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破碎故事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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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准曾经真挚的喜欢过李显，不比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年差。
他注视李显的身影，学李显转笔，当他的好朋友。
他看李显因为总是踩点来学校来不及吃早餐，所以刻意问李显一些他知道的题，然后给他带早餐作为回报。
那时候他的生活费也不多，他舍不得父母太过劳累，总是告诉他们，他过得很好，生活费足够。在学校里他经常点素，早餐基本只吃一个馒头，但他却给李显天带三个肉包，一个鸡蛋，一杯豆浆。
他帮李显写冗长的读书笔记，在李显做坏事之后顶包。
这些他都心甘情愿。
他已经做尽了他能做的所有事，只为了能靠近心上人一点点。
又在午夜梦回梦到了李显小小的酒窝，向准终于忍不住在寂静的夜里给心上人送去了满怀爱意的短信。
——我喜欢你，李显。
短信的内容直白深情。
手机显示短信已发送，向准突然觉得一阵慌张，他有种不祥的直觉，觉得这条短信会将他推进深渊。于是慌张的少年绞尽脑汁找补了一句。
——抱歉，刚刚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解释苍白而拙劣，可他没有办法，干脆破罐子破摔。
浪费了整个本该酣然入睡的后半夜，第二天上课时向准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他想问问李显，却发现那人有点躲着他。
李显不再主动找他说话，他去找他问数学题也回答的支支吾吾，甚至最后干脆叫他去问别人。
年轻的少年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但他束手无策，只能看着自己和心上人渐渐疏远。
李显有很多好朋友，他却只有李显。
他慌慌张张的想要挽回这一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但是举步维艰，孤立无援。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告白吗？难道他的喜欢是错误的吗？
向准无数次想开口问他，可是看着李显疏离的神情，他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李显最后还是离开他了，他和斜前桌的宋谨临调了位置。
可这并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直到那一天下午，向准在厕所隔壁听见李显不屑的对他的朋友说：“同性恋都是变态，恶心死了，就是古代的兔儿爷，让人搞屁股的。”
向准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是爆炸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他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口洗手，和出来的李显对上了眼睛。
他甚至朝着李显笑了笑。
李显的表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僵硬起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向准觉得自己胃里翻滚，想吐。
不知道是恶心李显还是恶心自己。
他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多年后向准想起自己演的沃尔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能渍的如此肖似。
他们都是一样的悲伤，一样的绝望。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比沃尔特更清醒，比他更幸运。
他还没有被剥夺爱一个人的能力。
★★★★★★★★
自从和宋谨临重逢以来，他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不冷淡不热络，有时候会让向准觉得他们这十年也都是这样的。
《面纱》快要撤档，新的剧目就要上映了，这次的剧本改编自塞林格的短篇小说《破碎故事之心》关于贾斯汀·霍根施拉格和雪莉·莱斯特之间虚构的故事。
一个并不存在的故事，一场诞生为嘲讽杂志的爱情。
向准早在很久之前就彩排过无数次，他对这部剧尤为着迷。
今天是明天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向准扮演的三十一岁印刷小工霍根施拉格某日在公交车上对美丽的莱斯特一见钟情。他站在她身旁静默的看她，为不能亲吻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唇而神伤。
妄图能留得莱斯特的目光，霍根施拉格想象过各种愚蠢的说辞，但最终却没能得到意中人的青睐。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极为荒谬但有效的点子——他抢了莱斯特的包。
不出所料他最终被抓住，并在法院和莱斯特打官司时成功知晓了她的家庭住址。
最终也不出所料的进了监狱。
霍根施拉格在狱中为他的意中人写信，告诉她他是如何对她一见钟情却苦于难以得到回应，于是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祈求到她的目光……
邓美明饰演美丽的莱斯特小姐，无论演什么，她和向准都配合得无比默契。她看着向准神采奕奕的目光，捏了捏他的肩膀：“小准最近状态不错，继续保持。”
可正经不过三秒，她又凑上来小声问道:“你真的没有谈恋爱吗怎么感觉你身上散发着股恋爱的酸臭味。”
向准一本正经的抬起手臂闻了闻:“ 放屁，分明是单身狗的清香。”
邓美明哇哇乱叫:“哇塞小准居然说脏话了!还说没有谈恋爱!”
向准满头黑线:“我说不说脏话和谈恋爱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郑美明大喊:“我不管我不管，你怎么解释你突然换壁纸还会说脏话了!一定是因为跟你经常聊天的人喜欢爆粗口！”
“……美明姐你不要太闲。要不然我叫资本家给你再多排几场戏”
郑美明秒怂:“我就是太无聊了，女人嘛，有八卦要上，没有八卦创造八卦也要上!”
向准沉默了几秒:“算了，你开心就好。
坐地铁回家的时候向准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下午的时候宋谨临给他发的微信。
[SJL]:听宋佳说你们明天要上新剧
[SJL]:我明天可不可以来看看 (搓手手.jpg)
看来宋谨临也被我们剧院圈粉了，向准默默的想。
[DRAUN]:好啊，明天下午两点半有一场我演的，上午的是《国外与诗人》，随你喜欢。
到了家之后宋谨临才回。
[SJL]:你演的什么
[DRAUN]:破碎故事之心，塞林格的。
[SJL]:刚好我上午有事，那我还是下午来吧。
[DRAUN]:好。
向准想到明天宋谨临也会在台下，突然觉得嘴里被塞进了颗牛奶糖。又软又甜。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宋谨临突然给向准打了个电话。
“喂，小准”自从上次送他回家，宋谨临就开始叫他小准了。向准觉得别扭，纠正几次都没有成功，索性放弃了。然后每次听到宋谨临叫自己，就会克制不住红了耳朵。
“我现在在开车，不好跟你发微信，干脆直接打电话来了。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我们一起吃个饭然后顺便就送你过去了。”
“啊你到哪了我现在还没起床，你稍微慢点开。”向准一边握着手机，一边从衣柜里翻衣服，“干嘛不提前说一声啊!万一我上午有事呢”
“抱歉，那你现在有事吗”
向准意识到自己刚刚略像是在发脾气，于是声音软了软:“对不起，我有点起床气。”
电话那边低低的笑了，向准耳朵发烫，说:“我今天上午没事，本来打算睡个懒觉的。你到哪儿了，我可能还要弄会儿。”
“没关系，我到了就在你家楼下等你。”
“好。”向准一边挂了电话，一边选了件宽松的白色连帽卫衣，搭了一条黑色工装裤，看起来像一个活力四射的嘻哈少年。
向准洗漱好后准备出门，想了想，还是拿出大吉岭茶喷了一下。
刚刚下了楼，远远就看见辆Jeep的大切诺基，浅棕色，显眼的很。
“怎么换了辆？”向准坐上副驾驶问。
“那辆本来就不是我的，是周书望借我开的。刚回来那阵子我在这买的新车要从国外提回来，被压了压，前几天才到手。”
“嗯，走吧，去哪吃”向准系好自己的安全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是上次那家离剧院也比较近。”
“行。”
“要听歌吗”
“不要太吵就行。”
宋谨临摆弄了一下。车厢里响起浅浅的粤语歌声:“从没有相恋，才没法依恋，无事值得抱怨。从没有心意，才没有许愿，无谓望到永远。”
宋谨临开着车，突然问:“会不会觉得我出国一趟混的还没有周书望那么好，百来万的车都买不起。”
向准看着他，翻了个白眼。
宋谨临就笑了。
车厢里还在唱:“回头就当做初次遇见。并未在一起亦无从离弃，不用沦为伴侣，别寻是惹非。”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嫌弃，这样遗憾或者更完美。”
到了日料店已经十二点一十了，向准没吃早餐，此时已经饿的不行。
宋谨临还在点餐的时候，向准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
不算太大声，服务员没听到，宋谨临离他更近，听到了响动，然后轻轻捏了一 下他瞬间通红的耳垂。
向准的身体一下子因宋谨临越界的举动绷紧了，红晕顺着耳垂攀上了白嫩的脸颊。
宋谨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再忍忍，菜马上就好了。”
向准控诉的盯着他，满脸写着不高兴。
宋谨临假咳了一声，找补了一句:“没关系的，肚子饿了是人之常情。”
向准还是不太情愿，木着张脸说:“它自己要叫的，跟我没关系。”
宋谨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笑的神情。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他其实很想揉揉向准的脸，可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向准铁定要炸毛，然后好多天不理他。
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这次的气氛比第一次来这里吃饭要好很多，即使不用说话，两人的氛團也是平和的。
向准偷偷打量宋谨临的脸，心里腹诽:这人怎么长的，都过了十年了，竟然没怎么变，好看的过分。
还在脑内小剧场，结果就听见宋谨临调侃:“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这样偷偷摸摸的干嘛。”
“谁偷偷看你了，自恋。”向准被宋谨临嘚瑟的表情气成河豚，低下头连塞了好几块生鱼片。
以至于错过了宋谨临看向他温柔的眼神。
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真好。
宋谨临想，自己真是容易满足的人。
他和向准闲聊，聊起自己在国外发生的事情:“刚到英国的时候其实不太习惯，因为周围没有熟悉的人，在所有人都说英语的氛围里也不太习惯，所以那时候连话都很少讲。”
“所幸国外的课程比国内高三轻松太多，虽然有点寂寞，但是不至于慌乱。”
“为什么要出国”向准还是忍不住问。
“我爸我妈离婚了。我跟着妈妈，我哥跟着爸爸。”宋谨临的面容很平静，还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抱歉。”向准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觉得自己不小心最中了眼前人的伤口。
“我爸出轨了，然后我妈带着我出国了。她说想换一个地方，走的远远的。”
服务员把汤端了过来，宋谨临边说边给向准递了碗汤。
“我理解我妈，因为她真的挺爱我爸的。所以我就跟着我妈走了，她很需要我，她只有我了。”
“在这之后我就再也没和我爸联系过，只是偶尔和我哥打个电话，发发邮件。”
“其实我有时候挺想他的，但更多时候是不能理解。后来听说他又娶了一个妻子，但不是之前出轨的那个。我妈也在那边找了个白人老公。”
“现在看起来大家好像也都挺好的，毕竟无论经历过什么，最后都会过去的。”宋谨临吃着东西，絮絮叨叨的说着。
向准看他沉静的面容，回想起十年前的宋谨临，是那样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明明知道没有人会永远像少年时那般神气，可向准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就好像不小心被别人摔碎了自己一直精贵着的宝贝。
“没关系，你以后定会遇到一个人，他会让你觉得你之前经历过的好与坏，都是有意义的。”向准停下筷子，带着点郑重，认真的望向宋谨临。
“我知道。“宋谨临笑了笑，觉得向准认真得可爱。
吃完东西的时候是向准付的账，他说:“上次是你请我，这次该我请你了。”
“那好，下次我再来，我们轮着请。”宋谨临没推辞。
直到到了剧院向准才反应过来他们莫明其妙就变成了固定饭搭子。向准暗自叹气，不是我方不坚定，只是敌人太狡猾。
王岳站在后台吆喝这吆喝那，看见向准一出现就急忙跑到他这边:“你怎么才来，以前不都来的挺早的吗”
“我从那边日料店走过来的，今天跟朋友一起吃饭。”
“行，你准备一下，下午场的马上要开始了。”王岳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那边邓美明还在嫌弃这次新买的口红色号不好看，向准喊了一声:“姐，要开始了。
邓美明照着镜子:“马上就来——”
宋谨临坐在台下，心中莫名期待。
第一幕是独角戏，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和功底。
寥寥无几的肢体动作，大量的语言描写，尽管改编成了话剧剧本，这部剧依然是极难表现出张力的高难度剧作。
帷幕拉开，改编为倒叙的开头，平凡的印刷工霍根施拉格正坐在监狱里为心上人写信。听到向准那清冽中带着温软的声音，宋谨临近乎宿命般的叹慰。
“爱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
“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裂缝是光照进来的地方。霍根施拉格在那束唯一的光里，蜷坐着，像个稚嫩的孩童。监狱里没有桌椅，他坐在地上，认真的写信。
宋谨临想象着他脊背上优美的凸起的脊骨和微弯脖颈的脆弱肌肤下圆润的脊珠。
这是一只坠入凡尘的鹤，他想。
当向准猛然站起身的时候，他几乎觉得那人就快飞走了。双手握紧了拳头，眼睁看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动了台上单薄的身影。
霍根施拉格孤零零的站着，眉目低垂，藏满了半生的失落：“我不指望你会回信，莱斯特小姐。虽然你的回信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东西，但坦白说我真的不指望。我只想让你知道实情。”
他孤零零的在监狱里徘徊着，仿佛一个暴雨时站在心爱人门外却始终不敢敲门躲雨的人:“如果我对你的爱只是把我带向新的沉痛，那也是我活该。”
他又坐到冰冷冷的地上:“也许有一天你会理解并且原谅我这个笨拙的仰慕者。”认真的署名，“贾斯汀·霍根施拉格。”
当时间线回到他们初遇的时候，宋谨临的心里几乎是嫉妒的。
台上仍沿着不可改变的轨迹继续推进着，他看着31岁的霍根施拉格笨拙的求爱，并最终为了得到莱斯特的瞩目而抢走了她的包。
他不可避免的进了监狱，却还庆幸自己在法庭上获悉了她的家庭住址。
他开始给她写信，为了告诉她他抢走她包的真正目的:“我不是有意要偷你的钱包，我这样做是因为爱你。我只是想认识你。”
莱斯特察觉到霍根施拉格的有趣，开始给他回信。
向准和邓美明站在舞台的两端，极近又极远，一如霍根施拉格和莱斯特的命运。
或许霍根施拉格的真诚打动了这位美丽的小姐，她终于在信中回复到:“我们会在一起，谈论那许许多多我们可能拥有的相通之处。请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来看你。”
甜美的声音刚刚落下，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当看客们以为皆大欢喜的时候，灯光亮起，却发现两人依然站在舞台的两端，只是手里挽着的伴侣并不是彼此。
莱斯特和年轻英俊的劳伦斯坠入爱河，而霍根施拉格被介绍给了担心自己嫁不出去的剩女希尔曼。
话剧的最后一幕，他们发现雪莉·莱斯特和贾斯汀·霍根施拉格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辆电车上。
她在56号下了车，而他在31号街下车。
他们没有丝毫的交流，连眼神也没有相遇过。
帷幕落下，台下沉默片刻，接着是经久不绝的掌声。
“怎么样，演得好吗”散场后，向准一边拿着纸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问。
“老实说，非常好。”宋谨临看着向准亮晶晶的眼睛，觉得他面前的是个邀功的小孩。
向准觉得鼻子上有点痒，皱了皱鼻子，道:“其实原著是顺序，塞林格以想要写一个言情小说为开端，假设公交车上相遇的男女主角，但发现他们没有合理的发展情景，于是做出了各种假设。”
“塞林格的本意是讽刺当时畅销杂志的言情和警匪小说，但王岳觉得虽然作者笔下的真实情景很现实，但假设中存在的爱情却美丽极了。”
宋谨临看他认真的说着，问:“要不要我送你反正顺路。”
向准想了想，没拒绝：“好啊，麻烦你了。”之前送过一次之后向准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嘛。
系好安全带之后向准接着说:“王岳把《破碎故事之心》改了改，现在看来效果也不赖。”
“让观众们以为他们之间的故事是真实发生的，但最后一幕才让观众恍然大悟，整个故事都是虚构的。现实生活中的霍根施拉格虽然也对莱斯特一见钟情，但实际上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宋谨临接着他的话说。
“因为现实生活的世界里就是这样的。”向准和宋谨临相视一笑。
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罗曼蒂克，大多数瞬间而偶然的心动最后都逐渐湮灭了。
成年人的心动往往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都能想见却没曾说出口的未来，比如印刷小工最后只会和恨嫁的女人相亲，然后结婚生子；而美丽的小姐则情愿沉沦于英俊男人的目光。
只是向准对那一句话感同身受：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手。
宋谨临把向准送到楼下，然后跟他道别。
向准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咬了咬自己口腔里的软肉，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可他不知道宋谨临也是这样想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破碎故事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