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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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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浅白的朝雾飘邈杳杳,歌鸲轻啄屋檐,时不时鸣叫几声,清脆如飞泉溅鸣玉,杏霭流玉笼罩苍穹与原野,却笼不住远处山岚的叠青泻翠,笼不住近处小院的竹石萧疏。
不比昨日懒觉至天怒人怨,今时今刻方知虞起了个大早,夜尚未褪尽,天空似抹上一层灰,衬得万物低迷静寂。近处山腰雾气蒸腾,渺渺茫茫,什么都辨不真切。
虽说是黄梅时分,但山峰之上海拔嫌高,夜未尽的凉意吞噬发肤,还能引得指尖泛白。
她伫立峰头吸收着日月草木精华……哦,不,她是来练剑法的。
师父虽说不能出房门,但她察觉到他并未在门楣处设立禁制,所以师父仅仅只是没收她的下山令不准她下山罢了。
至于她练的剑法,这还得稍微提一下她所在的这个门派——长云派。
长云派是一个兴起不过两百年的门派,底蕴与大门派相比并不足。门派长老加上掌门堪堪五位,都是辟谷期修为。他们皆为凡人出生,与他们共同的师父上元真人相识于微末,被上元真人考核后收了徒。
两百年前,上元真人成立长云派。
一百年前,上元真人肉身湮灭于天地之间,灵力散尽堕入轮回——无关外力,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按师父的话讲,他们这些上元真人的徒弟本是各修各的,怠于收徒。养徒弟,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为了不使长云派在几百年所有长老飞升后湮灭,以及抵御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破境的魔族,后几年也陆陆续续在凡俗间收了些资质良好且无父无母的孤儿。
如今整个长云派,仅仅十二名弟子。皆由各自师父精心教导,也可以说,长云派的师父,都相当于自己徒弟的半个爹/娘。而长云派徒弟对师父而言,也算是当儿女养的,孤独时还能做个伴。
因是新兴门派底蕴不够,换句话来说,就是穷。所以长云派奇兵不多,也只天玑长老一人日日将名剑携带在侧。其他弟子长老近身防守用得都是随手生成的武器,杂七杂八各式各样都会些。
全门派上下,即使是长老,也每日都坚持强身健体。毕竟体能,要动上拳脚功夫,这还真不是你单单修行领悟打坐就能获取的。
她自七岁始打基础,练有八年之久。虽力度总嫌不够,登顶的灵敏倒还能恰当遮掩不足。
他们都聚在一起由天玑长老教授,天玑长老平生是一剑客,如今乃一武痴,一生都在追求武道至臻至美。可想而知,他是如何严格。在他手下,他们都是一群不成器的弟子。
弟子虽不成器,但不同弟子不成器的方面各有不同。
大师兄舒辰和三师兄舒巳不比她灵活,但对力度的把控比她准确许多。令她稍感欣慰的是,舒未虽看着又刚又烈,英姿飒爽,但敏捷不如她,力度也不如她好,平日里不用灵力掰手腕,她倒数第二,舒未总垫底。这同男女之间天生体质之异也有些关系。
长云派不拘武器,长枪、刀、剑甚至是斧头都可,天玑长老于各武器道中皆有造诣,只看你更擅使哪种兵器。
方知虞选了剑,不同于天玑长老门下的二师兄云阙和八师兄云翦的单剑。她与舒辰虽非同师,机缘巧合下都选的双剑。双剑与她的优势一样,灵活、招式多变、攻防具备,极大限度扬长避短。又有内功功法《冰寒四决》加持,她天生与水灵亲近,《冰寒四决》习练起来事半功倍,也能在弥补她力度方面的不足。
她心无旁骛地练习,待汗意如蒸般渗出,衣物间的黏腻感再无法被忽视,她这才停下来,大口呼吸着清晨含着薄荷味的空气,肚子又稍合时宜地感到饥饿。
此时雾早已散去,光明与温暖普照大地。她在房中唤水草草擦了身换了衣物。每一步都动得相当缓慢,生怕快些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在等待她。
她回屋收拾东西,恰巧见着不远处的方晏,哪怕昨日刚闹了矛盾,但毕竟是同一师门的徒弟,房间挨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心情些许地低落下来。
方晏是方知虞郁结于心的“郁”。
方晏不显眼时,方知虞并不太把他当回事,待他且算正常,和颜悦色,好声好气。自方晏天赋被万众瞩目,尤其是师父一夸再夸后,她的心便慢慢的像娃娃摇的拨浪鼓叮叮咚咚唱着一场春秋大戏,又似姑娘荡着秋千此起彼伏最后没抓稳摔进泥坑满身脏污。总而言之,万般不是滋味。
就像现在,只需看那么一眼,就令她感到挫败。不仅是灵力修行,在体能方面,方晏不仅灵活敏捷,作为十岁孩童,力度掌控也不错。他在凡尘时,因是武家出身三四岁打过基础,五岁家中变故长途跋涉,被师父收为弟子后也不曾断过练习,满打满算习武也有七年之久了。
哪怕向来严苛的天玑长老,也曾对方晏道一句:“不错。”要知道,天玑长老从不曾夸人,亦不苟言笑,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不亚于十万年铁树开红花、母猪兢兢业业爬上歪脖子树。
霎时,所有弟子都惊了。
方晏也同样见着他的师姐,礼貌打招呼:“师姐。”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此时依旧不受待见,并不再多话。
长云派食堂位于山峰下,长云派长老与弟子都会在这里聚餐。往常她都随方晏和师父三人一同去的,但眼下自己正被师父罚禁足,与方晏也闹了不快,倒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尴尬的是,她前脚提着装了饭菜的木盒子出去,后脚就见方晏抬脚正准备跨门槛。
“……”
“……”
两面相顾,方知虞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意思意思点了点头,她以为刚刚那会遇见时,方晏已经吃完回来了……
好巧不巧,与她熟识的九华长老门下三弟子舒未舒辰舒巳一行正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踏入食堂,彼此打了个猝不及防的照面。
“知虞,今日怎地不见清尘长老?平日你最爱跟着你师父了。”舒未总爱拿这事揶揄她。
这不是为了躲掉师父躲掉你们才这么晚来的嘛,哪知今日不知又撞了什么霉运,只躲掉了个师父。若不是自己早些时辰眼尖尖地看着师父大袖一挥,扶着他的短胡子潇洒地飞了过去,说不定现在会怀着惴惴之心猜测师父是否到来。
“大师兄、三师兄,你们今日怎也来得如此晚?”不理会舒未的调侃,方知虞询问着大师兄舒辰。
舒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镇上那次任务估错妖魔实力,我等却未上报,不知凶险万分,所以……”
舒未嘴快,接着舒辰的话头说道: “所以每人绕整座门派大山罚跑十圈,大师兄格外惨,今早还多跑了两圈。都累成狗了。”
方知虞想,昨儿个她并未看见方晏被罚,师父竟对他如此放心么?
见方知虞眼神不对,舒辰顺着她目光看向一旁拿了盘子的方晏,猜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小师弟是任务的大功臣,将功抵过所以不罚。”
方知虞撇了撇嘴,正欲转身告别,舒未叫住她:“你不等你师弟么?”
方知虞提了提木盒子,往左瞟了正站菜台子边的方晏一眼,确定他听不到,这才小声地说:“你曾同我说,见方晏第一眼便觉得倾盖如故.,现在不正是多熟悉的时候么?再者你们也下山一同执行过任务,你们陪着便好,应当很快就能打成一片,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再多言,方知虞挥了挥手,告别离去。
“说得倒轻巧。”舒未小声嘀咕着。他们执行任务的那几日,方晏确实待人温和有礼,但总隔着那么一层薄膜,戳不破,他也不主动打开。
打成一片?嗨,是相敬如宾哪。她确实挺喜欢小师弟,却不知如何亲近才是个法子。
一旁的舒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她:“没事,小师弟是个好性子,兴许是慢热的。前几年不是还会撒娇吗?”
那是对着方知虞才这样。舒未腹诽。不过她确实丧气得太早,小师弟说不准真是个慢热性格。
“方师弟,早。”舒未打招呼。
“大师兄、三师兄、七师姐,早安。”方晏与方知虞一般也提了个木盒子,看来也不欲在此地就餐。
舒未有些郁闷道:“小师弟,早知你也不在这儿坐着吃,我就该把你师姐唤住,那家伙溜得比兔子还着急。”
方晏笑了笑:“无碍,我也不曾对师姐说。”倒是既淡定也不觉得尴尬。
方晏走后,舒未心里一直被压着的疑惑终于能吐露出来,她转头问两个师兄:“这师姐弟俩是不是闹矛盾了。”
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舒巳大老粗惯了,不当回事:“闹矛盾不是平常事么?咱俩也三天两头一次架,稀松平常惯了,你管人家这么多作甚?”
听听这欠揍的回答,舒未都不想再多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