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山河》逸者

1、叮

　　砰朗一声，在玻璃砸开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个男人愤怒的吼骂“你就只...只晓得跟我讨钱!养你有什么用！”男人踉踉跄跄地走向角落，角落里蜷缩着一团黑影，他用脚不停地踹着那团黑影。那是一个少年，少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忍受着，但消瘦的身体仍在不自禁颤抖。

　　“我已经在打工了，以后不会再问你要学费和生活费。”丰子河双手护头用微弱的声音回道。丰功已经踢红了眼，但长时间的腿部用力和酗酒导致他头晕乏力，丰功骂骂咧咧的走向卧室，迈着飘飘的步子倒在了床上，仿佛没有了呼吸的野兽一般。

　　丰子河看着丰功走进卧室，转过头透过房间的黑暗，望向窗户外的光明，坚定的双眸显得更加明亮。“总有一天，我会保护好自己。”丰子河平摊开了身体心里想道，微弱地喘息着，乌黑的发丝融合在黑暗的房间里，汗水染湿了短袖和地砖，破碎的玻璃酒瓶反射着点点光芒，仿佛给黑暗的幕布染上了星光。

　　这已经不是丰子河第一次被醉酒后的父亲丰功打骂了，半年前，他的母亲因忍受不了父亲在酗酒后的暴力而离家出走，却没有带走他。

　　四年前的某个雨夜，丰功在工厂上夜班的时候，因为疲倦瞌睡导致操作机器时失误失去了整个右手。工厂调查了视频后觉得这是丰功自身原因，拒绝赔偿医疗费，并以丰功受伤无法继续工作为由将他开除。此后丰功便开始酗酒，随着酗酒而来的就是暴力。

　　丰子河的母亲忍受了三年半的家庭暴力，她曾苦苦哀求清醒时的丰功想要离婚，回复她的是丰功充满歉意与愧疚的下跪与道歉，但酗酒后的丰功内心不仅没有了对家庭的情感，还带来了无穷的暴力。这样的后果是她独自一人逃跑，却留下保护了三年半的儿子。

　　丰功一家在丰子河十三岁考到水石市一中的时候从老家搬到了水石市，丰功在外人面前假装得很好，假装他一直清醒。清醒时的丰功是左邻右舍眼中孝顺母亲的儿子、对妻子爱护有加的丈夫和宠爱孩子的父亲，但酒精麻痹了他的痛苦，暴力释放了他的恶意。像恶魔解开了绳索，丰功就是这个恶魔。

　　家庭暴力不是释放恶意的途径，而是犯罪的行为。世界上没有单纯的好人，好是独一无二的，坏却是不计其数的。

　　“小河，老板叫你过去一趟。”与丰子河一同在小饭馆做打杂工作的叶梓端着盘子叫道。

　　丰子河放下手中的餐盘，双手在抹布上擦了两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到老板面前，“小河，这个月的工资就是这些，你也知道的嘛，现在都不招童工的...”老板说着递给丰子河一个装着钱的信封。

　　丰子河双手接过信封，脸上挂起一个牵强的微笑：“我明白，谢谢老板。”

　　丰子河去年考上了水石市一中初中部，即使他成绩优异，然而这个拥有众多优秀的学生的学校里只是平凡的一员。

　　叶梓是丰子河的同桌，两人的革命友谊是叶梓看到丰子河无意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后，单方面产建立起来的，后来在丰子河放下戒心后才知道这是被他父亲家暴的痕迹，这也是后话了。

　　丰子河才遇到比他还热情的人，整个人都显得有点茫然，但两个话多的人是很容易成为朋友的，就这样从初一到了初二。

　　初二某天晚自习后丰子河稍微晚了一点完成作业才回家，在路过学校旁边的小路看到叶梓被几人抢钱，丰子河趁着其中一人抢钱另外三人抽烟休息的片刻大喊:“警察来了，你们做好被抓的准备吧。”

　　几个男生下意识就逃跑了，丰子河赶紧驾着叶梓走了，待几个男生回过神跑回来已经没有了他俩的身影，“该死的！警察的车声都没有，我们被耍了，他是为了带走那姓叶的。”染着奶奶灰头发的衬衫男喘着粗气说道。

　　“下次遇到那家伙也抢一番，省得他多管闲事。”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水石市一中校服的男生一脸愤愤不平的看着另外几个人说道，几人都点头赞同，衬衫男眯着眼说：“下次再遇到姓叶的，不仅要抢他的钱，还要揍他一顿。”几人连忙答应。

　　丰子河拉着叶梓跑出了几条街，在路边问道：“叶梓，你还好吧？你的脸色有点苍白，他们还对你怎样了吗？”丰子河检查了一遍叶梓的全身，发现叶梓只是脸色有点苍白，呼吸有点急促。

　　“他们要抢我的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次没被抢到。我的身体是老毛病了，哮喘。”叶梓平复着呼吸，从书包中掏出一支喷雾揭开盖子吸道。

　　蝉声叽叽喳喳，夏风吹过两人的身体，吹散了跑出来的汗水，坏了的路灯一闪一闪，昏黄的灯光在此刻找到了影子。

　　叶梓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帮助他的丰子河，“谢谢你呀，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今天又会被抢钱。”丰子河回复了一个微笑，“不客气，如果是别人我也会帮忙的，不过你以后要注意安全。”叶梓连忙答应。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通过对话才发现是同路，丰子河说：“这段时间晚自习后我和你一块走吧，等我找到打工的地方就不能和你走了。”

　　叶梓转头看向丰子河，一脸高兴道：“我也要找打工的地方，咱两可以一起啊。”丰子河笑了笑，“你这小胳膊小腿怎么也要打工啊？”

　　叶梓满不在乎丰子河的评价，摇了摇头，“因为我要攒钱治疗哮喘啊，我妈在上工厂上班，她一个人养活我和我妹妹已经够累了，还得供我们上学，治疗这笔钱我得自己赚。”

　　“那好，以后咱两一块找。”丰子河和叶梓说完没多久就到家了，屋子一片漆黑，没人在家，显得毫无生气，仿佛一个巨大的在吞噬黑暗的怪物，但丰子河心想，这样一个怪物远没有丰功恐怖。

　　经过两个周末的奔波，丰子河和叶梓终于在一家离学校不是很远的小饭馆找到打杂的工作，老板看两人四处奔波，两人的脸上布满了数次被拒绝的沮丧，想拒绝但于心不忍，便询问了他们一定要工作的原因，交谈后让他俩稍等，和妻子谈论思考了片刻回到两人身边道，“你们可以来这里工作，但是不要耽误学习，周末一起来，平常日子可以交替来，而且工资很少的，毕竟我们这里是小本生意。”

　　丰子河和叶梓对视两脸诧异，显然没想到两人真的找到了工作，连忙回神向老板鞠躬道：“谢谢老板，谢谢，我们会好好做的。”

　　老板是个朴实的厨师，和妻子做着农家菜的小本生意，小饭馆离学校近，味道也好，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本来老板是不想招工的，但妻子一直想要却没有孩子，听闻两人的打工原因不免有些共情，加上饭馆生意蛮好就让老板答应了。

　　“第一名又是单墨诶！”“对啊，他好厉害啊。”两名女生在谈论着，这是初三的第四次月考成绩。

　　单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刷着题，微风拂起一片树叶，它悠悠地落在了单墨的笔前。

　　单墨停下了刷题盯着树叶发呆，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个小豆丁。

　　那时单墨才六岁，还和爷爷奶奶一块儿住老家小院子里，同一个小院子里突然搬来一家人，那家还有一个小男孩儿，小男孩比单墨小一岁，大家都说单墨很懂事、早熟，其实单墨只是性格比较冷淡，而且和别人比较相处慢热。但与单墨相反，另一个小男孩是那种见谁都笑眯眯的，见人就用软糯糯的声音喊叔叔阿姨或者爷爷奶奶。

　　单墨过得波澜不惊的日子，就这样突然闯进来一个热情无比的人，这个人还老是“墨哥哥，抱抱小河。”“墨哥哥，快来和小河一起捉螃蟹呀！”“墨哥哥，我今天要上小学了，好紧张，上小学可以玩滑滑梯吗？”单墨就这样被小话痨丰子河从幼儿园中班缠到小学一年级，“你已经上一年级了，不可以再这样一直缠着我，你要和你的同学玩。”单墨内心从刚开始的抗拒与冷漠变得接受和稍微温和。

　　但单墨这样温和的口吻对于丰子河来说就相当于没说，“墨哥哥，你看，这是我今天见到的最漂亮的一棵小树掉下来的树叶，我把它送给你，你要好好爱护它喔！”丰子河弯着眼睛抬头望向比他高了一个头地单墨，双手捧着从夹在课本里拿出来的小树叶到单墨胸前。

　　单墨无奈地望着双眼充满希望的丰子河，明眸皓齿就是小屁孩丰子河没错了。单墨只能在丰子河的注视下接过树叶，然后将它夹在课本里面，在丰子河满意地点点头跑到树下招呼他过去才长舒一口气。

　　为何单墨无语却不得不收藏起一片小树叶呢，是因为某次丰子河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家庭作业是画一幅和最喜欢的人的画，丰子河创作了一幅名为《大墨和小河》的画，受到了老师的表扬，他就想送给单墨，单墨看着这无比抽象的画作，满满的嫌弃，满脸写着拒绝，“我不要。”

　　丰子河撅起嘴表达自己的不开心，但单墨才懒得理他，他心想他们又不是很熟，干嘛要惯着这个小孩儿，况且这幅画本来就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