，她是想和她说些什么吗？还是……
　　心思流转间，已到了宴上，那小姑娘便坐在了他身侧的位置上，城主恍若未见，盛情举杯，林淮也只好微笑回应。
　　觥筹交错间，他转头看那姑娘，却发现她也在看他，那眼神里，不像是倾慕，反像是怜惜，或说是……悲哀。

　　第二日，他亲自爬到城楼上去矫正榫卯。当值正午，烈日炎炎，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想去城楼下纳凉时，又看到了昨日那个小姑娘，她端着茶水，正在楼下浅笑着看他，喊道：“林公子累了吧，快下来喝口茶。”
　　他心思微动，便走了下去。
　　“你叫什么？”林淮问道。
　　“我叫江钰。”她笑着应道，“林公子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吧，我来帮你。”
　　自那日起，他们忽然熟络起来，明明是才见过面的陌生人，却像已是多年至交的好友一般，没有任何生分之感。
　　林淮虽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当缘分使然。
　　她帮他搬工具，扶板桩，毒辣的日头下一趟一趟的跑，日复一日。
　　林淮也曾经告诉她身为城主之女却来为他做这些粗活，实在是有些让他受宠若惊，但她却道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来接了城主的位子，当然不能只做个娇女郎，这次只当个磨炼。林淮听后也只好作罢。
　　当然，这也有几分私心，他心下是想与这个素未平生的姑娘多相处的。
　　渐渐地，城中人传道：“城主的小女儿江钰倾慕新来的机关师林淮。”

　　那是竣工的晚上，月明星稀，蝉声切切。
　　林淮一人坐在长亭里，不知思索着什么。江钰从远处走了过来，她手执一支桃花，似是刚折的。
　　“林公子，”她在他身旁寻了个位子，“你是不是要走了？”
　　林淮转过身来，目光似是飘到了那枝桃花上。
　　“该是吧，我已经修好了所有的机关，也没有什么理由留下来了。”
　　“哦。”她低下头，语调几分落寞，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间，相对无言。
　　蝉声愈发明晰起来，微凉的夜风拂过林淮的发梢，他收回视线，起身沉默地走出了长亭。
　　身后没有任何声音，只剩下蝉鸣的聒噪。
　　不知为何，他心头忽地流出一丝不舍，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江钰也一直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见他回头，便向他走去。
　　林淮停下脚步，看着她原本死气沉沉的眼中透出的一点儿炽热，越发不解起来。
　　她在他面前站定，递出手中的桃花枝，浅笑道：“哥哥，成亲吧。”
　　一直闹个不停的蝉突然哑了，晚风打落了她手中的一片花瓣，它挣扎着在半空中打了个旋，终归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林淮竟神使鬼差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