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番外上 似水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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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对面有一间私塾，当时家里还算富裕，爹爹领了弟弟去上学，下学时由去她接弟弟，教弟弟的夫子姓陈，长了一张严肃的脸，每见她都会与她笑笑。
有时自己偷懒，不想帮母亲做活，便提前跑到私塾里，蹲在窗外听夫子教他们念书，一句句子曰打进她的耳里，听得昏昏欲睡。
她记性是不好的，每每听完就忘了，回家看父亲抽查弟弟的功课，就在心里暗想弟弟真厉害，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把那满篇的子曰如何如何记下来。
不过，她却能记住那些学子们私下背的词句，有日听人念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念完便哈哈的笑，笑声里带了种她不明白的东西。只因为那些笑声，她便记了这句诗，无聊时蹲在门栏前呢喃，仿佛念着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有日被陈夫子听了去就问她，你可知道诗里的意思？她便摇头，陈夫子继续问你想识字么？
她便问“需要和他们一样背书么？”说时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学堂。
陈夫子回她“不用。”
她便点点头说“我学。”
陈夫子写得一手好字，字迹清俊工整，与他的人一般。他先教会她写自己的名字，寥寥数笔，自己的名字便铺染在白色的宣纸上。
他指着字，一个个的教她认，她就在一旁偷笑，听他日日念自己的名字。
后来她便常常往私塾跑，接送弟弟，也跟着习字，一晃便是四年，那时自己已经十三，家里却慢慢穷了起来，父亲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还往家里领了一个二娘，又为她生了一个弟弟。
母亲待她越来越差，好似怨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小时乖巧的弟弟变得贪玩，陈夫子的夫人为他生了个儿子，一时生活变得乌烟瘴气。
她还是在往私塾跑，不过已经不用再接弟弟下学，他早就丢了家中的书本，与同龄的孩子四处玩乐。
私塾里的夫子又少了几人，念书的人也没那么多了，只有陈夫子一直都在，她有时起了戏弄之心，在纸上写个管字问他如何念，又在后面写上素素。
便听他叹息似的叫她的名字。
素素，素素，声声响在心底。
后来陈夫子还是走了，带着自己的妻儿离开，走时送了她一方砚台，说她字写得很好，不该就这么丢了，她满脸感谢的收下，回家后便将这方砚台埋进树底。
她的生活过得越加混乱，每日天不亮便起了，直到擦黑也不得睡，自己另一个弟弟开始蹒跚学步，每日都得追在他身后，怕他磕着碰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自己十五岁，那年瘟疫横行，死了许多人，家里的日子越发难过起来。素素过往的衣服早被卖了还钱，身上的衣服是十三岁那年裁的，举手做事时，袖口下滑，能露出半个手臂．
爹爹有时喝醉，会拿起酒壶砸她，嘴里胡乱骂着，说她天性□□，说她对陈夫子的那些心思谁不知道，最后又怪她做事露骨，把陈夫子逼走了害了家里没人接济．
她在一旁等他骂，最后回一句“若不是你要的钱越来越多，他会走么？”说完拉门离开，关门的瞬间能听见酒壶砸在门板上的声音。
这便是她的日子，有日出去买菜，以往卖菜的王大娘没在，只剩她家儿子坐在菜摊前，见着素素来，立刻红了脸，拿菜给她时多拿了几把，少算了许多钱。她甜甜的说句“谢谢王大哥。”他又将收的钱全部退回了她。
她提着菜篮，满意的离开，行走间能听见身后人的评论无非说她放荡，不守妇道。她只听听就过，以前听见这些话，总会躲进屋里哭上一晚，现在她却明白了，除了外貌，自己再没什么能利用的。
回家时家里人人都在，夜夜不归的弟弟也回来了，正跪在爹爹面前，二娘抱着小弟弟一副为难的模样，母亲坐在一旁满脸泪水。
她只当没看见，将手中的菜放到厨房里，舀水冲干净自己的手，才与他们说道“爹，让弟弟起来把，我真的没钱了。”
一室寂静。她能看见爹爹额头颤抖的青筋，二娘抚上爹爹的手，示意他别发火，这才与她说“素素啊，你日日为这家跑进跑出，的确是辛苦了。”
她不答话，二娘有些尴尬，顿了顿接着说“想你已经十五了，家里经济又不宽裕，竟把你的婚事耽搁下来，是二娘的不对。”
素素的脸变得煞白，有些难以相信的看着她的娘问“你也答应他们把我嫁掉？”母亲又开始掉眼泪，哭得呜呜的。
爹爹不耐烦，索性向她吼道“你弟弟要读书，你做姐姐的支持他一下又有什么？”
“我用什么支持？”素素冷笑，只说“你们打算将我卖给谁家做小妾？”
爹爹神色变得尴尬，告诉她“旁村的村长。”
一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却要娶她做小妾。她只是冷笑，说“他也不怕折寿。”一句话，却像是骂了全场人。
跪在地上的弟弟对他说“姐，我以前小不懂事，现在正的错了，我要读书考取功名。姐，你可怜可怜弟弟，帮帮我吧。”
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弟弟，仰着一张脏乱的脸，希翼的看着自己，屋子里只剩下呼吸声，所有人都看着她，好似他们的生死都系在了她的身上。
素素说“我不嫁。”
爹爹的呼吸一下碎开，指着她破口大骂，意思无非为嫁不嫁都由不得她选。他骂人时全身颤抖，脸涨得通红，给人一种莫名的喜感。
素素便笑了，说“与其嫁做他人的小妾，我宁可做妓女。”
她被自己的爹爹打得两日下不了床，却是死也不松口答应嫁到临村去。她的爹爹气极，将她从床上拖起来，胡乱找了间妓院丢进去，那是一件还在装修的妓院，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大厅里指挥工人摆放东西。
见有人进来吃了一惊，脸上才挂起笑容就见到趴在地上的素素，脸色一沉，问道“二位来这是有什么事？”
素素自己回道“卖身。”边说边从地上爬起来，手肘间全是鲜血，那女人对着她皱眉，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男人，说“一百两，卖断终身。”
她爹爹眼睛猛的一亮，扯过素素说“你别看她现在脏兮兮的，洗干净了长得可是标志，而且这丫头还识字，还能背诗，再涨些银子吧。”
说时拿手拍了拍素素的手，说“你快背一句。”
素素不理他，那女子厌恶的瞟了他一眼，说“一百两。”
然后吩咐身边的大汉去拿银子，素素拍开捏着她的手掌，走到那女人面前，地面上正放着一块匾，素素蹲下去看，问她“怎么将匾放在地上。”
那女人回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何不能放地上。”
素素轻念“葬花楼。”然后笑了，那女子也笑了，说“你的确识得字。”
大汉回来时身后跟了个小丫鬟，手中捧着纸笔，那女子接过纸笔，拿给素素，正是一张卖身契，她旋腕提笔，认认真真的写上她的名字，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干干净净的三个字管素素映然于纸上，再按了手印，交给那女人。
她接过后看了看，又说“字倒写得不错。”然后道“日后你便叫我夏夫人把。”
素素点头，夏夫人叫来方才那个小丫鬟，叫她带素素去梳洗一番。自己也慢慢离开，大汉将手中的银子教给素素的爹，将他请出葬花楼。
十五岁，白银一百两，她将自己卖断终身。
葬花楼的前三月，夏夫人安排她学习歌舞，日日跳得筋疲力尽，也与几个女夫子学习做诗词，日日有人伺候，夏夫人命人为她裁了许多漂亮的衣服，沐浴洗澡，温热的水里总是飘了朵朵花瓣，这样的日子，却是她从来不敢想像的。
素素享受得心安理得，却觉得这便改是她要的。一日她与楼中姐妹们游湖，她倚在窗间，托腮看着碧绿的湖水，阳光洒在她的颈间，暖意洋洋倒是牵出一股懒意。
突然有人在她耳边大叫一声，吓了素素一跳，手间锦帕脱落，飘在半空，素素也跟着叫起来，撑着身子去瞧飘落的锦帕，碧绿的一方锦布在空中飘飘荡荡，最后旋了个圈，落进水里。素素有些不高兴，回头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也恼，只说“就你偷懒，现在可好，帕子掉了吧。”
素素不理她，又重新趴回窗沿，伸出一只手懒洋洋的挂在窗外，身后人又说了句“真没见过如此的人，出来游湖怎有睡觉的？”
她只懒洋洋的叫了句“好杏儿。”那人便不说了，笑嘻嘻的与别人玩去。
想起昨天才拿到手里的锦帕，素素还是有些不开心，那上面绣的花样，却是自己非常喜欢的。
船里一片笑闹声，素素又开始昏昏欲睡，突然身后一阵哄然，她还没睁开眼睛，杏儿便已经开始使劲摇晃她的手臂。
她懒洋洋的问了句“怎么了。”
便听杏儿笑道“好素素，你不是恼我把你的帕子弄掉了么？这不，有人给你送回来了。”说时推着她的手，示意她走到船头去。
素素也是满心好奇，理了理衣裙走到船头，就见近处停了一个淡雅的小船，船头站了一个蓝袍公子，见她出来立刻笑道“冒昧打扰姑娘，在下先在这里陪罪了。”
素素恩了声，问他“公子找我何事？”
他立刻道“在下恰巧拾得姑娘掉落的锦帕，特意送来。”说时抬手让她看见他手间的那方帕子。碧绿的底，上面绣的正是细致的广玉兰，只是帕上早已没了水迹，干干净净的被他拿在手上。
她便笑了，一脸喜意，娇声说“谢谢公子。”又向船头走了一步微微伸手示意他将手绢还她。
他亦往前走，却没将锦帕放进她手里，而是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道“素素。”顿了顿又说“葬花楼的管素素。”
他跟着念素素，却对葬花楼三个字没什么反应，伸手本想将锦帕还她，却突然收了回去只说“锦帕下次见面再还你。”
素素立刻皱眉，一语不发，转身便要回船里，却听他说“姑娘原谅在下冒昧，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满语无奈。
她这才回头瞧他，只见他眉目疏朗，腰间别一枚玉如意，正看着她微笑，儒雅干净。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番外上 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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