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余温

23、绾发

　　六月初五，芒种。六月二十一夏至。

　　清浅镇的整个仲夏时节都是属于女仙清浅的，这时的清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不见血腥。

　　枕书有些无言的看着满桌子素菜，想想既是别人风俗，入乡随俗就成了。转念又想现在不过六月初，自己得对着这些不算精致的素菜整整一个六月，多少有些无言。

　　小二的故事正讲到清浅女仙治病救人时，态度有多么亲切，医术多么高超，就像百年前被救的就是自己一样，枕书好脾气的听着，却听小二话风一转，变得怒气冲冲。

　　枕书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不说了？”

　　小二立刻回答“公子有所不知，近日清浅来了两个外地人，竟然在六月初杀了人。”

　　哦，原来如此。枕书点点头，道“那官府拿到人了么？”

　　提到这里小二更是气愤的说“就是没有，那两个杀了人后就连夜逃跑了。”边说边从袖口里抽出两张画像递给枕书“公子若是见着这两人，一定要通知官府，我们可是有赏银的。”

　　枕书点点头，拿起画像看了看，心中好笑。想要通缉人，也不找个好些的画师，纸上一人面貌平平，随便在街上抓个人也找得到相似之处，另一个脸上罩着白巾更是连轮廓也没有了。

　　小二又开始转说两人的恶行恶迹，从他的语气里来说，这两人极似江洋大盗，还兼当采花贼，无恶不作到只能称为人中败类。

　　枕书无言的扫了眼客栈大堂，发现每个人的桌上都有份两人的画像，心想自己这次怎么就没带喜儿出来，她可是最爱有趣的事，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听喜儿噪话也比听小二噪话的好。

　　清浅镇外的刘家村里，正在往沈寡妇家走的两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通缉犯，最重要的还是江洋大盗版通缉犯，果真是应了定宛那句话，行走江湖。

　　沈寡妇生得不错，只可惜眼角长了一滴泪痣，生生破了面相。定宛还在发烧，一到沈寡妇家就睡下，倾城也跟着休息了。

　　沈寡妇是个可怜人，无儿无女，只能这么孤寂的过一辈子。第二天一早，倾城才醒就听见敲门声，沈寡妇在门外叫她出去吃早饭，倾城看了看天色，也不过卯时，于是在心里感叹沈寡妇起得可真早。

　　吃早饭时，倾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她“沈姐姐，你既然没有孩子，为什么不找人再嫁了？”

　　一句话问完，沈寡妇立刻吃惊的盯着她，像是吓着了，等了会见倾城神色如常，才吃吃的哭了起来说“我家沈朗命不好，早我去了，可我怎么能够负了他。”又哭着说“妹妹，一女侍二夫，是为不贞，要给村民下猪笼的，这话你以后不能再提了，若给旁人听了去就是害了姐姐啊。”

　　倾城呆了呆，在心里冷笑，一女不侍二夫，那自己呢，像她这样的人，可是该挫骨扬灰。

　　一时没人说话，沈寡妇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才想对倾城说什么，便听到里屋里有脚步声，轻轻几步，然后就看到定宛走了出来，倾城见着他时是呆了呆的，原因便是定二少头发没梳，只扯了条布带松松扎起，衣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也没穿好。

　　沈寡妇立刻就脸红了，一双眼想移又移不开那样，半遮半掩的往他身上跑，倾城有些不高兴，直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挡住沈寡妇的视线，问“你怎么不梳头发？”

　　定宛可怜兮兮的回答“手软，梳不了。”倾城又问“那衣服呢？”定二少依旧可怜兮兮的回答，“也软，穿不好。”

　　倾城抿嘴，心中暗想无赖，推着全身都‘软’的定宛回到房间里。

　　定宛的头发极好，发丝凉幽幽的在她指间穿过，倾城试了几次也没帮他把头发挽好，索性偷懒，帮他把头发梳好，到处找能束发的东西。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包袱里找到，那条浅白色发带，尾端秀着细致的梨花，确实是楚文申过去送她的。

　　她曾经很想楚文申，想念他院中紫藤花悠长的香气。若用定宛的话说，楚文申便是她命中的过客，就像他曾说自己年少时与王家小姐有过一段情，但待她成亲，自己与她也算过去了。后来像怕她听不懂，又说比如定少，比如萧家表妹，比如.......

　　定宛话是没说完的，倾城问比如我？他静了许久才摇头，告诉她你定不是我命中过客。语气坚定，就像他们许她一辈子时。

　　倾城笑着点头说对，我不是别人的过客，别人却总是我的过客。

　　两人一下子尴尬起来。

　　倾城有些纳闷，好好的怎么就想起了这件事情。她生来就不是个可以一心二用的人，脑袋一乱，手上力气变重就听哎哟一声，定宛幽怨的声音就飘了出来。

　　“锦儿这是嫉妒我‘一头青丝’呢？下手这么重。”

　　倾城立刻笑道“青丝在哪呢？”

　　他立刻抓了一簇头发学着青楼外招客的小娘子，在指上绕啊绕的，娇滴滴的吐出两字“讨厌。”

　　吓得倾城手又是一抖，扯掉他几根头发。

　　最后在阵阵哎哟声里，定二少的头发终于梳好，发尾只用一条浅白色发带束着，像极了过去的自己，素衣长发，却没有他天生的这股脂粉气，倾城偏头盯着他看，却在想若他着了女装，不知是何模样。

　　倾城在看他，定宛却是捧着发尾盯着那抹浅白色发带许久，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慢慢变成咧嘴傻笑，再到最后的回归平静。倾城站在一旁看着定二少表演变脸，在心里感叹原来他还有这般本事。

　　最后，定二少说“你可是将自己的过去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