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录》潇潇慕雨

1、残雪融梅

　　明元三年 西湖孤山剑宗内院
　　两个半大的孩童流连于花草中，惊起了林中几只飞鸟。
　　“哥哥，这朵花好看吗？”小女孩捧着手中一朵野花，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好看 好看”男孩正挑逗着泥土中一只倒霉的蚯蚓，将它来回翻弄
　　心爱的小花没有得到认可，小女孩兀自哭了起来
　　男孩这才回过神，连忙哄着 “杭州城里梅花最好看了，我带你看好不好啊？”
　　“真的吗”小女孩破涕为笑
　　“那肯定了，还有长安的灯会，还有岭南的山水，以后我都带你去看”
　　“还是哥哥最好了！”
　　小孩子的心情难以捉摸，就像西湖风雨，也不知几时吹动春水东流。

　　明元十三年西湖孤山剑宗大殿
　　“你们决定好了？真的要下山游历吗？“居于殿中的白发老者轻抚长髯
　　“是的，师父，我想看尽天下山河，成就当世英雄”白衣青年眉宇间有着骄傲
　　“外面可好玩了，就让我去看看嘛”红衣少女冲着老者做了个鬼脸
　　“去吧，去吧。”老者叹息一声
　　西湖正逢春日，和风细语，吟诵着风月无边。

　　明元二十三年东山论剑坛
　　白衣青年立于长空，剑指苍穹，烈日染红了脸庞
　　青锋微动，惊起波澜万千
　　山峰上，众人狼狈，只是远远望着。
　　“我可算是当世英雄？”青年微微一笑
　　“算的，算的”
　　归鹤独去，西北方，天色晦暗。

　　明元二十五年长城九边军
　　可汗兴兵南下，苍狼旗纵横北漠
　　朝廷起精兵三十万，倾国北征
　　兵抵龙城，全军覆没

　　“真的要去吗？”
　　“嗯”
　　少女红唇微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小心”
　　“不用担心，我可是当世的高手”青年咧咧嘴笑了
　　“嗯”少女发出几不可闻的应声，两只手紧紧捏着衣角
　　“我答应你，等我回来，就回孤山，看梅花。”

　　关河冷落，明月照彻边关万里烽火。

　　明元三十五年西湖孤山
　　孤山下起了雪
　　银白色的世界里，一袭红衣显得凄美而惊心
　　红衣女子席地而坐，面前，青冢无声
　　“你呀，就是喜欢逞能，为什么要穷追不舍深入北境呢？”
　　“你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可朝廷说你战死了，他们说千里瀚海从没有人活着出来，还为你建了个墓。”
　　“一定不会的，你快回来告诉我啊！你还没带我看梅花呢，怎么能死了呢？”
　　“你个大骗子，大骗子。”
　　几滴水珠打湿了红裙，点点暗痕如梅花飘落

　　后来啊 有人说见到一个红衣女子在西湖上泛着孤舟
　　也有人说孤山上多了十里梅花
　　秋去春来，那个少年或许不会回来
　　后悔吗？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尾声
　　“我回来了”
　　夤夜，一声轻语惊醒了满屋月光，
　　榻上的老妪骤然惊醒，鹤发苍颜，眼角眉梢却仍带几分风采。
　　“是……是你吗？”
　　她颤颤巍巍的声音，略带几分惶恐，也有些欣喜。
　　或许，更是期盼？
　　“是我”
　　俊朗的青年声音，熟悉的昔日，那一幕幕似在眼前重现。
　　曾经的少年依旧，少女却已成老妇。
　　颤抖的双手推开门，看见熟悉的样貌
　　用手去摸，却怎么也摸不到。
　　入手的，月夜寒风中几点雪花冰凉。
　　她仔细看着他，一身衣甲鲜明，胸前却有一道惨然的伤疤。
　　几分虚幻，几分苍茫。
　　漫漫风雪，青石墓染上清霜
　　那人影飘渺，似梅花残魂，幽香未尽，花瓣飘扬

　　门吱呀吱呀的响着，耳畔寂寥无声。
　　曾经的少女将手一次又一次的伸出去，却发现只是一场梦
　　无比真实却又虚幻的梦。
　　苍老而干枯的手最终无力的放下，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甜美的梦境，也胜过寒夜的凄凉
　　四十年的守候，只换来梦境的相逢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她坐倒在门槛上，看着那座看了数十年的青冢
　　她仿佛看到长安灯会上，他牵着她，游遍帝都芳华。
　　宝马雕车，却也比不上布衣青衫，飘然并肩。
　　坐于帝都的琉璃瓦上，执灯月下，繁星浩瀚
　　疏星划过河汉，惊起涟漪几点
　　她又想起了那一日，他白衣横空，执剑傲立长风
　　笑对天下英雄，潇洒离去的背影
　　还有那童年之时，孤山共戏，闻天幽语。
　　那一朵朵野花，好像又在雪中绽放
　　如今，风霜染鬓白，残躯未归乡。

　　孤山仍在，旧人作古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竹马摇曳，青梅已枯。
　　剑锋彻寒，白衣归去

　　她还记得他的手掌，因常年用剑而粗糙，却是那么的温暖。
　　厚实有力，似有无穷的力量
　　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声，那呼吸声，还有发髻间淡淡的芬芳。
　　一幕幕浮现眼前，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露珠也从脸庞滑落，打在破旧的门框上
　　门依旧摇着，似乎在嘲笑她的落寞
　　回眸，风雪未止，一轮残月凄惶。

　　她又坐在轩窗前
　　将玉簪轻戴，红妆慢染。

　　镜中，昔日少女容颜似又重现
　　金凤无言，落于钗头。
　　一身红裳，仍是当年模样。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轻挑峨眉，晕淡眉眼
　　几分疏狂，飘渺未央

　　漫天雪花飞扬，星河暗淡无光
　　她踱步于漫漫风雪，留下了一串散乱的脚印
　　点点痕迹转瞬间被雪掩埋
　　就像她的他那样
　　湮于黄沙，再无归途

　　坐在墓边，靠在青石上。
　　手无力的垂下，脸上却仍是几分恬然
　　轻轻靠在碑上，悠悠的呓语
　　不知何时，归于寂静
　　风雪声，诉说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第二天
　　日出东方，第一抹晨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一只白鹤衔来红梅，轻轻放在她手边。
　　红梅鲜艳，少女却已随风而去。
　　鹤归云天，留下一抹残痕
　　西湖寒碧，又见证了谁的痴狂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