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审案定罪 ...
-
李家的大厅正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方正”两个大字。厅中,李南松和沈边秋面对面坐着,红蕊躲在李南松身后。
红蕊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沈边秋,纳罕自己何时多了一位夫君。
“青杏,你不记得了吗?去年定亲的时候你还在场。”李南松看着妹妹,唤了她的小字。花褪残红青杏小,可不似“红蕊”这名儿一般风尘。
哥哥说是去年,就是她重生前就已经和沈边秋定了亲。也好,终究是与上一世不同了。
“瞧我这记性。”红蕊揣着糊涂装明白,对着沈边秋略微福了身,“真是冒犯沈公子。”
李南松有几分好笑,若是论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家妹子可算是金陵城独一份儿的。
红蕊原以为自己这一世也不会和沈边秋有太大交集,故而连装都懒得装。说来,在沈边秋面前,她还是头一回这样乖巧。
“无妨,在下正巧路过贵府,进来讨一杯茶水。”沈边秋站起身来,便要离开,临走时忽然想起来,“说起来,南松兄大婚在即,不知准备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就差边秋兄随份子了。”说起亲事,李南松人逢喜事精神爽,满脸笑意地送沈边秋出了府。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要是叫哥哥逮住,怕是又要被教训一番。红蕊顺着小道,溜进了自个儿房里。
说起哥哥大婚,红蕊前襟处的字据有些发烫,如今这就是她的筹码了。
哥哥年少时候就与黄家姐姐交好,后来两人定了亲,哥哥更是恨不得天天粘着人家。好不容易过些日子要成亲,怎么会不高兴?
红蕊轻轻闭上眼,回想起前世,不由得吸了鼻子。
前世大婚当日,唢呐声吹得欢,却活生生将喜曲吹成了丧曲,声声催命。
等花轿到了李家门口,喜婆掀起轿帘一看。新妇不知何时已经掀了盖头,露出点绛唇的脸。花轿一停,黄家姐姐直直栽倒下来,心口处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从那以后,哥哥再没有提过黄家姐姐的事。只是将橱里衣裳全换成了素白色,一年四季都似是一道白影,飘忽来飘忽去。
这日,翠微以为小姐还是如平日里一般喜欢赖床,特意留神轻手轻脚进了屋,却发觉小姐已经端端正正在菱花镜前梳妆。
不多会儿,白面小郎君出了李府,直直往怡香阁走去。
这时候的怡香阁少见的冷清。也不怪,青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晚上逍遥,早上连龟奴也见不着一个。
红蕊废好大的力气敲门,又引得小商小贩们看过来,才使唤动小厮骂骂咧咧地挪过来。
“大清早把老娘从被窝里面挖出来,什么事?”香姨打着哈欠,头发只胡乱用一根簪子盘上,比往日少了几分泼辣。
见是红蕊,香姨只是打个手势,叫她有事直说。
“流云的案子结了。”红蕊用两指将字据压在桌上,推到了香姨那里。“不知道香姨说话还算数不算数?”
香姨还未开口,一旁的丫鬟先抢了白。“流云姐姐身上还背着冤枉,案子如何就结了?”
那丫鬟还打算再说,香姨一挥手,登时不敢在说话了。
乍一回了故地,红蕊倚在椅背上,就如同她前世习惯的那样。听闻前世有个书生迷怔了,天天来怡香阁看红蕊没骨头一样靠在椅子上,最后连科举也误了。
香姨眼神如聚,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似笑非笑地瞧着红蕊。
“姑娘要是来我这怡香阁,保管是个好苗子。”香姨掩住唇笑了,“可惜了!姑娘不是奴籍,也定然看不上我们这般营生的人。”
红蕊一愣,端端正正坐好,手指轻抚过散落的鬓发。
“如今兵荒马乱的,无非是养活自己罢了,没什么瞧上瞧不上的。”红蕊翘起兰花指,展开了那张字据,“香姨,我要莫北。”
一旁的丫鬟似是很生气,憋得通红,秀口微张,似是要说一个“放肆”。不过也是,莫北在这金陵城的女眷中,武功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只是不知为何,莫北一直屈居在怡香阁。
“多久?”香姨按住了红蕊的手,轻轻从红蕊手中抽走了字据。
“就一天,帮我护个人。”字据已经在香姨手里,红蕊索性收了手。
“我若是不应呢?”香姨眯了一双狐狸眼,真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那就算了吧,反正流云姑娘的案子还没有升堂。”说着,红蕊好似毫不在意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流云姑娘,不知会进牢里受什么样的委屈。”
香姨这人,虽是青楼老鸨儿,却最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忍心让流云过堂呢?
怡香阁的客官三三两两醒了,各自系好衣带,又成了一方显贵。见香姨正和一个俊俏小郎君说事,纷纷探过头来瞧。
“好。”香姨正要打发了丫鬟把莫北叫过来,想了想又开口,“姑娘记住了,只借莫北一天,多了我可不依。”
红蕊笑了,端过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不急,如今算是与香姨说定了。后面的事,等流云姑娘的事结了也不迟。时候不早了,去唤流云姑娘起来吧!”
与红蕊意料不差,今日府衙外头聚了许多人,骂声不绝于耳,甚是粗鄙。这些大都是游手好闲的登徒子,平日里没钱去怡香阁,只好在府衙外一睹流云姑娘芳容。
官老爷腆着大肚子上堂,眼下一两片青黑,不知昨夜又去哪里一度春宵了。两边的衙役手持大杖,两眼瞪得像门神,好像要把人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堂下,流云跪着,缩成一团。她今日粉黛未施,看着有几分憔悴。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掩住了伤口。
流云的一旁跪着绿莺的情哥哥,看着像是个落魄的读书人,此时一脸愤愤的模样。
“啪——”
惊堂木一拍,流云吓得一个激灵。
“流云,你为何要杀婢女绿莺?”官老爷张口便问,似是根本不想给流云辩解的机会。
流云急了,含着泪摇头,只道自己冤枉。
一根令签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两圈,要打板子了!
堂上还未如何,堂下先热闹了起来。登徒子们笑得眼斜鼻歪,纷纷往前头挤。红蕊原本在围栏处站着,这一挤险些就要压上去围栏。人群中,有一双手扶住她,把她拉进了一个拐角处。
沈边秋早料到红蕊会来,凭她的脾气,也赶不走。只是没成想,她这样实诚,挤在登徒子中间,也不怕被占了便宜。
衙役们拿起大杖,就要去解流云的襦裙。流云死死捂住自己的裙角,羞得满脸通红,哭着去求衙役们。
“慢着!”
沈边秋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绕过了围栏,走进堂中。
“大人,光凭这位空口白牙,就能断定流云姑娘杀了人吗?”沈边秋简单见了礼,算是给了京兆尹面子。
庆国公府的小公子虽然还未入仕,也是世家子弟,就连堂上的京兆尹也要礼遇三分。
“你真的瞧见流云杀人了吗?”沈边秋低头,去问跪着的情哥哥,“当着京兆尹的面,你若是有半句假话,下半辈子就等着蹲大牢吧。”
果然,情哥哥八成是被吓住了,和院里的瘟鸡似的。只见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摇头。
此刻,衙役们正拎着流云,如同拎小鸡一般。流云脸色青白,浑身发抖,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风韵。
“流云姑娘,你既然有打死绿莺的力气,为何不能从衙役手中挣扎?”沈边秋笑了,状似在问流云,两眼却看向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啪——”
惊堂木一拍,京兆尹一喝:“王渠,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红蕊心中鄙夷,官老爷一句话真是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案子是他们断的,流云也是他们抓的,哪一样和他们没有干系?
而今却好似只是王渠胡搅蛮缠,叫他们受了骗一般。
王渠急了,摊在当场,“我没有说谎,我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沈边秋逼问,眼睛紧紧盯着王渠。
“那晚我看见有人在打绿莺,用的是木匣子,一下接着一下。”王渠两眼空空,“我听她说……她跪在地上说:‘主子,你饶了我吧。’”
“然后呢?”
“我没敢出来,等那个人走了以后,我去唤绿莺。绿……绿莺她已经死了。”王渠喘着粗气,直打哆嗦,“这……这么多血,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王渠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不知为何,红蕊突然想起了旧宅中见到的那个北狄人。绿莺口中的“主子”,会不会是他?
“你确定打绿莺的人,是一位女子吗?”沈边秋长身而立,负手在身后。
围栏外,红蕊勾起嘴角,沈边秋问的话正是红蕊想问的,这是夫妇同心同德吗?
想到这儿,红蕊马上拍拍脑袋,赶走了脑子里的胡乱想法。
她配吗?
且不说李家的家世比庆国公府还差了一大截,就凭她在怡香阁放荡过那么些年。红蕊抬起头来,她忽然想念起怡香阁的醉江南。若是一醉不醒,该是多妙。
“我……我不知道。”王渠往后爬,被衙役们挡住了去路。
“大人,不知在下可否看一眼绿莺的尸首?”沈边秋说完话,围栏外的登徒子马上就要走了。
也对,他们看不成□□打板子,更不想闻尸臭冲天。一个个的,像是约好了一般,又汇入了车水马龙的人海中,成了芸芸众生。
“可是。”京兆尹似乎很犹豫,“人死以后,气味极大,实在有碍沈公子观瞻。”
“无妨,战场上尸山都见过十几座了,还怕这个不成?”沈边秋仍笑着,好似他们并非在谈论生死大事,只是家常闲聊。
京兆尹无奈,只能打发捕役去抬尸首,却见捕役撒丫子跑过来。
停尸房离大堂没多远,捕役却喘着粗气。到了堂上,腿一软,跪了下来
“鬼!大人不好!绿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