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苏舟尘

36、第36章

　　关于未来，纪淮从来没想过。或者说，想过，但是想不出来。
　　纪长生和段文烟对他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要求，从小到大向他灌输的理念就是想做什么做什么，爱做什么做什么。他们给予了他足够多的自由，放任他按照自己的心意生长。
　　但他的心意是什么，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也不会有人在意。久而久之，连他自己好像也不在意了。
　　在意识到这些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爱好广泛的人。可当某天他抬头去看前方的路时，才发现那些爱好好像都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没一样是他真心喜欢并想做一辈子的。
　　他的未来会如何，他想做什么，他想去哪里，都成了一个谜。

　　景界说人生不是往后退而是向前走，他何尝不清楚。可前方有什么？一味的往前走最终能得到什么？路的尽头是什么？
　　纪淮想起景界的那个相册，里边存了各种各样看不见尽头的路。
　　景界为什么要建这样一个相册？为什么要给相册取这样的名字？
　　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看不清未来呢？

　　观光车又上了拱桥，下桥时带来的坠落感将纪淮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这种事不能想，一想就容易败兴。
　　纪淮叹了口气，“人生好难。”
　　“好难。”景界点头。
　　“太难了。”纪淮说。
　　“无敌难。”景界附和。
　　“究极难。”纪淮说。
　　“强人所难。”
　　“难上加难。”
　　“左右为难。”
　　“难……”纪淮沉吟片刻，“在劫难逃！”
　　“寸步难移。”景界接道。
　　纪淮一拍大腿：“知难而退！”
　　景界侧头看他一眼，“一言难尽。”
　　纪淮嘿嘿笑了两声，“那我们现在这算不算是患难之交？”
　　景界想了想，点头，“难兄难弟。”
　　纪淮也点头，“难舍难分。”
　　“这倒还不至于。”景界说。
　　“怎么？”纪淮睨他一眼，“你还想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合适么？”景界同他对视，“这合适么？”
　　纪淮这才恍惚想起这句话的前半句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刚想说一句撤回前言，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毛病，“就……也可以合适的吧，你看啊，夫妻才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让你飞，就证明咱不是夫妻呗。”
　　“还能这样？”景界惊了。
　　“能。”纪淮说：“我说能就能。”
　　“行。”景界懒得争辩，“你说能就能。”

　　在月亮湾下车后，两人找到了海边的栈道。
　　临近中午，太阳已经出正了。两人在海边走着，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
　　“还是这里看的最清楚。”纪淮走到栈道边缘，摸出手机对着湖水就是咔咔的一通拍，“咱们省第二大的淡水湖泊，美吧？”
　　“美。”景界也拍，拍完了闭眼感受起扑面而来的海风。
　　纪淮本想让景界给自己拍张照的，扭头一看到对方这安静闭眼吹风的模样不禁闭上了嘴。
　　景界本就长得好看，奈何平日在学校总冷着张脸跟谁都欠了他千八百万似的，让人不敢盯久了。可这时候不一样，清风像是有一种魔力，将那张脸上的棱角都给柔化了。
　　纪淮盯着景界唇角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出了神，脑子里蹦出四个字。
　　岁月静好。

　　纪淮缓缓抬起了手机，对准景界的侧脸咔的拍了一张。
　　景界若有所感，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歪头正对上纪淮举起的手机。
　　纪淮偷拍被抓包，吓得手指一哆嗦又咔的拍了一张。
　　景界眯了眯眼。
　　纪淮把手机背到身后，“我告诉你，别想让我删！”
　　“不删不删呗。”景界朝他扬了扬下巴，“我看看总可以吧？”
　　纪淮半信半疑的同景界对瞪了会儿，这才不情愿的把手机拿了出来，却说什么也不交到景界手里，只让对方看屏幕。
　　阳光刺眼，手机屏反光反的厉害。景界抬手在手机上遮了遮，凑近一看就与自己那张略显呆萌的脸对上了。
　　景界嘴角抽了抽，打算抢手机。
　　纪淮眼疾手快后退了两步，“NO WAY！”
　　景界指着他，想说句狠话，张了张嘴却愣是没说出来。
　　纪淮挑眉，“怎么？这次是想把我扔海里还是待会儿到沙滩了把我埋了？”
　　“算了吧。”景界放下了手，“哪次真把你怎么样了啊。”
　　“你也知道啊。”纪淮飞快的把手机揣进裤兜里，“你承认吧，你就是舍不得收拾我。”
　　“我那叫热爱和平。”景界看他一只手还捂在裤兜上，啧了一声，无奈道：“不拿你手机了，你爱留着留着吧，别到处发就行。”
　　“我才不发。”纪淮说：“我自己留着珍藏。”
　　“变态。”景界谴责道。
　　“就变态了。”纪淮说：“你要不服你也拍我呗，我看前边那片芦苇就挺不错的，我站那儿去你给我拍哈，拍帅点儿。”

　　月亮湾栈道很长，一截有一截的风景，一截有一截的特色，走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乏味。
　　“哎！”走过月亮桥，纪淮突然指着前边某处，激动道：“那是海鸥吗？！”
　　景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栈道边的一根木栏杆上站了只身子雪白的鸟，翅膀灰扑扑的，尖儿上有几根黑羽。
　　“是。”景界点头，有些不可思议，“这假海也能有海鸥？”
　　“怎么就假海了，好歹人家也有31平方公里的占地面积好吗？”纪淮说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哎！我拍照技术不行，你快拍，一会儿该飞走了！”
　　不用他说，景界已经掏出了手机，先是远距离拍了一张，然后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一步，压低声音道：“我靠太近了它该飞了吧？”
　　纪淮还站在原地没敢动，“你就走一步拍一张，你看看它能坚持多久。”
　　“好主意。”景界点头，拍了一张后又往前挪了一步，就这么一路走到了一伸胳膊就能碰到海鸥的地方。
　　景界屏住呼吸给海鸥来了张特写，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别说海鸥了，他跟二中那些胖到快飞不动的麻雀都没靠得这么近过。
　　纪淮在桥边看着也觉得稀奇。要不是那海鸥时不时会转两下脖子，他都要怀疑那是只假的了。
　　景界在这时候缓缓回头示意纪淮也过来，纪淮顿时有点儿紧张，龟爬似的一小步一小步挪了过去。
　　“哎！”就在纪淮还差三步就能到景界身边的时候，那海鸥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休息够了，还是被靠太近的两个大活人给吓到了。
　　纪淮抓了把头发，一步跨到景界边上往天上看。
　　海鸥在湖面上空盘旋了几圈，悠悠地飞走了。
　　“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啊？”纪淮有点儿失落。
　　“可能你太帅了，它害羞了吧。”景界安慰道。
　　“哦。”纪淮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那你不行啊，站这儿好半天人家都没理你。”
　　景界白了他一眼，走了。
　　“哎，走慢点儿！”纪淮快步追了上去，“照片儿我看看呗！”

　　两人没计划午饭，沿路看到有卖东西的就随便买了点儿填了肚子，顺便也歇歇脚。等他们走到金鳞沙滩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沙滩很大，雪白的细沙铺了满地。
　　为了感受沙滩的美好，两人脱了鞋拎在手里，光脚踩在被晒烫了的沙子上，一步一个脚印的沿着海边慢慢走着。
　　“这一片原本就有一个沙滩。”纪淮尽职尽责，开始了他的讲解：“但现在这些沙子都是从外地买来填充的，广西北海知道吧？就从那边过来的。咱们四舍五入，也算领略过北海的银滩了。”
　　“哇哦。”景界说：“可以啊，跨省了都。”
　　“是啊，这40块的门票值价吧？”纪淮笑说。
　　“值。”景界点头，“你要拍张照回去装逼吗？”
　　“拍，给我拍出银滩的效果来。”纪淮一溜小跑跑到前头，“把背影给我拍帅点儿啊！需要我停下来吗？”
　　“走你的！”景界拿着手机左右转着找角度，“走慢点儿，嚣张一点，哎，别太做作了！”
　　“咔。”
　　景界眯眼看着刚拍好的照片。
　　蓝天，白云，碧海，细沙。少年迎着光大步向前，肆意潇洒。

　　“这张扬的青春啊……”景界看了眼还继续往前走姿做作的纪淮，站在原地乐了会儿。
　　纪淮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停下来转身一看，乍一下没看到景界还让他有点儿慌，结果第二眼就发现对方正跟朵蘑菇似的蹲在地上傻乐。纪淮有些狐疑的往回走了两步，想了想，趁对方反应不及掏出手机就是一拍，将这颗粉蘑菇装进了内存卡。

　　因为晚点儿他们还打算去月色小镇看夕阳，便没在沙滩上待太久，溜达了一会儿后就穿上鞋开始爬山上青龙寺。
　　山不算高，但两人来到青龙寺前时也都出了一身的汗。
　　纪淮拎着领口抖了抖，扇了些风进去聊以慰藉，“哎，听说这里是邛海最深的地方。”
　　“嗯？”景界抬手蹭掉了鼻子上的汗珠。
　　纪淮说：“就青龙寺下边的海，是邛海最深的地方。不过有人说是50米有人说是34米，还有人说18米，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反正深就对了。”
　　“哦。”景界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