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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何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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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学的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他伸手拧开盖子,动作说不出的流畅好看,看着总有一丝贵气。
他微垂下眼睫,头略微低下时,凛冽的目光稍有遮掩,整个面容显得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陆嘉学一手托着江挽的手,另一个手用棉签沾了药膏,轻轻涂在江挽手上的伤口处。
江挽手上先是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陆嘉学明明手上看着没有使力气,却牢牢地握住了江挽的手,没让她再缩手。挨过最开始那阵刺痛后,伤口处就有一种清凉感。压下了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变得有些舒服。
“嘟嘟,我好疼啊……”江挽趴在桌子上,侧头枕着手臂,杏眼周围的红晕更明显了。
“疼那你刚刚怎么不喊”陆嘉学瞥了一眼江挽的坐姿,手上的动作更轻了。这种程度的伤口对于陆嘉学来说,其实根本不算伤。但江挽不同,有些人天生是该受人呵护的。
“刚刚有那么多人在,我还能忍忍。现在只有嘟嘟一个人陪着我,我就不想忍了。我好疼,但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江挽想了一会儿,抬起头,目光不曾离开陆嘉学分毫。
陆嘉学的手无意识地一紧,片刻后恢复正常。他低着头涂着药膏,发丝有几缕垂在脸侧,目光并没有看向江挽:“我又不能让你不疼,看你以后还莽撞不莽撞。”
“你给我吹一下,我就不疼了。”江挽心里有些忐忑,怕陆嘉学嫌她幼稚,不肯这么做。
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过几遭,手上突然感觉到细微的风在浮动。江挽略微有些愣怔,随后意识到陆嘉学真的在给她吹伤口。
眼前前的人面容极认真,似比往日柔和了不少。她看不清陆嘉学的目光,却能感觉到他小心翼翼地朝自己的伤口吹着气。
“我还以为你会嫌弃我幼稚。”江挽感受着手上的触感,在静谧的室内,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是很幼稚。”陆嘉学话音一顿,微微停了手上的动作,他看向江挽,“但我不给你吹,你疼的受不了怎么办?”
江挽心里一跳,只觉得要陷进陆嘉学的目光里。但陆嘉学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就低头继续上药了。
陆嘉学拿着棉签,手抬起时,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腕上的佛珠。
江挽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现在右手正在上药,就伸出左手手指戳了戳佛珠。这佛珠对陆嘉学意义非凡,如今有机会,她想多看看。
陆嘉学见江挽又不安分,手上一直摆弄着自己的佛珠。他放下棉签,把佛珠褪下来搁在桌子上:“你喜欢送你好了。”
佛珠取下后,他又拿起棉签给江挽涂药,神情平静,动作自然。
江挽呆了,要不是她看过原书,知道这佛珠的意义。单看陆嘉学的神色,还以为这佛珠只是什么普通饰品呢。
“你怎么这么随意就把佛珠送人了?它不是在战场上保护过你很多次吗?”江挽有些疑惑。
对于江挽知道佛珠意义的事情,陆嘉学并没有太惊讶。他只是看了江挽一眼,语气稀松平常,毫无波澜:“我征战沙场和追名逐利的全部意义都已不再,这佛珠自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明明是那么平静的话,却在她的心里激起惊涛骇浪。江挽知道他在说罗宜宁,失去了那个人,陆嘉学好像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她看着陆嘉学风轻云淡的脸庞,心里没由来的开始生气,随后便是莫大的委屈。这情绪像夏夜的骤雨,来的势急又突然,打的江挽措手不及。
顷刻间,她就淹没在了这窒息的情绪里。
那可是保他命的东西啊,陆嘉学却可以随意放弃。明明佛珠对他这么重要,他现在却毫不在意。就好像随便什么人要都可以无所谓送出去一样。陆嘉学面容冷漠,仿佛在对待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的漠然,激得江挽愈发难受。她此刻也明白了,陆嘉学他并不珍惜自己。
“我不要!”江挽猛地挥开右手。话音一出,好像某种压抑的事物彻底爆发,汹涌的情绪寻着裂口倾泻而出,一时间阻挡不得。江挽的一双杏眼顷刻间被打湿,“唰”的一下落下泪来。
陆嘉学原本低头在给江挽上药,也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江挽动作突然,他被挥开的一愣。抬头望见江挽沾湿的脸庞,陆嘉学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给她擦眼泪。记忆中她对自己一直是笑着的,相识至今,这还是江挽第一次对他发火。
江挽没有理会陆嘉学眼里的震惊之色,也没有顾忌手上的伤势。她拽过陆嘉学的一只手,又拿起佛珠,边哭边给他戴上:“我才不要你的佛珠!以后也不许你随便给别人!”
陆嘉学并没有反抗江挽的动作,任由她给自己戴上佛珠。他心绪翻涌,胸口竟有些苦闷。他何尝不明白江挽的意思,正是因为明白,才更无法回应。
想要保护的人离开了,也带走了他对一切事物的所有热情。他不能死,还在生活,但也只是生活。
他看着江挽这么执着的样子,只觉嗓子上压了千斤重的东西。再开口时,已经沙哑不堪:“江挽,何必呢。”
江挽,何必呢
江挽,何必呢。
好像从最开始见面,一直到现在,陆嘉学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她也想问自己何必呢,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来到这里的全部意义,就无法轻易做到放弃。如果连喜欢着他的自己都放弃了,陆嘉学的余生会在这朔州卫如何惨淡的度过?
“你不珍惜你自己,但我偏要让你余生平安喜乐。如果你不想前行,我就拉着你走。如果你累了,我也不介意停下陪你看看沿途的风景。即使前路荆棘满布,我也要跨过。我要牵着你,走向凡世烟火。”江挽手上有伤,不能使劲,就用指尖紧紧攥着陆嘉学的衣袖。
佛珠被重新戴回了陆嘉学的腕上,他听着江挽的话,觉得心中好像起了一层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但眼前的人好像散发着光热,那么迫切地想拉他走过迷惘与堕落。明明他并没有出声,她却已准确的牵住了自己。
“别哭了。”陆嘉学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慢慢摩挲着江挽脸颊上的泪痕。
陆嘉学拿惯了兵器,指腹生有薄茧。那只手离他那样近,就在她的眼前。轻轻按着她的脸颊的时候,江挽觉得有些微的粗砺感,却不会痛。
“以后别任性了,小心伤口。”陆嘉学握住江挽的手,拿起棉签,复又低下头给她擦药。
江挽没有再反抗,陆嘉学的擦药的动作那么细致温柔,许是怕她疼,还会不时给她吹吹。她感觉心底像是塌陷了一角,再没有勇气朝陆嘉学吼了。她在陆嘉学面前根本生气不起来,第一次发火就这么无疾而终。
其实她仔细想想,陆嘉学这样品性的人,别人这么吼他他居然不生气,这已是难得了。对比起原文里他的描写,他对自己其实已经算好的了。
不管怎么样,这对江挽来说都是好事。他十四年的感情那么深沉,肯定不会一下子改变。她等得起,完全可以一步步走进他的心里。
反正在这个过程中,她是一直陪着他的。就算他不珍惜自己,她也可以在一旁看着,绝不会让陆嘉学受到任何伤害。
想通后,江挽心里渐渐平静。她没有再哭,只是一双杏眼周围还有些微红。陆嘉学这会儿已经在给她左手上药了,她也没说话,室内显得很安静。
陆嘉学给她上好药后,又查看了手臂上的擦伤。一切做完后,他拿过纱布给她的右手包扎起来。
他的手法极为干练,不一会儿就给江挽包扎完毕。江挽左手和手臂上的伤很轻 ,需要包扎的只有右手。
给江挽包扎好后,陆嘉学睫毛微垂,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陆嘉学起身打算离去,却感觉到手被人拉住。他回身望去,只看见江挽一头青丝依偎在他手边。
“别走。嘟嘟,你陪陪我。”江挽声音闷闷的,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哭音。
陆嘉学身形微滞,抬起另一手摸了摸江挽的头:“嗯。”
两人像往常一般,江挽看话本子,陆嘉学就在一旁誉写单子。
一天便这么悄然过去。
……
夜晚,宣府的城防边上。
侍卫在城墙上值岗,注视着城下的一举一动,以防敌人突然袭击。
英国公魏凌一直镇守在此,鞑靼和瓦刺已经好几日没有大的动作了。边境市集上虽有摩擦,但也只是小规模的打斗,不一会儿就被镇压下去。
远处隐隐有沉闷的马蹄声传来,侍卫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他在黑暗中有些疑惑的睁大眼睛,想看清远处黑暗里的东西。
又过了一段时间,马蹄声渐渐清晰,兵刃的冷光在月色下一晃而过。侍卫定睛一看,发现黑暗中有许多人马朝城墙这边奔来。人数之多,地面甚至都有了轻微的震感。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冷汗瞬间冒了下来。他立马敲响城墙上的警钟,大声喊到:“敌军来袭!敌军来袭!”
刺耳的警报声在夜色中响起,惊醒深夜中每个睡去的人们。一瞬间,城墙附近的军帐中燃其许多火把,士兵们飞速在城下聚集。
魏凌不一会儿从主帐中走出,他登上城墙。放眼望去,夜色中大军压境,他的神色瞬间凝重:“全军戒备。”
同一时间,大同也遭遇了敌军突袭。侍卫敲响警钟,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