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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宫令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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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实话,我挺佩服魏韶年的。身为王室的公主,名义上是金枝玉叶,但实际上却从来不能随心所欲。
可她却是个例外。
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荣耀,也能同自己心爱的人共度朝暮。
而我呢?我不比她。不仅亡了国,就唯一的心动也在权力的阴谋下被抹杀的一干二净。好笑的是,如今嫁个人还能牵扯到家国利益之上。
我想起了第一次初见魏沉璧的时候。我化名为侍婢靖儿,坐在给他准备的马车之中,透过窗口的帘幔静静的观察着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气度不凡,让人光看着就觉得特别舒服。后来,卫尉大人与他说了什么,他便向众人作揖一礼,朝着马车缓缓袭来。而见到我时,魏沉璧也明显愣了一下。
“姑娘,你是何人?”
“奴才靖儿,是来照顾殿下的人。”
昔日的种种仍旧犹在耳畔,那段日子,可谓是我活了十八年来,过的最安稳的。我不是大晏的长公主,我不用费尽心思的在朝堂之上周旋,更不用日日夜夜的在校场里操练士卒。一切的迫不得已与无可奈何好像都是赵瑾瑜的,与靖儿无关。
他也对我很好,琴箫不离身,兴致来了,还会手把手的教我一些。可是好景不长,等到回了晏都昭阳,魏沉璧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再不肯亲近我了。而且我似乎还觉得他有些痛恨我欺骗了他。再后来,他与无忧相恋,对月亭里时常能传出他们琴箫合奏的优美音律。
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过的,可是他喜欢的人是我的最亲的妹妹,所以到了最后,即使我为他做了什么,我也不愿意再让他知道。
比如,我为他奏了一夜的洞箫。
那时候魏沉璧已经在大晏待了半年,之前父王还是很礼待他的。直到有一天,南陵的大军突然又入侵了我们的国土,父王龙颜大怒,气急之下命我将魏沉璧带入战场,悬挂于城墙之上,以示军威,鼓舞士气。
王命不可违,我即使再不舍最终也还是照做了,可是那天我也无法安眠,就命人找了一支洞箫,吹起了他曾今为无忧奏过的一首家长的曲子。
思绪回到今日,我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御花园中的一个名叫风月亭的地方。这里的景物很美,凉亭设在湖中央,湖水碧绿如玉,此时才刚入了秋,气候也不算太冷,还能看见许多盛开的荷花与遨游在水里的锦鲤。
“殿下。”青玄轻轻的唤了我一声,点头示意着前方不远处站在木板桥上的魏沉璧。他与我对视了一眼,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毕竟从那头到这边,就只有风月亭这一天通道。
“罢了,走吧。”
我赵瑾瑜从来不妄言,既然答应了他要一刀两断,那就应该说到做到。毕竟,他也不想见到我。
于是,我轻叹了一口气折身准备离开,但岂料,一回头一道熟悉的女声猝不及防的传了过来,紧接着,粉、银、灰,三个人又闯入了我的眼前。
“长姐,你也在这儿啊!”赵嫣然带着对我挑衅的笑容,挽着太子魏流楚的胳膊,身后还带着一个随行的侍卫。不过看侍卫衣着,应当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
紧接着,我身后也渐渐传来了一阵踩踏木板桥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暗自懊恼,今日真不该来此地。这下好了吧,前有狼,后有虎,不是冤家不聚头。
“瑾瑜请太子殿下安。”
“臣弟请太子殿下安。”
“宓阳君安。”
魏沉璧与我皆纷纷向他行礼,赵嫣然则向魏沉璧行了个礼。
“七弟平日里总喜欢窝在府邸里,今日能在这儿遇见你,可当真不容易。”
“殿下说笑了,臣弟闲人一个,不得父王器重。自然也只能待在府邸用书琴来消磨时间了。”
魏流楚与魏沉璧你一言我一句的,丝毫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而赵嫣然在此时更是不断的向我露出挑衅的眼神。下巴高高的昂着,以示主权。
我的目光锁在她抓魏流楚的胳膊上,自然也是明白有人给她的耳朵提前通过风了。只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和她卷入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斗争之中。
于是,欠身一礼之后便准备从魏流楚的身边绕过,欲回琅霖宫。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桥宽总共就那么丁点儿地方,我就那么轻轻的碰了那厮一下。他身上的玉佩便讹人一般的从我脚边滚落,滑进了一侧的湖水之中。
“噗通”,发出了一声轻响。
骤然间,魏流楚脸色大变,他惊叫道:“糟了,这可是父王御赐之物,这可如何是好?”
“啊?那这怎么办呀,万一日后王上要是追问起来……”赵嫣然故作惋惜的看向了我:“长姐,你怎的这般不小心?”
刹那间,他们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向我投来。我有些窘,便下意识的再次看向魏流楚,只见他这时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怪异,嘴角还轻轻的勾起了一抹不引人察觉的笑。
他是故意的!
对啊,也只能是故意的。不然那玉佩为何偏生在我经过之时滚落了湖中?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他堂堂一介太子应当也犯不着去拿我寻开心,为难我作甚?
莫非……
“我去寻回来便是。”
青玄一把扯住我:“殿下还是让我去吧!”
“臣弟愿为太子殿下效劳。”
难得,青玄与魏沉璧能有如此默契。
魏流楚并未发话,这便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不必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瑾瑜之过,也应当有瑾瑜亲自来弥补,不劳烦诸位了。”语毕,我脱下自己身上那沉重的拽地外衫,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便跳入了湖中。
“哎,她不习水性!”我在落入水中之前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是魏沉璧的声音,不过我没有见他跳下来,应当是被拦下了。
在哪儿呢,玉佩到底在哪儿呢?
我向湖的下游游去,可是游了很久,只见到了莲花的藤枝和红色的鲤鱼。关于那玉佩,可是一点都未瞧见,之前吸入的那几口气已经快要用完,我此刻明显已经感觉到了胸腔之中,那股炸裂般的疼痛。如果再找不到,我今日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倏然,一只较大的鲤鱼在我面前费力的游过,它好像头轻尾重,游着游着便会向下坠落,然后在奋力的向上游着,重复循环。它的身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魏流楚的玉佩!
太好了。
我急忙游过那条鱼跟前,取下了它身上的玉佩,鱼儿重获自由,活蹦乱跳的从我面前离去。可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双腿忽然不由控制地抽搐了起来,无法动弹。身体急速向下坠落的同时,鼻尖,于口中也狠狠的灌了几口湖水!
其实魏沉璧说的是对的。我从小生长在北方,怎么可能会习水性,也只是曾在书中看过要怎样游泳罢了,方才能坚持那么久,完全是在赶鸭子上架,强行为之。
完了,这回小命休矣。
我赵瑾瑜征战沙场数十载,每回都能死里逃生,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是死在一方湖水之中?
我快要失去意识之前曾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上游漂浮着。
他是谁?
他是来救我的吗?
会不会是魏沉璧呢?
我感觉到那人的身影逐渐向我靠近,他游到我跟前,一手揽过我的腰身,一手从后按住我的脑袋。两手用力的把我拥入他的怀中,吻上了我的嘴唇。
胸腔中渐渐有了气体入侵,我消失在四面八方的意识也逐渐回归,不过因为眼前之人实在离我太近,我无法看清楚他的模样,但是唯独认得这双眼睛。
——魏流楚。
下一刻,我用力的挣脱了他的怀抱,但却还是没能逃走。他一手死紧钳制我的腰,一手用力地向周遭划去,似乎不是要带着我上岸,而是要去别处……
再次能呼吸到空气是一件多么令我意外的事。此刻我和魏流楚都是刚刚上岸面对着站在我们面前一个叫做万凰宫的宫殿。只不过平日里其他宫殿都是敞开的,而它却是被一道枷锁无情的禁锢住了。
但是我现在也无暇去顾及这些,他的玉佩还紧紧的握在我的手里,我拿出来一看,只见上面映入眼帘的两个字,东宫。
是的,这玉佩掉入湖中完全是这厮自己干的好事。不过他并非是专门针对我,而是在试探我和赵嫣然,正如现在我选择跳了下去,拿到了东宫的令牌,而她没跳,错失了这次机会。
“你在看什么?”魏流楚看着我,明知故问。
“这便是殿下所说的御赐之物?”
他笑,如春风拂过玉露:“赵瑾瑜,你很聪明,我欣赏你。”
我开始有点相信叔父的话了。这东宫之中的人和事,还当真是有趣的紧。不过这样更好,证明了他并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无能,他若能保我,那么东宫自然就是我最好的去处。
“知道吗,这万凰宫曾经是我母后的寝殿,她仙逝后,这里就被我父王下旨封锁了。”
他的声音将我的思绪牵回,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母后?”
“嗯,我的生母是先王后,如今的陵王后,是继后。”他的表情有些悲伤,我猜应当又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也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正常。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弱小,很没用?”
“有啊!”我漫不经心的说道:“就比如刚才,差点就死了。”
当然,只是个玩笑,而他想要的也并不是这个答案。于是我认真的,且如实的回答:“是在一年前,我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人,有亲人也有爱慕的人。那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手中有剑,那么就可以随时随地的为他们而战,保他们的周全。”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陪了我整整十年,为我立下战功赫赫的佩剑被我亲手折毁了,剑不是万能的。”
在我心中,那件事始终是我最深最痛的伤疤。他们全都死了,一个不留,而那个侥幸深渊里面爬出来的人,却也成为了我的陌路人。人事全非,大抵应是如此。
可是一旁的魏流楚却笑了他望着远方,说:“即使我们很相似,但相似的两个人,注定不可能相爱。”
“可是我们却能成为最好的盟友,不是吗?”我笑着对上他的双眸,目光交汇之际,还能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耳畔还回响着他方才的话语。我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我反问,目光一下也不愿意离开他的脸庞。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气息,令我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可是我大抵是魔怔了吧,算上面见陵王的那次,这明明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忽然我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被他派来的幕僚。
“殿下,您派来见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时。忽然有一阵冷风袭过,我这才想起我们刚才下过水,衣裳全都湿透了。
我不由得打了两个寒战。然后下一刻,身子忽然一轻,再一回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魏流楚打横抱在怀里了。从这个角度,我刚好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笑了笑,问:“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不,他戏耍了瑾瑜。”那日我被他一套话唬的一愣一愣的,为自己的荒唐向他赔礼道歉,可后来再次想起,却发现自己是被他摆了一道。
南国的规矩的确是约束女子的较多,可这是在王宫,宫中的女子未行婚配的全都算是陵王的女人,可有谁有见过她们头戴面纱或者斗笠的?
我又气又窘。
“哦,竟有此事?”魏流楚哈哈一笑:“靖公主放心,我赶明儿就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去。”
“不用!”我闻言急忙出口阻拦,只因觉得心怀尴尬:“瑾瑜还没有小家子气到那种地步,只不过……嗯……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我转念一想,忽然就改了口。
其实我是想问问魏流楚,他那个幕僚究竟张什么模样,但话到了嘴边却觉得不是那么太合理,索性打住了。
魏流楚勾了勾嘴角,冷哼一声调侃道。:“靖公主到底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不同于寻常女子,懂得收敛自己的好奇心,这是好事。”
“我……”
“既然决定要共结连理,我便希望你可以不用这么紧张。因为过度的谨慎,则代表心意不诚。但是本太子也好言相劝靖公主千万不要对我动情,否则……”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否则,你我之间,都会不得善终。”
“……”
他这话说的我匪夷所思,我淡淡一笑,不再作答。
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色。魏流楚抱着我,向琅霖宫的方向走去……
注:
1卫尉:武将职称,此处采用于秦朝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