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行[聊斋]》神木栾华

20、第二十章 妖之仙卷（中）

　　子栾问:“你的封地不在，你为何会来此处报恩”宛州的地神大多数时候都应当待在宛州，来隔着一条江水的平江报恩很是奇怪。

　　“我曾在平江修行，被墨家长子所救，便留下了这份恩情。”

　　“你说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他的心愿是待在这画中吗”

　　“嗯，应该算吧，不过不仅仅是待在画中，是和特定的人待在画中，想听听他们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

　　白狸抬手绘出四把椅子，邀三人坐下，“这个故事不是很长，却也不短，我们坐着说。”

　　白狸从柜中取出一幅画，在众人面前打开，上面绘着一男一女。男子在案上画画，女子在一旁观摩。白狸缓缓开口说道:“故事还要从三年前先生与向姑娘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

　　三年前。

　　墨子云在院中作画，一名女子找到他，说要向他学习画画，墨子云以无闲时为理由推辞。那女子言，不需要墨子云教导，留自己在一旁看着便好。

　　墨子云便让那女子留了下来，墨子云在之后与她的交谈中得知，她名叫向汐雨，是城中商贾之家向家的次女。

　　两人在几个月的相处中渐渐熟识，向汐雨渐渐对墨子云产生的不一样的感情，渐渐喜欢上了墨子云，但是墨子云痴迷于画画，并没有发现。

　　向家人认为闺阁女子日日去找墨子云有损家门颜面，便不让向汐雨去找墨子云学画画，但向汐雨还是经常偷偷跑出去寻墨子云。

　　若是这样下去，有一日墨子云发现了向汐雨的感情，这倒也是一桩美事。可是天公不作美，六月，孙家请媒人来向向家提亲，向家觉得这门亲事很好，便打应了下来。

　　向汐雨万般抗拒，却无法改变家人的决定，她心中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她最后一次找墨子云。

　　向汐雨向墨子云倾述自己的感情，墨子云却痴迷作画，甚至都没听清向汐雨说了什么。

　　向汐雨向墨子云告别，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墨子云没有挽留，只是让向汐雨保重。

　　向汐雨不愿下嫁孙家，于是在家中……

　　向汐雨还在时，墨子云太过沉迷于画画，忽视了向汐雨的对他的感情。

　　待向汐雨离世后，墨子云后知后觉，发觉了向汐雨对自己的感情，自己对向汐雨也有相同的感情，自己已然无法离开向汐雨，无法接受向汐雨离世的事实。

　　时间能磨平墨子云的伤痛吗？并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墨子云的执念越来越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日刻画着向汐雨的容颜。

　　白狸不忍看恩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便化作向汐雨的模样，对墨子云冷言冷语，希望改变墨子云对向汐雨的感情，帮助墨子云早日走出这执念。

　　最后甚至不得已消除了墨子云一部分记忆，可墨子云执念太深，即使被法术夺去了一部分记忆，却还是记得向汐雨，还记得自己对向汐雨的感情。

　　但是法术还是带走了一些，比如向汐雨逝世的记忆。

　　墨子云识破白狸幻化的向汐雨，逼白狸交出向汐雨，到画室中却只看到一屋子绘着向汐雨的画，白狸无法，只得帮墨子云回忆起这一切。

　　“斯人已逝，先生节哀。”

　　“白狸，能麻烦你帮我把笔拿来吗”

　　“笔在这里，先生要作何”

　　“让我来完成这最后一幅画吧。”

　　“汐雨……汐雨……”

　　墨子云看着门口叫了几声向汐雨的名字，昏迷了过去。

　　不知何时，向汐雨的魂魄来到了这个院子，来到了画室。想来是还没有被冥王发觉，鬼差还没来勾魂吧。

　　向汐雨的魂魄进入墨子云的梦中，这可能是墨子云最后的梦了，在这梦中见到向汐雨应当会很开心吧，白狸小心的窥视墨子云的梦境。

　　“子云，醒一醒。”

　　“汐雨”

　　“说好的教我画画，怎么又睡着了”

　　“不好意思，来，我们继续画画。”

　　“这次我们画点什么好？”

　　“画一个四季如春的庭院，一个明亮宽阔的屋子，再画上我们。”

　　墨子云画了很久，向汐雨在旁边也看了很久，方画完，，梦境渐渐开始崩塌。

　　白狸从梦中取出那副画，用绘梦笔在锦纸上临摹，欲将二人的魂魄导入画中。

　　白狸将画放在案上，开始施法，墨子云的魂魄渐渐离体，墨子云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这是逝世前的回光返照。他看了一眼案上的画，将其卷起，紧紧的抱入怀中，口中低喃。

　　墨子云的身体早已灯枯油尽，终是没有撑过这一日。很早以前，这院子原本生意盎然，随着主人的执念而疏于打理，而渐渐变得萧条，画上的院子是和墨子云住的院子一样的，只不过画上是最好的时候，是向汐雨还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候。

　　白狸将二人魂魄导入画中，布下禁制，让人难以打开这幅画，然后自己也进入画中，二人最后的记忆深埋，为这幅画添加细节，使其更像现世，创造出一个无人可以看懂的梦境。

　　“故事便是这样，如今他们就在山上的院子里。”白狸饮一口手中的茶，这个故事确实不长，也就三年时光。却也不短，其中充满心酸苦涩。

　　“他们知道这是在幻境中吗？”子栾轻轻的问，仿佛是怕打扰到这安静的空气。

　　“可能不知道吧。”

　　“若是不知道如果他们发现这是幻境，你当怎么办？”

　　白狸之前也想过这件事，不过后来想想，这俩人都希望与彼此在一起，是不是幻境应当不在意了，“没想过这些，走一步算一步吧，现在这个样子，是他们两个人都希望看到的吧。”

　　凡人皆叹自己算不到天命，也避不了人谋，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被自己愚弄。正如天神一般，即使算到天命，避开人谋，终也是痴迷权势，直到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人，重要的物，才发觉，却怎么都无法弥补。

　　三人从画铺出来，才发觉太阳已经下山了，江子游问:“现在是从画中出去还是？我们在这待了很长时间了吧，若是其他人进入衙门发现了这幅画，该如何？”安时辰来算现在外面应当已经天亮了。江子游不知道画中的时间流逝的速度和外面并不一样的，画中过一千日，画外才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白狸也从铺中走了出来，“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这画中过千日，画外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如留下了看一看。”白狸笑着，似乎是在诱惑众人留下。

　　“我们先不出去，去山上看看。”子栾说。

　　白狸开始是准备待在铺中的，听子栾说要去山上，怕他们泄露了这里是幻境的秘密，便道:“我也去看看他们，一同去如何？”

　　众人表是赞同，一同向山上走去。

　　快要到墨子云的院子时，白狸慢慢将尾巴和耳朵隐藏，而周围的人们，竟然就这样任由着她的不寻常，任由着她将尾巴耳朵收回去，一点点都不惊奇。他们不惊奇倒不是因为他们已经看惯了这种不寻常，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她的耳朵和尾巴，他们是这画中的木偶，有的灵魂是白狸画出来的。

　　但墨子云和向汐雨不是画中绘出来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灵魂，白狸若是不变化隐藏，便会被一眼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