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岩素》本末

5、第五章 日出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甘岩终于退烧了，整个人不再胡言乱语，陷入沉睡。

　　林素松了口气，瘫坐到一旁，揉了揉蹲麻了的腿，笑着抱怨：“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一晚上忙碌不休，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她却睡意全无，只能盯着火堆想昨晚的事。
　　乍看之下，羽枭被斩杀，邯山镇的危机解除，一切好像都已尘埃落定，仔细揣摩却发现疑点重重。

　　她最在意的就是邯山宗行动迫切的原因，迫切到以全镇百姓安危为代价也在所不惜。一开始，林素认为原因是不是出在羽枭身上，这才有了甘岩清醒之时看到的“鞭尸”，可是一番检查下来，却发现并无异常。那么问题只能是出在邯山宗方面了。或许真如百事通所说，邯山宗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出风头，即便作此猜想，正确与否也尚需验证……
　　林素摩挲玉镯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一旁熟睡的甘岩，嘴角微勾，意味深长。解决完最头痛的问题后，就要对细节开始分析。通过对昨晚情形的梳理，她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

　　一个自然是百事通，茶棚里的闲谈看似随意，实际上所有人的谈论话题全被这个人引导着。明明气定神闲却几次出现抿嘴这种紧绷的神态。如今看来他身上的怪异感不仅仅来自眼盲，还有一部分来自于隐藏在镇定下的紧张。
　　从他茶棚的表现及周围人的反应来看，此人确实眼盲。可是反过来想，一个盲人却能得到这种内部消息、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能以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消息暗示给自己，这份观察力和操纵人心的能力让人对他的身份很难不好奇，而他大费周章安排茶棚这一出戏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自己发觉这个局，出手破解它吗？看来有空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前辈了。

　　想好试探百事通的对策，有疑点的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那个一开始被羽枭盯上的女子。这人因为羽枭的攻击进入林素的视线，在甘岩倒下之前就离开了，总共不过几息时间，当时场面混乱，外加她的反应与常人无二，所以起初林素并没觉得她有问题。
　　还是通过对羽枭行为的梳理才将她带了出来。偌大一个广场，修士与凡人穿插其中，羽枭第一目标就锁定了她，即便后面宗门弟子动用灵力发动攻击，羽枭仍旧没有转移目标，这个行为对于凶兽而言几乎是反常的。
　　凶兽不是普通兽类，相对于肉食而言，灵力对它们的吸引更为致命，这种吸引趋近于本能，很难克服，所以纵使羽枭开了灵智，林素仍旧可以利用这个特性吸引羽枭的攻击。
　　它们拥有比常人更加灵敏的嗅觉，所以第一目标选中这个女子尚且可以强行解释为在场的宗门弟子都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可是当灵力箭飞满天时，羽枭仍旧没有转移目标，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子身上的灵力纯度远远高于当时出手的宗门弟子，包括邯山宗少宗主骆鑫！无论是她自身灵力也好、还是携带了有灵力的法器也好，对于一个凡人而言，问题都大了。偏偏这个人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茫茫人海，根本无从找起。

　　放弃思考这种绝世难题，林素决定把握时间对这个洞穴搜查一番，毕竟眼前有个穷得连伤药和储灵囊都买不起的“救命恩人”，现在连剑都被羽枭弄断了，不从羽枭这里找补回来太亏了。
　　仔细搜寻一番，林素只找到了一些亮晶晶的珠宝，这些凡人可能会喜欢，但是放在修士眼里，完全不值钱。后面干脆忍着洁癖将洞内原有的尸体都扒拉了，也只找到少量灵石。
　　她忍不住感叹：这真的是一只贪生怕死的穷鸟，要知道它实力不弱，一般修士完全不是它的对手，结果整个洞穴只有一具修士的尸体，而且也是个没有储灵囊的修士，所以除了贪生怕死和运气不好，真的没其他解释了……
　　本着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和一视同仁的原则，林素决定将它们全收了，尽管如此，摆放时还是克制不住地非常洁癖地分成了两堆，一堆是羽枭攒的，一堆是从尸体上扒拉下来的，弄好后还洗了好几次手，才觉得舒服些。

　　不知不觉已至拂晓，彻夜未眠令林素疲惫不堪，她揉揉眉心，起身走到洞穴外伸了个懒腰，眺望四周。
　　此时天未大亮，许多景色的确只能隐约看个模糊，可是东方已泛白，仿佛做好了迎接，就等朝阳跳出，撕破天地间最后一丝黑幕，终会将一切照个明明白白。

　　抚弄着腕上的玉镯耐心地等待，终于等来天地间第一抹阳光洒向大地，照亮了万物，也照亮了林素和站在她身边的甘岩。
　　“你还真会来，正好赶上这第一缕阳光。”林素闭着眼感受着朝阳、晨风。
　　“多亏了你，听见你出来的响声，我就醒了，穿好衣服出来正巧赶上了。”或许朝阳真的有治愈的效果，沐浴在朝霞中的甘岩内心平和很多，人也很放松、富有朝气。
　　林素睁开眼看向甘岩，眼里满是笑意：“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抱怨我吵醒你了？”
　　甘岩同样回以微笑：“…………我可没这么说！”看着洒满阳光的天地，看着身边这个微笑的女子，甘岩忍不住在内心乞求：时间，请放慢你的脚步吧，让这一切多停留一刻也好。

　　这时，一只小纸鹤带着清晨凛冽的气息，忽闪着翅膀，嘎吱嘎吱地飞了过来，飞到林素面前转圈圈。直到林素用灵力从纸鹤内取出书信，小纸鹤才停止转圈，轻轻地落在了林素肩上。
　　林素展开书信：
　　“阿素：
　　我们已经从石仙镇出发，预计辰时将会达到邯山镇。届时，随行婆婆会在镇口整顿、清点人数，障眼法就瞒不住了，速归。
　　青墨、青阳”
　　林素没注意到甘岩眺望着朝阳的眼睛刹那间黯然失色，等林素收起书信，他才艰难开口：“他们催你回去？”
　　“是啊，她们今天辰时就会到邯山镇口了，如今已经卯时三刻了，我得赶紧赶回去了，不然就要被发现了。”林素一边说，一边领着甘岩往洞内走去。
　　一进洞，就看见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怕弄脏下面还垫着甘岩的外袍，林素心情大好，走去过去抱起毯子，拎着铺在地上的外袍抖了抖，一并交给了甘岩：“毯子你收着吧，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下次可别把自己的外袍垫在毯子下面了。”
　　没给甘岩拒绝的机会，紧接着指着那俩堆搜刮来的“赃物”，对甘岩说：“珠宝多的那一堆是羽枭收集的，另外一堆是……”林素顿了顿，思考着恰当的词汇。
　　没等她想出来，甘岩就已经抢先回答：“我懂，这些是死人之物。”
　　看对方很有眼力劲地无视了“死人之物”的聚集过程，林素安慰不少：“对！这些你处理吧。”
　　最后她伸手指向羽枭的尸体：“这个大家伙的尸体你也带走吧，虽然不少损伤，但是肉可以入药，锋利的爪子、坚固的羽毛和骨架都是炼器的好材料，还是很值钱的。卖了钱，换把武器，买点伤药，出门不带药还是太危险了……”
　　甘岩摇摇头拒绝了林素的提议：“……我没有储灵囊，带不走的。况且这是你杀的，你带走吧。”
　　“……”林素早上思考了许久才想到将计就计，通过这人将尸体带回去，进而让邯山宗得到羽枭的尸体，以静制动看他们下一步计划，顺带也解决下眼前这位仁兄的困境。计划得很美好，却忘了这位连锁灵囊都没有，计划面临难产。
　　她忽然看到甘岩放在一旁的信号弹和灵石，走过去，拾起信号弹，看向甘岩：“看来这是穿好衣服，叠好毯子，就立刻出去找我了？”
　　甘岩没吭声，默默跟着林素走到洞外，看着她驱动灵力，发送了信号弹。
　　林素拍了拍手：“这样就好了，有这个尸体在，相信他们还是很愿意来接你的。”
　　“……”甘岩想说，从入门以来，他还从来没被别人接过。没跟骆鑫同流合污之前，他和妹妹甘竹就是骆鑫等人欺压的对象，没人敢靠近。跟骆鑫同流合污之后，他们就变成了别人排挤的对象，毕竟没人喜欢跟坏人做朋友。
　　林素想了想觉得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我辰时前要赶到邯山镇，此处距离镇子有段距离，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在这要格外当心，千万别掉下去。我们……有缘再见。”
　　甘岩轻轻应下：“好。”彼此心里都清楚，茫茫人海，有缘再见不过是一句托词。
　　林素转身施展御风术，向邯山镇飞去，甘岩站在崖边目送她离开。天地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那天在崖边站了很久，久到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还固执地站着。
　　已经分别的二人谁也不会想到宿命的流转已经开始，这场不留名的相遇拉开了彼此纠缠的帷幕。

　　小半个时辰后，林素终于在随行婆婆发现之前用真身成功替换了障眼法，也算是顺利归队，与众人一同进入邯山宗。强打着精神熬过了相互寒暄、安排食宿等一系列环节后，巳时末林素终于可以自在地瘫在客房的床上休息一下。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