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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仇人 ...

  •   九月的下午,天气还是很燥热,火烧云铺满了半边天空,红彤彤的,漂亮极了。
      钟霖蹲在公共厕所门口,叼着烟,拦下又一个想进去的人。
      被他拦下的男生大概是正处于紧急状态,一张脸憋成猪肝色,忿忿不平地质问钟霖。
      “凭什么?厕所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不让人进?”
      钟霖将烟头在地上按灭,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
      “知道我是谁么?”
      “……钟霖。”
      钟霖“啊”地一声:“那你肯定听过我的谣言了?”

      他说的谣言,正是四中近日最流行的小道消息,说的是他喜欢男生,并和发小陈洵是一对儿的事。
      这学校巴掌大的地方,学生们又都是好奇心旺盛的时期,破大点儿事都能传的热火朝天,更别提是高三两大帅哥搞基的八卦,谁茶余饭后要是不谈论两句,就好像村里没通网似的,跟不上时代,是要被人唾弃的。

      男生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他既不点头,也也不摇头,像看一个神经病似的看着钟霖。
      钟霖笑了笑,他长得相当好看,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虽然嘴角尚有淤青,右眼皮也有些肿,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整齐又洁白,让人忍不住想一起笑。
      “告诉你,谣言是真的。”
      男生听了,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这下瞠目结舌,表情震惊又厌恶,仿佛钟霖污染了他的耳朵。
      钟霖对此见怪不怪,反而冲他眨了下眼,半真半假地说:“再告诉你件事,我还有个怪癖。”
      他凑近那个男生,故意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我喜欢偷窥男的上厕所。”

      男生当即吓得嚎了一嗓子,接连倒退三步,神情惊恐地瞪着他,仿佛这个妖孽下一秒就要扑上来,他恶汗无比,干脆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钟霖见状,发出一声嗤笑,接着将目光放远,落在公厕前面的篮球场上。

      那里,正有四五个男生在打球,一穿红色运动鞋的哥们儿抱着篮球猪突猛进,防守他的人张开双臂堵着他,两人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僵持了好几分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玩儿老鹰捉小鸡,他们的球衣背后渗出一大片汗渍,头发也是像游完泳上岸似的。
      他们不热么?钟霖心想。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很难想象,进入九月份了,还有这么炙热的日子,他抬头看了看西边天空上的太阳,又抬手看了看腕表,觉得是时候了。
      于是他转头,冲男厕所的方向喊了一声。
      “行了,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他,厕所里特别安静。

      钟霖知道,闻朝不会叫出声,陈洵带人打了他那么多次,他一次也没叫出声过。
      硬骨头。
      这是陈洵对他的评价。

      他和陈洵,同闻朝本没什么矛盾,直到半个多月前,钟霖和父亲吵了架,从家里跑出来,住进了宿舍,一天中午,陈洵闲着没事做,跑来找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都弯成蚊香,举止就过火了些,谁知闻朝刚好推门闯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即露出了厌恶又鄙夷的眼神。
      第二天,班主任就分别叫他俩进办公室谈话,用脚底板想,也想得到这状是谁跑去告的。
      钟霖为此,还挨了顿打,他那班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女性,正是爱操闲心的时候,自以为这不是小事,特意叫来了他日理万机的爸,他爸知道是为了这事儿跑了趟学校,当即觉得老脸都让他丢尽了,一脚就将钟霖踹翻在了地上,又揪起他的衣领,照着他的脸,狠狠甩了一耳光。
      班主任教书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在办公室就敢动手的学生家长,吓得愣在了当场,办公室的隔壁就是八班教室,动静不算小,立刻引来了学生们的围观。
      可以说,那天不仅他爸丢尽了脸,其实钟霖自己,也丢尽了脸。
      不知道闻朝那天,有没有混在人群里看他被揍,一想起这事儿,他就气得牙痒痒。

      男厕所还是没人回应,钟霖不耐烦了。
      他很热,公厕外的空气也不怎么好闻,他不想受这罪了。
      “快点出来!”他拧着眉,冲男厕所吼,“教导主任来了!”
      果然,这句话一说,没过多久,男厕所立即涌出七八个人,好几个脸上挂了彩,正按着伤口骂骂咧咧,打头的男生个子瘦高,短发下的眉眼俊秀干净,穿着一身歪歪扭扭的校服,右手捂住脖子,这人正是陈洵。
      “怎么回事儿?”
      钟霖走上前。
      陈洵放下捂住脖子的手,上面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正不停地冒着血珠。
      “姓闻的割的,他妈的,他还敢还手,老子揍不死他。”
      他阴沉着脸说。
      钟霖有些奇怪:“他带了刀?”

      自从他被他爸在办公室暴揍后,陈洵带人堵闻朝,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奇怪的是,这告状精这次倒不打小报告了,也不会挟带管制刀具,给自己护身,他这人好像天生就有几分莽劲儿似的,打的过陈洵一帮人就打,打不过,就抱着脑袋,护好胸腹,老老实实挨揍,也不吭声,被揍完后,就一瘸一拐地走去洗手台洗把脸,然后没事人儿一样,回教室上课,像个没有感情的沙包,整得打他的人都没什么成就感。

      “他还敢带刀?”
      陈洵重重地揉了把鼻子。
      “除非他不想活了。”
      “那刀哪儿来的?”
      “我的。”
      一个瘦巴巴的男生举起右手,他常跟着陈洵混,因为人长得瘦,被人取了个绰号,叫猴子。
      猴子哭丧着脸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抢过去的,反正就一秒钟的事儿,刀就在姓闻的手里了。”
      钟霖冷声问他:“你带刀做什么?想杀人吗?”
      他看着斯斯文文的,一旦拉下脸来,气势还挺能唬人,猴子被他质问的心虚,干巴巴道:“是是是洵哥……”
      “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陈洵没好气地推了一把他的脑袋。
      “下次不准拿刀,”钟霖很严肃地警告他,“小混混和杀人犯性质不一样,我可不想以后去监狱看你。”
      虽然他表情还是很冷淡,但陈洵知道,钟霖这是没生他的气了,如果他还生着气,会话都懒得同他讲。
      危机解除,他得寸进尺,一把揽过钟霖的肩膀,嬉皮笑脸道:“行!老婆说啥就是啥。”
      钟霖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可没过一会儿,陈洵记吃不记打,照样把手放上他肩膀,委屈不已地道:“哎?阿霖,我发现你都不关心我,我受伤了!”
      钟霖十分无语:“就这口子,再迟一会儿都能愈合了,你要我关心什么?”
      “流了血的!”陈洵不满地大叫,“砍我脖子上!差一点就割破动脉!靠,闻朝那小子用心险恶啊,他就奔着弄死老子呢!”
      钟霖被他嚷的头疼,无奈道:“好了,你别吵了,去便利店吧。”
      “去哪儿干什么?”
      “去买药,给你的伤口包扎啊,再耽误下去,说不定你的血要流光了。”
      “……”
      饶是陈洵城墙厚的脸皮,此时也不免有些觉得丢人,他四处看了看,忽然道:“我听见你喊教导主任来了,他人呢?”
      钟霖出了会儿神,直到陈洵又问了一遍,他才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篮球场说:“之前篮球场上有人玩儿游戏,他去管那些人了。”
      “游戏?”陈洵有些纳闷儿,“什么游戏?”
      “老鹰捉小鸡。”
      “……”

      去便利店买完创可贴,已经到了快下课的时间,体育老师一吹哨子,操场上散落的学生各自慢悠悠地朝着老师走去。
      自从和陈洵的流言传播开来后,学校为了减少影响,把陈洵转去了21班。
      钟霖和陈洵打了个告别的手势,就往八班队伍走去。
      他站在最后一排,往右数三个就是闻朝。
      闻朝一脸若无其事,看不出被人揍过,陈洵虽然喜欢以多欺少,但揍人时一向很讲规矩,绝不冲着脸去。
      钟霖发现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背脊却微微佝偻着,可能是被踹了肚子,只有肚子疼的时候,人才会这么弓着背。
      体育老师中气十足地喊了声“解散”,学生们原地拍了三下手后,往教学楼走去,钟霖眨了眨眼,不经意地移开目光。

      下一堂课是化学,教化学的高老头儿一早说过,今天是随堂测验,钟霖慢吞吞地踱着步子,走到八班教室门口时,教学铃正好打响。
      高老头儿早就发了卷子,看见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立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钟霖眼角也不夹他一下,旁若无人地走到自己座位,先去教室后面接了杯水。
      高老头看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卷子是60分钟的题量,我前几天就说过,体育课上完就给我跑回来,要是题目做不完,不要怪我。”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说给钟霖听的,有几个热衷八卦的学生立即回头往钟霖看去。
      钟霖仿佛没听见一样,耐心十足地接满了一杯水,才走回课桌,他喝了几口水,才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笔,做起试卷。

      下课铃声响起,钟霖恰好做完最后一道题。
      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做完,教室里翻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高老头儿并不急着收卷,他也知道学生们会做不完,他打的主意就是占用上课前和下课后的十分钟,这样合起来一共65分钟,如果是成绩好的学生,做这些题充分够用了。
      至于其他学生时间够不够用,他才不管呢,反正他们也不会认真作答,每回都要写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光是找正确答案,就能把他眼睛都挑花。
      比如考试前就迟到的那个男生,除去一个打瞌睡的,学生们都急着往试卷上最后添两笔,就只有他发着呆。
      这样儿的,一看就知道是头脑空空,连三本都考不上的差生。
      高老头儿看着这样不思进取,整日浪费光阴的年轻后生,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重重地吐了口气,一看表,到点儿了,于是大手一挥。
      “收卷。”
      学生们哀叹一声,坐在最前面的学生开始收卷。

      倪思雨收到最后一个时,却犯了难,那位同学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试卷就被他压在胳膊下,她用力抽了好几次,都没能抽出来。
      她不得已喊那个同学:“闻朝!闻朝!起来一下,你压到卷子了!”
      桌上的男生连动也没动一下。
      其他组的都已收齐,高老头看她还在磨叽,出声催促:“干什么呢!别拖时间啊,快点儿收起来!”
      倪思雨急得俏脸发红,终于敢用力推了闻朝一把。
      闻朝被她推的身子一移,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皱眉看着她。
      倪思雨趁机一把抓起试卷,笑着冲他解释:“收卷了。”
      闻朝没说什么,倒头又睡了。
      倪思雨简直哭笑不得,将试卷整理好,朝讲台走去,可走到一半,她又慌乱地折返回来。
      “闻朝,你没写名字。”
      就这么会儿功夫,闻朝又睡沉了。
      倪思雨喊不醒他,正准备故技重施,推他一把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钟霖竟然开口了。
      “给我吧。”
      倪思雨一愣:“给你什么?”
      “试卷。”
      他实在受不了这姑娘的聒噪了,也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一个名字,又不是签遗嘱,谁写不是写,她不会自己写个名儿上去吗?非得叫醒本人。
      倪思雨果然没开这窍,钟霖要试卷,她就傻不愣登地把一沓试卷都递给了他。
      钟霖接过,在第一张试卷上填上闻朝的名字,顺便看了眼试卷。
      只写了填空题,嗯,全填的C。
      考试时,他只花几分钟就写好了试卷,还是用的左手,还以为他多厉害呢,原来全是靠瞎蒙的,还蒙不对。
      他记得,十五道填空题,似乎选C的只有一两道。
      钟霖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把试卷给了倪思雨去交差,下意识看向旁边。
      这时闻朝已经转了个方向,一半脸冲着他,从这个角度看,钟霖能看见他微微隆起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
      这小子长得挺好看。
      钟霖从不怀疑这点。
      他别开眼,又忽然想到,他写字用的左手?
      在他对闻朝极其稀少的印象里,好像记得,他并不是个左撇子。
      闻朝一手枕在桌上,右手垂在身侧,钟霖轻轻地把他的手转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上面全是刀子割的伤痕。
      伤口已经被粗暴地清洗过了,粉色的皮肉微微外翻,看得人生理性不适。
      “你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炸开,钟霖的心跳立即漏了一个节拍。
      他勉强镇定下来,放开闻朝的手,又从裤兜里掏出几张创可贴,是之前给陈洵贴脖子剩下的。
      “贴一下吧,再流血就不好了。”
      闻朝看着他,眼神有些不解,最后“啪”地一声,打开了他的手。
      创可贴掉在了地上。
      他将脸埋在胳膊下,继续睡起了觉。

      钟霖愣了几秒,弯腰把创可贴捡起来,扔进抽屉。
      半晌,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
      同他甩什么脸色?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他不也因为他,挨了顿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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