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编》雨中骑士

26、口技

　　古时候还没有健全的医疗体系，生老病死全靠游方郎中胡扯，这游方郎中是什么来头，基本都是考不上大学的学渣，学渣们考不上大学就不能当官，不能当官，也种不了地，总得找个行当养家糊口，好在还认识几个字，背几本医书就可以行医了，那个时候从业也没有什么医师资格证，只要会忽悠，知道金木水火土这类五行相克的原理，所以行医并不是个高薪的职业，全凭一张嘴骗人，甚至行医和算命的一样，属于下九流，医坏了人命，很少有人追究，因为医疗事故认定非常困难，玄妙的医理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行医也不是高危行业，加上古时候人非常迷信，医死了人，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上辈子没干好事儿，活该这辈子短命了。
　　听有个货他爷爷的爷爷说过，乌江榨菜好吃，可能是榨菜吃多了，他们那个村都有高血压，因为盐吃多了的确会影响健康，他们村来过不少游方郎中，开了无数药方，全无效验，有的郎中说，盐味咸，可糖克之，那时候甘蔗还没有发明，大家只能啃甜菜根，条件好点的可吃蜜，最后高血压没治好，糖尿病吃出来了。这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女子，二十四五，这在当时就是大龄剩女，大家都用歧视的眼光看她，只见她背着一个行囊，手里摇晃着铃铛，分明就是个郎中，女人行医，这在当时可是个新鲜事儿，好比现在男人穿着戏服在台上表演贵妃醉酒，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村里有好事者拦住她调戏道：“我家无妻室，无法传宗接代，你可医得”？众人都哄笑，女人娥眉紧蹙，咬牙切齿道：“行医，我是认真的”。
　　有德高望众的老者喝退好事者道：“孽畜，还不退下，她既是郎中，上天有好生之德，必有高明之处，且看她有何手段”。女子万福道：“小女子医术尚浅，若是寻常小恙，不必费事，我自医得，若是疑难杂症，我必施法请得诸位神仙与我会诊，方才妙手回春”，众人一听，倍感诧异，遂为女子准备一间斗室，打扫洁净，女子焚香膜拜，掩上房门，众人来到窗下凝神细听，连咳嗽都不敢出声，屋里屋外，一片寂静，约摸一袋烟的功夫，听到室内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女子问道：“九姑来了，你是自己赶车还是乘公共马车”？九姑道：“自己赶车太麻烦，也不好找到车位，我是驾鹤而来，又快又舒适，就是有点贵”。女子笑道：“下次你试试仙界最近推出的共享毛驴，听说各处都有驿站，而且毛驴可以随处停放，甚是方便，咦，腊梅也和九姑一起来了，你这高跟鞋款式不错，哪家字号买的”？腊梅答道：“还不是仙界都在用的找宝，找宝上的东西便宜，就是质量太差，你看，鞋跟都快掉了”，然后室内又是一阵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
　　屋里一阵窃窃私语，忽然听到一阵小孩的啼哭声，女子说道：“六姑也来了，哟，你让春香抱着孩子，累不累，赶紧放下来歇一歇吧”，只听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道：“六姑来就来吧，非要把孩子也带来，一路上都是我抱着，累死人了，这孩子也是，我抱着你，你还要抱着猫儿出来，把我当什么了？我说了几次加薪，六姑总是说，不想干就另谋高就，现在有身份的人家都用菲佣，我好歹也是有仙界正式编制的，又不是合同工，岂是什么菲佣可比的”。接下来是两个女子争吵的声音，和其它人劝架的声音，加上孩子和猫叫，屋子里乱哄哄地象个菜市场。
　　忽然屋里又安静下来，女子又问道：“四姑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路上可有事故”？有一个婢女的声音道：“靠，几千里路程呢，四姑又喜欢购物，一路上家有福，窝里马，逛了个遍，你看我这双手，可是闲着的”？四姑笑道：“你这孩子真是的，我说让你耍个手段，变个千手观音，岂不是好？你偏不听，可见你是自作自受”，婢女回答道：“算了吧，那可是侵犯人家肖像权的事情，横竖抓住了受罚的又不是你”。接着是大家寒喧的声音，这个说，你今天买的衣服真漂亮，那个说，你最近脸色很好，用的什么面膜，有的说，我们四姑应该坐在C位，有的说，凭什么四姑坐C位，她那个包包不过是个WC，我们九姑的包包是珠穆朗玛。最后女子的声音说道：“大家静一静，今天来有要事商量，这高血压，糖尿病用什么药医治最好”？
　　四姑说用东胜神州的降压灵，九姑说用南蟾部州的胰岛素，这个说西医能治标，那个说中医能治本，七嘴八舌，各执一词，中间夹杂着磨墨声，纸笔声，最后女子拿着一张药方出来交给众人，说是按方配药，必能药到病除。众人千恩万谢，然而并不离去，继续躲在窗户下面倾听，少间屋里又传出来众仙告别的声音，乱哄哄中能够分辨出九姑的声音：“腊梅，别摆弄你那双破鞋子，快去看看附近可有共享毛驴，我们好赶路”，六姑的声音：“行了行了，春香赶紧看看猫儿跑到哪里去了，别老耷拉着你那张马脸，下月开始多给你加两个蟠桃”，四姑的声音：“咦，我在窝里马买的那个胸罩呢？你们藏也没用，除了我，那个杯你们谁能穿上”？接着是驴叫声，猫叫声，孩子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各种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屋里又恢复了沉寂。
　　众人在外面听到仙人已经离开，也开始张罗去镇上抓药，这可是真正如假包换的海上仙方，到了镇上药店一问，这张神仙开的药方子严重脱离劳动人民的承受能力，几十味药的配方都是珍稀药材，其中最普通的一味药是人参，就没人能吃得起，而且这种药一吃就是几十个疗程，要几十斤人参，大户人家也得吃破产，众人无计可施，只好回去找到女子问个究竟，有脾气坏的上去揪住女子头发就打，女子吃打不过只好讨饶，招认她其实并不懂医理，所谓的神仙会诊都是她用口技表演出来的，最后女子向众人透漏，听说最近流行去天竺买药，那里的药不但便宜，而且药效灵验，就是绝症也能一吃就好，可惜路途太远，想当年唐僧取经也走了许多年，众人听了只好作罢。
　　后来到了他孙子的孙子那一辈儿，交通发达了，终于实现了去天竺买药的梦想，可惜官府一纸皇榜，严禁私自带药，否则与私盐贩子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