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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梦千年 ...

  •   第一章一梦千年
      璿枢无停运,四序相错行。
      寄言赫曦景,今日一阴生。
      ——《夏至日作》元白朴

      夏至安国公府
      一场瓢泼大雨刚刚停歇,檐下雨滴落入青石板上的小水洼中,绿波池中一片涟漪之下三两锦鲤在荷叶下嘻戏。荷香随着雨后清风缕缕飘入池边的画楼中,令人在这燥热的天气中得到了片刻的清凉,沁人心脾。
      绿树掩映之中,依稀可以听到远处蛙声阵阵。
      然而在池边的画楼中,却是十分的安静。阁楼上,梳着双丫髻的青衣小丫鬟们低头静立在轻纱帘外。
      窗前几个穿着茶色丝绸罩衣的大丫鬟跪坐在贵妃榻前,轻轻地打着扇,神色恭敬,小心翼翼。
      阁楼中央的青铜冰鉴上冒着丝丝凉气,驱散了屋中的闷热气息。

      贵妃塌上,一位身姿妙曼的少女,着白玉兰散花纱衣和散花如意云烟裙,斜倚在榻上,冰肌玉骨,一双手柔嫩白皙,粉嫩的指甲修剪出了好看的形状,精致好看如艺术品一般。
      玉手轻轻握着一把罗扇,再看向少女的面容,竟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用世间最美好的语言来赞美她都不为过。
      少女此时轻蹙着眉头,似乎陷入一段不太愉快的迷梦中。不久,她呓语了一声,旁边的丫鬟以为是小姐有何吩咐,但才凑近,便看见少女睫毛轻轻颤动,睁开了眼睛。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似乎有什么摄人魂魄的妖冶之力,然而那眼中的神情却是纯真的,还透露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懵懂。

      “小姐,您醒了。”大丫鬟荔衣轻声唤着。
      而这时,另一个大丫鬟雨荷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温茶,走到了少女身边。
      “小姐,您刚醒,喝点温茶,润润嘴吧。”雨荷将一个靠枕垫在少女背后,将温茶捧到了她的嘴边。
      少女还未完全清醒,只是微微张开了嘴,小口地喝着茶。丫鬟枝云拧了一个温帕子,轻柔地为少女拭着面。
      直到这时,少女才醒了过来。她想着梦中的场景,不禁有些庄生梦蝶之感,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倾城的少女正是安国公世子唯一的嫡女,安国公府的大小姐王曦和。
      羲和现在都还记得上一世的自己,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圆脸,身材臃肿,性格也很内向。自从父母离婚又各自成家之后,她就开始一个人生活,直到生病去世的那一刻都是孤苦无依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睁开眼时,就到了这个千年前的钟鼎之家,成了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女。
      亲生母亲是庆都长公主,亲生父亲是安国公世子,大将军王敬之,祖父是开国勋臣安国公王茂行,舅舅更是了不得,乃庆国开国之君,庆元帝。
      真是美好啊,原来还真的有这样的奇事,这十几年来,羲和无数次想到这个。

      四个丫鬟伺候着王曦和更衣,今日老夫人知会了各院,晚上要到正院用晚饭,此时,已经有些晚了,丫鬟们只能加快动作,全家聚在一起,去迟了可不好。
      王曦和静静地立在那里,身姿婀娜,那双美目虽然还未脱稚气,可流转间已有勾人摄魄风韵。
      身边伺候她的小丫头更是把头压得更低了,不敢直视这美人。
      “荔衣,今日母亲心情如何?”王曦和轻轻把玩着一块羊脂美玉,这是她的大哥王肃前不久为她寻来的。
      荔衣低头回禀道:“回小姐的话,白日里,夫人在院中歇息,午间还多用了一碗赤枣乌鸡汤。”
      “嗯,母亲向来自律,看来今日小厨房的汤煲的不错。”王曦和点点头,又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我都不敢去给母亲请安,也不知道她还生不生我的气了。”王曦和想起这段时日来,母亲气急了,罚自己在祠堂抄经,连父亲和大哥说情都没用。
      还是今日祖母照例让全家到慈安院中用晚饭,母亲才打发慧心来,把自己放出了祠堂。
      一旁的荔衣闻言,轻声劝慰着小姐,“大小姐,夫人怎会真的生您的气,无论怎样都是您的亲生母亲,只要您软语几句,也就无事了。”
      “唉!真是倒霉,怎么就被林安看见了?”王曦和想起自己被罚的原因,不禁有些气恼。
      这时,从屋外走进了一个中年妇人,长相很是有福气,听了小姐这话,不禁叹了口气,神情间更是添了几分忧虑。
      “小姐快别说这话了,叫夫人听见,又该罚您了。”那妇人向王曦和行了一礼,嘴里说着劝说的话。
      王曦和看见陪着自己长大的乳母林氏,脸上也有了几分狡黠的笑意,那张沉静美丽的脸上,这时也才有了几分孩童的神情。搀起了她,小声撒娇道:“乳母,本来就是,是我先看中的那块玉,可她就是故意要跟我抢。”
      林妈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心里也有些不忍,总是希望她能常带笑脸,没有忧愁。为她整理着身上的衣饰,柔声劝道:“小姐,安阳郡主和您从小就熟识,小时候,打打闹闹的,外人也只会说是赤子心性。如今,您都大了,再像小时那般争抢打闹,总会对您名声有碍的。”
      她小心看着王曦和的表情,见她沉默不语,也没有恼怒厌烦的神色。
      这才继续说道:“夫人也是为您担心,这女儿家长大了也要再沉稳些了。更何况您身份高贵,谁惹了您不高兴,自有下人们代您去收拾那人,何必您自己动手。”
      林妈苦口婆心,王曦和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性子有些娇气,不肯受气。
      这时,听乳母如此柔声劝慰,也舒了心情,不甘地说道:“好了,林妈,我知道了。”
      林妈这次放下心来,催促着丫鬟们快些。

      松青院
      傍晚将至,白日的热气渐渐散去,院中树木繁茂,绿荫如盖。在一片生机勃勃中,却不像其他院子那般,响着恼人的虫鸣蛙叫。
      院子里的仆妇们更是秩序井然,进退有度,就连那八九岁的小丫鬟们也都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谨守着规矩。由此可见,这院中的主人是位十分气派的人物。
      堂屋中,一位华衣美妇人正姿态优美地斜靠在贵妃塌上,旁边站着一个小丫鬟正轻轻地摇着扇子。美妇人正拿着一本诗集静静地读着,青葱玉指捏着一颗鲜嫩透亮的荔枝,只是美妇人似看到了精彩之处,也不急着去吃。
      正在这时,屋外轻轻走进了一位老妇,看眼前人正在专心看书,也就不急着说话,只是静立。
      片刻,那美人翻动书页,头也不抬,淡淡地问道:“那丫头气消了?”
      这位华衣丽人正是当朝极尊崇的庆都长公主,这一点从皇帝特意以国号册封她,就可见一斑。静立的老妇曹氏,曾是前朝宫女,还做过长公主未嫁时的教习姑姑,几十年相伴,在长公主面前也有几分体面。
      曹氏听完长公主问话,才躬身低头答道:“回夫人的话,大小姐今日在自己院中,哪里也没有去,晚间也穿了您赐的刻丝缎裙,脸上也有笑意。”
      说来长公主与驸马都尉感情极好,在安国公府中也不大摆自己长公主的排场,还特意嘱咐宫中来的侍从们改口称自己“夫人”。
      就连皇帝赐下的长公主府也是长期闲置着,只派了几个宫中出来的老公公守着。自己则和驸马恩恩爱爱地在安国公府中过日子。

      听了曹氏的话,长公主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然而不过寂静了片刻,屋外就传来了阵阵欢快的脚步声,长公主这时不禁笑意更浓,对着身边的曹氏笑骂道:“你看看她,哪有片刻的安静?”
      话音未落,纱帘已经掀起,一位明艳少女似携风而来,瞬间将这素静清雅的堂屋照的明亮了几分。她如夜空皎月,也像碧海明珠,让人只要看见她,好像就荡尽了心中一切阴霾。
      长公主望着倚在身边的女儿,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此时哪里还有十几天前那盛怒的样子。就连旁边从来都肃容端正的曹嬷嬷,此时嘴角也有了明显的弧度。

      王曦和小心翼翼看着母亲的神情,见她已经没了怒容,这才小心地说道:“母亲,别生荣儿的气了嘛,我知道错了,真的,我再也不敢了。”
      说着,更是挽上母亲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
      见母亲不说话,于是接着补充道:“荣儿知道了,我的性子不静,惹母亲担心了。要不然,母亲给我寻个教习姑姑,好好调教我。”
      长公主见女儿灵动的神情,心中的怜爱之意更浓。
      这女儿早产生下,自幼就是体弱多病,险些就要养不活了。还是当年妙法大师偶尔路过,算出女儿是多灾多难的命格,需为她寻一门好姻缘压一压,这才早早给她定了门亲。
      可怜这孩子,自幼又在佛堂念经祈福,远离富贵荣耀、父母亲人,直至八岁,才算是平平安安长到现在。
      她们母女早早分离,一别就是八年,好不容易女儿回来了,长公主更是恨不得,把所有这世上能寻到的好东西,都一股脑地给自己的女儿。
      平日里,无论是丈夫、长子,亦或是长公主自己,都是纵着她,宠着她不忍说一句重话。可叹这孩子,又生了一副玲珑心,聪慧活泼。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嘴巴也甜,不多久全家老少就没有谁不稀罕她。
      所幸,这孩子虽然性子养得娇了些,但却是一个赤诚的好孩子。
      想到这些,长公主不由轻轻抚着女儿柔顺的长发,柔声劝道:“荣儿,你是娘的女儿,就该得到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只要你一句话,无论什么好物什都有人给你寻来。”
      说着,端正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女儿,说道:“无论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都不值得你不顾体面。”
      语气一顿,眼中神色更坚,接着道:“荣儿,有娘在呢,只要是你想要的,娘都会让你得到。”
      王曦和被母亲的眼神所惑,虽然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好,但是还是禁不住心中喜悦,原来母亲这样喜爱她。
      她已经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她有个很好的母亲,给了自己如此多的爱。
      真好啊!真好!

      曦和扑进母亲怀中,闷声说道:“娘,您真好!”
      长公主看女儿这情态,慈爱地说:“你与安阳虽说是表姐妹,但那丫头呀,唉!也是前些年被宠坏了,如今那里有宗室郡主的体面。”
      她又宠溺地搂着女儿,哄着她:“她那郡主封号压你,也别气了。过几日,我也为你请个封号。看谁还能压我的女儿一头。”
      羲和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眼含希翼,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娘,真的?”
      长公主神色傲然,捏了捏女儿柔软的脸蛋,好笑地说:“若不是当年妙法大师叮嘱,你一出生,陛下就要赐你封号的。”
      又不免想起那八年的母女分离,有些惆怅,叹道:“可怜我的荣儿,好好的世家贵女,却要在那清苦的地方受苦。”
      羲和见母亲伤心,忙劝道:“娘,您别难过。您看我呀,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而且,山里有师傅,还有师姐、小白陪着我,一点也不苦。”
      长公主搂着女儿,更是觉得这个孩子贴心、懂事。
      而后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女儿,严肃地说着:“对了,荣儿。娘要你记住,以后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去涉险了。还有你的那块玉佩,一定要随身佩戴,千万不能丢了或者损坏。记住了,知道吗?”
      羲和点了点头,郑重地答应:“嗯,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那样鲁莽了。”
      长公主这才安心了些,含笑为女儿理了理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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