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风》薄绪

3、第三章 夏清明：事实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

　　清炒黄瓜，红烧鲫鱼，番茄鸡蛋汤。外加一小碟精致的水果沙拉。身为长姊的夏清明端着这些可口食物从厨房里走出来，满面笑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以开动了。”
　　夏惊蛰眉毛不动声色地微微一挑，视线从菜肴上收回来，顺手拾起汤勺指指对面的少年不满地抱怨道，“你事先怎么没说过这小子要来？”
　　林末年缩缩脖子，没敢说话。
　　事实上，夏惊蛰和夏清明长得并不相像，清明要稍稍端秀一些，而夏惊蛰看上去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苍白。夏清明支颔微笑，同样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身为你的监护人，要不要把房子租出去好象是由我决定吧？”
　　夏惊蛰不语，戳起一块黄瓜放到嘴里，看了一眼对面犹在保持尴尬沉默表情的林末年复又低下头去，在心里“哼”了一声，又拿监护人压我……
　　夏妈妈和夏爸爸很早就在车祸中去世，所以夏惊蛰在这个没有父母的家庭中是姐姐一手带大。夏清明像摸弟弟那样揉了揉林末年的头发，笑容和蔼可亲，“好吃吗？”
　　少年对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便呆呆钝钝地接了一句：“好吃啊……”
　　夏惊蛰撇撇嘴，仿佛已经对自家阿姊的下句话有所预见。果然，温柔微笑着的女子眯起眼睛，伸手把一边的长发压到耳后，俯在林末年的耳边轻轻地说，“好吃的话……房租再多交一点吧。”
　　“……”
　　林末年的终极286终于再次卡壳死机。

　　简单来说就是，在夏清明还是高中的时候曾经去晴川市参加小提琴青少年组的全国比赛，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同样身为参赛者之一的林末年。八面玲珑的夏清明当然很快就博得了林末年父母的喜爱，恰巧这次林末年因为小提琴的赛事要在清水市待一个月左右，林妈妈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当年大方得体的夏清明——自己的儿子有个人照顾真是再好不过了。夏清明对赚钱这种事向来不遗余力，于是异常爽快地就答应了让林末年暂时寄宿在自己家。至于夏惊蛰和林末年遇见这回事，只能说是偶然因素作祟。
　　在听到这段往事的时候，夏惊蛰只向看似呆钝的少年瞥过了一眼，然后凉凉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拉小提琴这种才能。”
　　“……”

　　充满诡异情节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上床睡觉以后林末年却一直一直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对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黑暗中那里隐隐凸现出一盏吊灯的形状，而眼前有奇怪的的色块变换游移，如同流质一样在漆黑的幕布上缓缓地漂浮。
　　啊啊啊啊怎么么完全没有睡意啊——林末年翻来覆去地濒临抓狂。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但是认床睡觉的习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男生又翻了个身，夏季潮湿而闷热的空气蒸腾上他的脸颊，嗓子里火烧一样的干渴。他想了想，然后决定自己去厨房找水喝。几乎是闭着眼睛下了床，柔软的脚掌接触到冰凉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时，着实瑟缩了一下。
　　深夜是最安静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壁钟“滴答滴答”的轻响。楼上偶尔有类似金属球“骨碌骨碌”一线滚过的声音，划过耳膜，在空旷的角落里拖着寂静的尾音消失。
　　好象某种神秘的咒语，干脆利落地贯穿过心脏。
　　夏家的厨房设在阳台上，据清明介绍是因为惊蛰喜欢早上一边在里煮牛奶一边晒太阳，所以装潢的时候就干脆把厨房搬到阳台上，原来的厨房改为卫生间。
　　……怎么听都有种诡异的感觉。
　　阳台上只有淡淡的月光，漆黑麻乌地堆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也不知道杯子在哪里。林末年只好摸摸鼻子蹲下来，打开杂物柜的门眯起眼睛拼命地辨认。呜……这个是什么……好象是榨汁机啊……
　　唏哩哗啦一直没有间断的声音，终于招致了可怕的报应。阴影里传来另一个人疑惑的声音，“你到底在翻什么？”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声凄厉的惨叫将要从男生的喉咙里迸发出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捂住了他的嘴，逼着他把那声尖叫咽回去。夏惊蛰的脸在他的眼前放大——“不要叫。会吵醒姐姐。”
　　夏惊蛰是从阴影里站起来的。还是那样的身高差距，穿着拖鞋的少女只到林末年肩膀的高度。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月光的手指安静而温柔地，描出了近在咫尺的每一处轮廓。
　　三十厘米范围内的呼吸突然清晰起来，女生的手掌干燥而清凉。
　　林末年忍不住狼狈地红了脸，夏惊蛰挑挑眉，然后慢慢地收回了手。“你要找什么？”她掉转目光看着杂物柜子提出疑问，于是男生的脸更加红，小小声地问，“呐……有杯子吗。”
　　所以他没有看见，少女的手指在袖子里是一根一根蜷缩起来的。
　　“是这样。”她松了口气，蹲下身打开了另一扇柜门拿出一只杯子给他，“水在那边，自己倒。”
　　“哦，好。”林末年乖乖地去倒水，喝了一口有忍不住看了看夏惊蛰，洗过的头发柔顺地披下来，安静的少女乖巧得像猫，“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风吹过去，女生白色的裙角被掀起来。
　　“睡不着啊。”夏惊蛰微笑，眨眨眼睛揶揄他，“你不也是吗？”
　　“……”
　　女生趴在栏杆上，语调沉静如水，“要不要一起看星星？”
　　虽然是询问，但是也差不多是肯定句了。林末年乖乖地应了一声“哦”，站到少女的身边学她一起仰起头看天。
　　“在这个季节能够看到天琴座的织女星忽然天鹰座的牛郎星，隔着浩瀚的星空遥遥相对。”少女抬手指给他看，静谧得像要发酵的空气里她的声音无波无澜，安详如此时缓缓而过的风。
　　林末年抓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好嘘了一口气，“今天晚上的风很舒服诶。”
　　在课本的定义里，风是水平方向上流动的空气，从未知的地方吹来，将要去到未知的地方。夏惊蛰忽然笑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月光，面目便隐藏在了阴影里，“你知道吗……夏季风携带着太平洋上的水汽，所以比较湿润，而冬季风恰好相反……从西伯利亚吹过来，寒冷干燥。”
　　“啊……”林末年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这一个单音节。事实上他并不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直觉地认为这时候出声总比一直保持沉默要好。
　　难得林末年的直觉能有一次这么准。夏惊蛰转过目光，看着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的男生，终于忍俊不禁地道，“好啦，要是困了的话你就先回去睡吧。”
　　“嗯嗯！”林末年如蒙大赦，立即放回水杯，迅速退回了卧室。踏出阳台之前他回头看了看，夜色中女生的背影有种奇异的孤凉。
　　总觉得……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林末年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个哈欠。算啦，凭他的头脑绝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诶，还是多多想想下个礼拜的比赛好啦。

　　夏惊蛰走进房间的时候，夏清明坐在床上等她。看到她进来，于是轻轻张开了手臂。
　　“没事的。”
　　夏清明微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气非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