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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惊梦 ...

  •   在楚璟瑜脱离危险的同时,百里之外的宫城里,盛云舒咳了两声,从梦中惊醒。
      时逢揽竹多雨季,连绵夜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一觉起来竟是连被子都有些潮湿。盛云舒的隐疾极怕这种时候,稍不留神就会大动干戈地复发一次,搞得整个明端堂上下鸡犬不宁。
      胸口发闷,睡不安稳,她索性支起身微微靠在床头,听窗外细雨打竹叶的清响。摁了两回头,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盘算。
      盛云舒索性不再去阻止,任由思绪翩飞出去,乘着风远行。她希冀着那一缕愁思能飞到摄政王府,替她去看看长兄。
      她九岁进宫,作为盛家最小的女儿进宫调养,名为圣恩实为囚禁。四年光阴匆匆而过,童年许多记忆都已斑驳褪色,模糊不清,身旁能见到一两面的,活着的亲人,也只有终日穿着朝服的长兄了。
      他喜欢板着脸,眼睛好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黝黑深邃。但他见到她时,脸上总会露出温和的笑意。虽然不明显,但盛云舒总能看得出来。她知道这彰示着他对她的不同,彰示着她是他很重要的人。
      盛云舒喜欢这种待遇,这让她觉得她是被重视的。
      盛三小姐的身份,在这琉璃宫墙内中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再加上她不怎么讨太后的欢喜,那些宦官宫女前几年还碍着她家人的脸给她几分薄面,自爹娘大姐战死沙场之后,摄政王的亲妹妹这个身份也挡不住她变成这个深潭里的一只过街老鼠。
      盛云舒抚摸着开了线的锦被,伸手够到了一盏凉透的茶水,稀释着口中泛起的涩苦味。
      这盏茶,还是她睡前自己烧来热水沏的,为的就是在午夜惊梦时冲一冲口中的腥涩。不过今夜的这盏茶,怎么也冲不淡泛着微微的苦涩之意呢?
      盛云舒一探身把茶杯搁到案上,复又靠了回去。
      雨势越来越大,风吹着纸窗格格作响,刚靠回去的盛云舒只能又起身去关严格格作响的窗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
      爹娘大姐去了半年多了,朝廷该敲打盛家的长子了。十八年的隐忍恭顺换不来帝王家长久的信任,他们害怕光用一个盛云舒拿捏不住这功臣世家的嫡子,所以肯定还会有下一步。
      盛云舒站到了窗前,任由雨点打在自己身上染一身春色,长睫粘上水滴。
      她静静地思忖着,做出一个决定。
      盛广泽的缺点,弱点,软处,他可能会做出的举动,点燃炸药的引线。
      盛珩,戚琴瑟,盛云言,盛家折了太多的性命,背后的手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盛云舒抚了抚被雨打透的头发,她今夜似乎格外不注重自己的身体。
      北疆叠云山一乱,边塞如无人镇守一般,蛮夷势如破竹直逼叠云郡,却又在叠云城下安营扎寨。朝廷派盛珩将军率陆兵支援北疆,结果盛珩及其妻女到达叠云郡的第二天蛮夷就攻叠云城门,不计损失只取盛家主帐。一军主帐岂是那么好进的?
      大楚百年将门盛家的主帅人头,岂是那么好拿的?
      盛云舒虽幼齿,但作为盛家的女儿也明白自家这把藏锋之刃虽多年避不现世,但也绝不是变成了一把钝刀可以任人宰割。
      一日一封的战报从蛮夷攻城开始戛然而止,只在七日后快马送回了盛珩,戚琴瑟和盛云言皆在攻城那场三天三夜的酣战中被取了人头的讯息。
      这怎么可能?
      盛云舒当时在床上躺了三天,那两日正好赶上她旧疾复发疼痛无比,身体上和思绪上的双重折磨令她痛不欲生。但就在这种关头,她突然设想到了一种情况。
      这令她脊背发寒的猜想,她不信盛广泽没想到过。
      他和她不同,他的行动相对来说比较自由,但半年来盛云舒没有接收到任何盛广泽有追查此事的消息。
      所以盛云舒只能认定,盛广泽还在犹豫,他不相信这种足以翻覆信仰的假想状况是真实的,甚至连查上一查也不愿意。
      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就不能不查。再耽搁下去,只怕查起来更难。
      “咯吱——“
      一根引线。
      只差一根引线。
      盛云舒关上了窗,鬓发微微散乱。桌上的水壶里的水早已冷了,但溶东西不一定只要热水才使得。
      盛云舒的宝贝檀木盒子的夹层没有人发现过,它太隐秘了,以至于翻了这盒子那么多次的蘅儿一点也没发现。纤长的手指使劲撬开木盒的夹层,从里面取出一包粉。
      刚殁了的长公主宫里随处可见的香饵,馥郁的玫瑰花香就是患有隐疾的盛云舒催命的毒药。她并不晓得人为的吸食会不会使她得到预期的效果,但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盛家赫赫英门,一个都留不得。无可分割的权柄只能韩氏独享,盛广泽名存实亡的实权就是实证。盛云舒九岁进宫,早知道自己就是韩氏拿捏盛广泽的棋子,而棋子没有用了,总会丢掉的。下棋的人在下棋时的喃喃私语棋子听去了这么多,怎么能留?
      那不如。
      花香绽放开来,包着的纸被盛云舒咽下肚子。确定了要做一件事何必要犹豫呢?她的血管里流淌着盛家百年英豪的血,幼虎只不过是被带上了描金的镣铐,它还是幼虎。绝对的理智让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宁愿死在自己手上,发挥最后的效用。
      对不起,长兄,明天还是你的生日。
      那我就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烛影摇红焰透纱窗雨后生寒,长夜漫漫无尽。

      小蘅做了个噩梦,从梦中惊醒。
      收拾收拾,戴上昨天偷拿来的耳环,她顾影自怜着,默默向往着权势的青眼能带她出这能耗尽她年华的深渊。
      跨出院子,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推开瑾端堂的大门,她看到了安静躺着的盛云舒。
      很奇怪,小蘅扭头看了看天光,
      “盛三小姐?”
      不祥在心里缓缓升腾,安静的姑娘早已没了鼻息。
      “盛…盛三小姐!“

      今天是大朝会,也是盛广泽的生辰,照例来说,盛云舒会出宫陪他过生辰。
      云舒,云舒。他仅剩的亲人。
      盛宅的扶摇九天—云舒本来的闺房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她最爱吃的牛乳糕和脆桃片,檀柜上新添置的青花瓷在阳光下闪出温润的光芒。
      盛广泽还在斟酌,还应该再添置点什么呢?
      他不知道的是,报盛家三小姐死讯的快马现在已经出了宫门,正快马加鞭策往两个街区外的盛宅。昨夜揽竹夜雨急骤,今日地下的水洼里蓄起了一泓清水,马蹄踏过溅起涟漪。
      宫门内与此同时正彻查盛云舒具体死因,馥郁的玫瑰花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散去的。
      "哀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高殿上着玫瑰色衣裙的老太后用手撑着头,神色怏怏。"她还有用,我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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