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前谈笑人依旧》花灯见

2、第 2 章

　　曾经有人跟温择城说，“爱情嘛，就是一见到她，连你们在哪儿合葬都想好了。”还告诉他这就叫一见钟情。彼时，那个前辈在自己的婚宴上喝的伶仃。

　　当时的温择城是怎么回的？他记不清了，大约是“你喝多了。”他从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也认定了自己绝不会爱上什么人，只当前辈在开玩笑罢了。

　　这些人大概是来山上晨练，看着时间差不多就三三两两的拎着手里的家伙事儿下山了。青年却没动，换了个位子，倚靠在绛色的亭柱上伸长了腿，显得懒洋洋。

　　一个人影从温择城的身后走出，是个长相和蔼的老人。背着手转核桃，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老人直着身子，精神抖擞，是锻炼身体来的山上。看见青年就高声叫道，“哟，来啦。有日子没见了，今天休息啊！”

　　“啊，今天休息。来坐坐。”

　　“南边还去吗？听说你们都撤了一批了。”

　　“去呢，我工作还没结束。”

　　“就是，多待些日子。周围景点你是不是还没去过啊？有空也走走。”

　　“哎，听您的。”

　　温择城听着他们的谈话，看着桌上的琴。迫切的想要看清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沿着山顶的石板路走了两步，踩着台阶就要进到亭子里，可谁知那台阶是青石所做，长年累月被人踩的光滑，又打了晨霜，使得温择城脚下一顿，扶住那脱了漆的柱子才没滑倒。

　　许是感到了有人，弹琴青年回头看了一眼。猝不及防的，两人的目光交迭在了一起。

　　温择城是很希望看清那人长什么样的，但等真正看见了，注意力又不在他的脸上。只怪那双眼睛太过明亮，闪着温柔的光，映着日头，又实在是晃眼。

　　打眼一看，倒是个温和稳重的人，但不知为什么，温择城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感觉，合着通身的温和，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他笑了笑，仿佛从秦汉走出的公子，点了一下头，甚至都没完全抬起就转了方向。

　　温择城也笑了笑，踩着矜持的步子，这次终于走到了青年身侧。

　　青年好像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消散在眼眸里。看了他一眼，便礼貌的起身，望着他。

　　“我刚刚听您弹琴，觉得好听，想知道是什么乐器。这才冒昧。”温择城从未与陌生人搭过话，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拙略。

　　好在眼前的人并未在意，也很淡定。闻言只是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琴，“谢谢，那是古琴。”

　　交谈到这里，温择城本该道谢离开，但是他仅仅是随着青年目光看向那琴，眼睛都不眨的开始编话。

　　“我还从没听过这种琴，我平时也喜欢这些东西，想多了解一下。您好像不是教这个的老师……不知道如果我要买古琴，您有什么推荐。”

　　青年偏偏头，笑容变大了几分，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玩味的看着温择城，“这样啊……那我像干什么的？”

　　好似在和一个友人开玩笑的语气，自然真挚。

　　不像是多严肃的人，温择城松了一口气，这话说的其实有些冒犯，一出口他就有些懊恼了，怕对方介意。

　　“我想您应该是做考古工作的。”温择城放松后，语气就没那么紧绷。“因为我刚刚听见那位大爷问您南边的事，我记得那有个新发现的遗址。”

　　岂止是记得，就是因为考古工地的施工，温择城需要的精密仪器测算的量子数据迟迟无法稳定。要知道，这次的出差，温择城主要就是借那台埋在这里地下的对撞机。

　　不过，如果说考古发掘能让人遇到他，也算不虚此行。温择城暗暗的想。

　　青年笑出了声，回身走到石桌旁，轻抚着眼前的琴。笑着抬起头道，“那您还真是聪明。”默认了。

　　一不留神，温择城又被他眼中的光晃了一下。

　　青年的脸并不是多让人惊艳的那种，只是长得舒服。是那种说不上来哪里好，但给人如沐春风的长相。

　　“那就承蒙喜欢了。”青年抬眼看着他，“段白，学考古的。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温择城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这次搭讪真的是即仓促又失礼，略带尴尬的赶紧伸出手，定定的看着他说：“温择城，温柔的温，选择的择，城市的城。很高兴认识您。”

　　段白眼神亮了亮，轻笑道“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冯翼才的小诗，好名字。” 明明有卖弄之嫌，他说出来却只留下满目赞叹，真情流露了。

　　青年握住了他的手，微微晃动就松开。

　　段白的手修长而匀称，不算白皙，可却很棉。温择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触感，在青年收回手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爷爷起的。”温择城想起段白的自我介绍比自己详细，补充道，“我是学物理的，主要是研究……。”

　　他接下来的话，让段白动了眉梢。

　　哇哦，宇宙。

　　“好像……很厉害。”

　　温择城微微摇头，“只是份工作罢了。”

　　“我佩服所有学高数的人。”

　　“所以，您是研究天体物理的？”自从高中毕业后，段白的人生就和理科几乎隔绝了。唯一的接触就是修复文物时用的化学试剂，“天体物理”这个“高端”词汇还是搜肠刮肚出来的。

　　“……算是吧！”温择城没有继续说下去，直接承认了。他的工作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陌生，段白能想到已经是算得上知识渊博了。

　　段白边同温择城说话边收拾东西，温择城低头看着，看他从旁边将一个青底白花的布包铺平，将那张漂亮的古琴放了进去。在他将琴竖起来收口时，温择城扶了一把，引的段白冲他笑着道了谢。

　　“您来遛弯儿？”

　　“陪朋友，顺便散心。”

　　段白笑了几声，“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他拿起琴袋旁的金丝眼镜，在温择城有些惊奇的目光中，端端正正的架在鼻梁上。亭子有顶，漏下的光很少，却恰好有那么一缕，顺着瓦砾间的缝隙打了下来，在他镜框的边缘溜了一圈，停在镜架上化做一个光点。

　　带上眼镜的段白斯文又不呆板，一切都如他这个人一般，恰到好处。温择城曾将从未想象过自己会用“温和”与“赤诚”两词去同时形容一个人。

　　可放在他身上，万分合适。很奇妙，也很动人。

　　“择城，嘛呢！”

　　简识书的声音从背后闯了进来，打断了温择城刚要开口的话。回身，看见简识书脖子上挂着相机从拐角处走来。

　　待他走近，才发现他的发小好像正在跟一个青年说话，而且这青年有点眼熟。

　　“你……是段白不？！”

　　“”段白好像有些困惑，歪着头盯着简识书看。

　　简识书看到这熟悉的动作，立马就确定了自己的记忆没错，这就是自己那个记不住别人名字的高中同学。

　　“啊……是班长。”段白的神情颇为满意，将记忆中的人和面前的脸对了上来。

　　“还记得就好，哈哈多少年不见了。”简识书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哎，你俩认识？”

　　“刚认识，”温择城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别的信息，“怎么，你们是同学？”

　　简识书哈哈的笑出来，“可不，你高中不是出国了嘛。这是我高中同学，大才子。”

　　段白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说“没那么夸张，稍微会弹点琴。没想到你跟班长是朋友。”后一句是对温择城说的，段白总是在这方面细心而周到。

　　温择城没想到，段白竟然和自己的发小是同学，看起来还很相熟，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三人聊着，就一起向山下走。一路上，简识书与段白回忆着他们学生时代的趣事，却很少提及段白的事。

　　路上，简识书邀请段白，“既然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你们也认识了，咱们就找个地方吃一顿，算是聚一聚吧。”

　　温择城当然是非常乐意，在一旁帮腔。

　　简识书也不犹豫，“成，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在山脚下。你们稍微等几分钟，我把琴放了就来。”

　　到了山脚下，直到段白背着琴消失在了一个拐角处，温择城还直勾勾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带着海棠香的风拂过，让远去的背影显得更加卓绝。

　　“哎，”简识书拍了他一下，“你说咱们去吃羊肉行不？”

　　见温择城没理他，简识书又碰了一下“看什么呢？问你话呢！”

　　温择城笑了笑，说“看段白。”也不知道是回答的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

　　“行，那我一会儿问他。”简识书默认了答案，又拿出手机，翻看附近的好吃是羊肉馆子了。

　　稍微停了一会，简识书提议道“我去开车，你是在这儿等他还是跟我回车里。”刚刚他们已经说好了在这集合，也不怕段白找不到。

　　“我等等他吧，顺便抽根烟。”温择城掏出铜质的烟盒，“啪”的一声打开。那烟盒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发亮，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简识书跟着嘟囔了两句就转身去开车，留下温择城在原地等人。

　　段白动作很快，走到最后一个拐角时就看见温择城在那站着。明明周围人不少，他还有些脸盲，但是这次却一眼就找到了熟悉的人。那人夹着烟，眼神在香烟四散的氤氲中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