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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条暗巷，豁然开朗，前方花团锦簇，小院子摆放着各种花卉盆栽，中间摆放着摇椅，一把蒲扇摆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上边倒满的茶杯昭示着住户的存在。
在这座一线城市里，自带小院子的三层楼房可是大别墅，即使地理位置不佳，那挂牌价也近亿。
林知亦向四处打量环境的鹿月漫笑了笑以示安抚后，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侧的小道，清了清嗓子喊。
“老赵！出来！”
这一喊可是中气十足，旁边楼房都有人好奇往下看，这边话音刚落，一道柔绵和善的声音从小道尽头传出来。
“喊什么呢，急急急！赶着去投胎啊？”
声音是好听的，语调也是轻得很，可一听这话，一股子炸药味，噼里啪啦的，又快又轻，让人印象深刻。
被一顿猛怼的林知亦也不是温柔的性子，平时在画室里就是雷厉风行的形象，日常生活里更如此，她挽起袖子，冷着脸冲进去。
“ 别管你的鱼了！你看看时间！”
“ 诶、行行行，别抓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力气大！嘶——”
鹿月漫听着段子似的对话，有些惊奇地看到林知亦抓着一位呲牙咧嘴的女性，对方一发现鹿月漫，立马变脸。
她瞬间拍开林知亦的手，冲上来眼眸放光，在鹿月漫一步之遥急刹车后，轻柔地捧起鹿月漫的双手。
用一种堪称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手中的柔荑，她情不自禁地感叹。
“天呐…这双手太完美了…！”
摸到鹿月漫指腹的茧子，霎时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看到完美的艺术品出现一丝裂缝。
鹿月漫还是第一次被人那么直白地…“ 接触”。
双手被热烈地注视着，但对方的触碰给人的感受是她在细细抚摸着神往已久的艺术品，虔诚如同祷告神明。
如果换作别人，被陌生人唐突地捧起手抚摸，怕不是早就尖叫喊变态躲到一旁，稍微克制点的也会抽出手冷笑。
但现在的场景却异常融洽，鹿月漫对亲密接触这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
睫毛顺着狭长的眼尾垂落，眼睑下的阴影如暗蝶。
眼前的“老赵 ”已生出白发，但看面容不过四十出头，岁月的痕迹蕴酿出成熟的魅力，但此刻嘴里碎碎念着、眼神狂热，让她透出不符合年纪的不谙世事。
对方翻过鹿月漫的手掌，掌心一片柔软，衬得指腹上的茧子格外突兀，老赵若有所思，意味不明地说：“嘛…其实也不是不行… ”
赶上来的林知亦看到这个场景，火气瞬间上来了。
她上来就给这位已经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老赵一个铁砂掌，对方吃痛地惊呼一下，知道自己被警告了，只能惋惜地松开手。
林知亦虎口夺食，终于将自己可怜的学生拯救了出来，她向前一步，把鹿月漫藏在自己半步后。
老赵揉着后脑勺，唔了一声后，看了看林知亦护犊子的姿势，眼瞳深处隐约露出几丝暗光，缓缓地扯出一个笑容。
“哎呀，看来这就是小鹿同学啊，难怪小林那么护着。 ”
说话也是相当吊儿郎当，不过听到她称呼林知亦为小林也怪有意思的。
“正经点。”林知亦没好气地说，她咳了一声，侧身介绍：“月漫，这是赵昉老师。”
赵昉。
在鹿月漫还卧病在床的时候就听过这个名字。
相比较天才，大众更爱称其为鬼才，她35岁才出现在大众眼前，一副油画《我》如同惊雷一般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我》，画的是她自己的裸.体，一具成熟的、如熟透的桃子的女性身躯，但在她的笔触下却没有任何色.情意味，也没有铺盖上任何带有深意的圣洁感。
我即为自己，我是成人，我是女性——这些特征代表不了我，却也是构成我的一部分。
如此地坦荡。
在大家以为她会深耕于油画时，她又转去画了一副长亭送别的国画，一举夺得了国画的最高荣誉“ 牡丹奖”。
好吧，这鬼才油画和国画都很牛，也不是没有这种精通多个赛道的，大家这么安慰完自己，结果赵昉一转身就成了鉴画师，一看一个准，堪称假画的天敌。
如果真是赵昉，那鹿月漫之前的年龄估测毫无疑问地错了，她现在可不是四十岁出头，而是已经五十五岁了。
鹿月漫礼节性地问好后，问林知亦：“老师，你说好的画—— ”
赵昉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挑眉看向林知亦。
原来小林之前说要带个人就是这位啊，还以为只是顺路带着呢。
“小林跟你说的那幅应该就是她最近完成的画作吧。”
鹿月漫没听林知亦说过，她淡定地看向对方。
林知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转向赵昉。
“我听说你最近收了一幅画。”
都不用听完，赵昉就知道她的潜台词了，她眯眼没吭声，视线徘徊在这对师生上。
面前这个俏生生的女孩倒是十分安静，感受到视线也只是淡淡地回视，说是像雪，也不太像，毕竟雪花在冬日后就消散融化了。
一边的小林也厉害，真难得，居然跑过来说这事，跟她来往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她放下骨子里的清高呢。
难怪那幅画跟她之前的作品差得如此大。
赵昉喃喃自语：“也挺好的。”说罢，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有些随意地回：“可以啊，正好等会儿就送过来了。”
林知亦没想到这事这么简单就成了，她哑然了两秒后，郑重地说了声谢谢，赵昉立刻抱起手臂，摸摸鸡皮疙瘩表示别这样，林知亦咬牙切齿地撞了她一下。
鹿月漫没想到一向表现得很正经的林知亦在和赵昉相处时居然那么活泼。
嗯…还挺有趣的。
系统：你这发言有点像反派角色。
小鹿：啊，我还以为本来就是。
系统思考了一下，惊恐地发现的确，宿主完全就是个横空出世的大魔王角色。
不理会突然精神紧绷的系统，鹿月漫跟着两人走进房子，上了楼梯到二层，能看出来赵昉将二层改造成了工作间，中间竖起一道墙起了隔离作用，还被当做展示墙，整个空间十分敞亮。
“讲真的，你这画真不卖？我可以帮你讲价到这个数哦。”
赵昉抬起手比了个六，挤眉弄眼。
被称作鬼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堂堂牡丹奖得主，名声远播的鉴画家，还是个职业操守特别强的经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经她手的画作价格能炒翻几倍。
当然，她只会为看得上的画讲价。
林知亦摇摇头，倒不是怕友谊沾上铜臭味，只是…这副画是不一样的，她不想转手卖掉而已。
“小鹿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鹿月漫看向对方的背影，走动间，披肩长发在抖动。
“要不要期待一下——林知亦的涅槃重生。”
她拉长音，却没有之前的吊儿郎当，不顾林知亦陡然踉跄的身影。
赵昉走到展示墙前，仰头凝视着画，眼神专注。
鹿月漫跟着一起转身抬头，眼眸的光闪闪灭灭，最终凝滞。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赵昉会那么说。
涅槃重生…或者说，返璞归真。
脑海里忽然闪现几个片段，唐邑辞的歇斯底里，从青欲言又止的面孔，赵昉呢喃着的话语。
完美，是一个整体。
那难道不完美就不是一个整体吗？
完整是一种美，缺憾也是一种美。
但是…一定要追求美吗？不对……难道只有美才值得被绘画吗？
倒映在眼眸里的画，望过去一眼留下的印象不是美丽，而是自然。
没有自以为是的炫技和绞尽脑汁的构图。
简简单单、干净自然。
林知亦原本有些紧张，此时却放松了下来，她目光柔软地凝视着自己的好友与学生，没有出声打破一室的静谧。
赵昉慢吞吞的声音忽然响起。
乌黑的眼珠盯向友人，试图从蛛丝马迹推敲出真相。
“话说回来…我很好奇哦，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改变了？”
林知亦斩钉截铁回：“无可奉告。”
被拒绝的赵昉耸耸肩，果然不会讲出来，不过…估计是和小鹿同学有关吧，她余光瞥见鹿月漫专注的神情，意味深长地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林老师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吗？”
林知亦没有否认。
挂在展示墙上的画，她取名为《小镇》。
画中的街道与人物栩栩如生，让人恍惚自己就身处在其中，仿佛能闻到桂花飘来的香味。
这是她的小镇，与大城市繁华截然相反的小镇。
她出名时还是小镇里懵懂的少女，长大后却变成了大城市里的浮萍。
她自以为接受了平庸，赵昉却总说她自命不凡。
对方被自己扯脸都要嘟囔。
“真正接受现实的人才不会像你这么拧巴呢！白痴！”
直到鹿月漫的出现——她不止出现了，还跟自己信誓旦旦地约定。
她看着对方单薄的身影踏上了阶梯，走过了黄昏，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一个成年人还要小孩子出来做担当，也太可笑了。
得知鹿月漫拿到红月杯那一天，她坐在自己房间很久很久，思考很多东西。
“小鹿同学你快问问，她怎么画出这副画的。”
赵昉挤眉弄眼，却听到林知亦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笑什么呢？赵昉的眼神这么问。
林知亦含着笑意。
“我只是接受了平凡。”顿了一下，她柔软地看向自己的画，低声说：“…反正，平凡即伟大。”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5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