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十六 魂入幽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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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团聚，家人团圆，自然胸中有万语千言，亟待以口舌倾吐难得重逢的喜悦与愁情。待最初的仿佛近乡情怯一般、或许可以称之为近亲情切的情感化消，压抑已久的思念、委屈、苦闷……五味陈杂，便一齐涌上心头，生前的矛盾不愉，在漫长的分离岁月里酝酿发酵，又在更深的思念中消散于天地之间，将恨意的苗头助长，而后任其肆意坚强地生长为苦涩回甘的爱意，与原本被细心呵护的爱意一同，深深扎根盘踞于疲惫哭泣的内心深处。
以致最初的情绪失控过去之后，恋红梅再也不能在丈夫和孩子们的面前说上哪怕任何一句重话了，万雪夜也是如此。
这不是一场绮丽惑人的幻梦，却更似一场迷离朦胧的美梦。就在这立身的人世间，在这朗朗乾坤万丈梅林，他们依然重逢。
而阴阳两隔，终究是横亘在她们心底十数年的天堑，即便心底殷殷期盼着希望所爱之人长留人间，却更做好了就此天人永别，自此只能期待来世的准备。
于是轻声絮语，似水柔情。
于是小心翼翼，仓皇呵护。
恋红梅在万曙天的怀中依偎了许久，待情绪渐缓，珠泪止流，余光忽然瞟见聆秋露同万雪夜窃窃私语，眉目传情，还不忘不时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一眼，眉目间皆盈满了温柔笑意，平日里素来干练的梅香坞老板娘倏地便觉热意上涌，面覆红云。
她不自在地轻轻推了推万曙天宽厚的胸膛，动作很轻，如同羽毛落在掌心，然而心神一直都在她身上的万曙天自不可能忽略，余光一偏，便瞟见了两个小姑娘的小动作，眼中忽地漾起了笑意，心下明了妻这是害羞了，但是他并没有顺从妻的意，反而将伊拥得更紧了些。
“万曙天，你！”恋红梅一急，更加羞了，抬首却撞入了满目深情，心忽而就安定下来了。
“红梅，唛推开我……”万曙天将下颌轻轻搭在恋红梅瘦削的肩上，以一种裹挟着占有欲和温情的状态轻声请求着，妻不会拒绝他。
“……”恋红梅无声回拥，正情浓意切，却不防有小人儿不甘寂寞。
“爹爹……娘亲……”万绍光飘在两人腿边晃悠，左看看爹爹，右看看娘亲，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大束点燃的蜡烛，光芒强烈到刺眼，却无人问津，于是小孩儿脾气上来了，脚丫子一蹬，便飘起来挤在爹亲娘亲的怀抱中间。
“你呀！”万曙天无奈失笑，一把捞起儿子揽在另一边的怀里，恋红梅亦被儿子的举动逗笑了，羞窘之意随之褪去，她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光儿的小脑袋瓜，“小促狭……”
一直沉默关注着家人的万雪夜见机适时上前，携着聆秋露，十指相扣着站到了万曙天和恋红梅的身前：“父亲，母亲，这是秋露，聆秋露，我的爱人。”
聆秋露有些羞郝，但仍是大大方方地对公公婆婆道了声“伯父、伯母”。
“雪夜……你长大了。”万曙天叹了口气，眉目温和，他看向两个小姑娘仍不自觉带有紧张的双眼，安抚着笑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了，还叫伯父伯母吗？”
恋红梅神情柔软，她轻轻离开万曙天的怀，牵起两人未曾分离的双手，一手托起这两只手，一手轻抚，回忆终将释怀：“早在许久以前，你们便都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家人了……”
所以别怕。
即便有几分世俗之见，希望姑娘们能如世间潮流一般阴阳和合，但那也是出于一颗爱护之心，害怕世俗的偏见会对孩子造成怎样的伤害，但当木已成舟，心无转移之时，家人依旧是最能给予你们理解支持的人。
“嗯！”聆秋露重重地点了点头，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的错觉，真奇怪，自己是鬼呀，只是，有哪一瞬，这双眼是流出过真实的泪珠呢？她怀着雀跃负责的心思改了口，同万雪夜一般唤着“父亲、母亲”，为人的生前竟没有哪一刻如成鬼之后的现在欢欣。
“红梅，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些什么？”万曙天调侃着，而后附和着妻，温柔地对三个孩子道，“欢迎回家，我们的孩子们……”
生死天堑被拉近了距离，一家人竟也营造出了和乐融融的氛围。家长里短，梦短情长，时间挣脱了束缚，随着欢乐的情感飞逝，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若是在平日里，此时的梅香坞正是灯火通明，胜景初开，最是热闹时分。但今时不同往日，提前打烊闭门谢客的梅香坞静的出奇，灵魂的微光与灯笼温和的暖光相映成趣，最温馨热闹的景，刻在了白梅林中。
冥医来时，踏破一地惊影。
脚步声不疾不徐，一家人却仿佛听到了宣判的来临一般，哀哀沉寂了下去，即便仍有万语千言，即便心藏万分不舍，但是，接下来，会是无可奈何的离别，还是天人永隔的哀恸？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哦？”杏花君歪了歪头，看着这因他们的到来忽而安静下来的一家人，心思飘移着停顿了一瞬，而后继续出声道，“但是也没差啦！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再想互诉衷肠也来日再叙吧！”
“……来日？”原来，他们还有来日吗？万曙天和恋红梅拥得更紧，万绍光的眸光愈发清亮，万雪夜与聆秋露牵着的手握的有些疼了，杏花君之言不异于一剂定心丸，另一种不敢奢望的可能所带来的喜悦悄无声息地扎根生发，引得心神激荡，外显于色。
“哇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哦？自然是来日方长啰！”杏花君拍了拍后脑勺，隐约能体会到他们的一点心思，于是毫不犹豫地把锅还给了酆都月，“欸呀这个事情很复杂，还是让专业人士来给你们解释吧，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们有事情要拜托你们馁，早点办完事也好早点回去休息哦。”
酆都月心思微动，眉目动容，杏花君他说的是“我们”。事实上，有求于魂、于人的，只他一个而已，杏花君把自己也添了上去，无异于给自己揽事做，虽然加重了人情的砝码，却也给自己惹上了麻烦。友人呀……酆都月自己，就是一个大麻烦。
将此举记在心头，酆都月持着素天衡玑，自杏花君身后翩然而来，又在杏花君身边站定。杖首幽光明灭往复，于此平添奇诡神秘。
酆都月看向一家之主的万曙天，轻笑：“先生莫道离分，既已重逢，又岂甘心就此永别？”
“的确如此，但是我们真的还有可能吗？”万曙天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赞同也是疑虑，“即便于心不甘，时机来临之时，我们又可还有选择的余地？”
“怎么没有？”意料之中得到了惊讶与探究的回应，酆都月眸中闪过笑意，轻声解释，“先生与小家伙因老板娘的执念而在白梅林中十数年，无意识间得日月精华滋养，早已有了几分鬼修修为，若能按照鬼修的路子修炼下去，不日亦可凝成肉身，长现人前。”
“秋露姑娘亦是于神志混沌之时得了我几道纯净的灵力，兼之因庚申夜月华之能恢复神智，体质正在向鬼修转换，若勤以修行，想来修成肉身之日亦不远矣。”庚申夜月华，其实便是帝流浆了，也是聆秋露运气好，于月华流涌之时无师自通了借月之菁华开智启灵的法子，灵魂得以以稍微清醒的状态延续到与他相遇，解释完毕定了心神，酆都月轻声叹气，接着道，“这也正与我想拜托先生的事情有关，幽冥约莫是出了乱子，毕竟，放在正常的年代，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让万绍光这个小不点儿也成为鬼修的。”
“略略……”万曙天还没有什么表示，万绍光听到酆都月对他的称呼，搞怪得对酆都月做了个鬼脸，吐了吐殷红的小舌头。
“我知先生的意思了，先前我便说过，只凭今日这一遭，于情于理，我都该助先生。”万曙天按了按儿子的脑袋，对酆都月点了点头，轻缓地问道，“但是，我该怎么做？”毕竟他不懂一点儿玄门知识。
云间月不是普通的风水先生，只刚刚同他们讲述的一些玄学道理，都像是现在那些风水世家藏着掖着甚至可能没能流传下来的秘辛。而今涉及轮回之事，他亦半分不惧，而是寻求解决，却似心怀万仞，胸有成竹。若说云间月没有几分底蕴，万曙天却是不信的，但是这样的人，若真要拜托万曙天做什么事情，万曙天便不得不衡量他自身的能力能否提供帮助了……
“先生唛紧张呀，我并没有要什么携恩图报的心思，何况，今日之事，亦算不上什么恩情筹码。”酆都月心下了然，明了万曙天的顾忌，维持着笑意，安抚着仁刀，“我只是想与先生做一个交易。”
“鬼修若未成人身，便到底是鬼，阴气浓郁，不能自如掌控自身阴气，不控制好得话对生人有害，唯有到一定程度的修为时，可超脱轮回，甚至修成肉身，长留人间。”酆都月没有等待万曙天的回应，顺着话头顾自说了下去，“我想做的交易便是，我助先生你们控制鬼气，提升修为，凝成肉身，而先生，须得故地重游一番，如何？”
“故地重游？何解？”故地，又能有哪个故地呢？心中已有猜想，发出再一次确认的疑问之后，万曙天轻叹，这已算不上交易了，条件并不等价，而明显，他们这一家可以说是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人情，欠大了啊，“这就是先生你所说的，需得我的家人商谈过后，得到同意的事情？”
却不想酆都月很认真地肯定道：“是的，先生魂体之上仍有幽冥的气息，我需借幽冥对先生的牵引寻到此间的地府幽冥，这是需要先生离开才重逢不久的家人的事情，自然需得征得老板娘她们的同意。”
计划是这样的，酆都月由杏花君帮忙保管他离魂之后的肉身，而后借由万曙天对幽冥这个召唤来源的感知，施展术法，寻得幽冥司之所在，而后酆都月便可以去幽冥司走上一遭，倒是万曙天，便可就此归家。
也就是说，酆都月这个交易，他付出了那么多筹码，只是为了换取万曙天当一下前往阴司地府的向导而已。
别说是求得同意，可能解释过后征求同意的功夫，这件事便已经完结了。
若是有了能够长厢厮守的未来，他们并不是会为短暂别离而伤感的人，但是，万曙天看着酆都月忽然肃正了的满是的水色双眼，恍然，他是认真的，云间月是发自真心的认为，这是一件很严肃的，值得跟家人征求意见的事情，并为自己“拆散”他们一小会儿而感到愧疚并做出补偿。
这可真是……
“先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哪里会不同意呢？”恋红梅忽然出声，眉目温柔，她抱着多得了几分灵气的万绍光，理解地看向了一听到酆都月请求时，心中早有所决定的丈夫，“先生来的虽然突然，到底也了却了我和雪夜母女的心头憾事，于先生或许是举手之劳，于我们却是莫大的恩情，无论如何，都是该报答先生的，只是，这恩情，是越来越大啦……”
能再见他们一面，已经是此生幸事，即便不想与他们再分别哪怕一小会儿，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云间月的交易，正是考虑到了她们的心情，也让她们着实说不出拒绝的理由，交易的内容实在是太过吸引人了，而且，风险尽数让云间月担去，若非无法，以万曙天的性子也不会将危险让与一个年轻人独自面对，而今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这人情，她们都铭记在了心头。
理智回笼后，她选择尊重自己丈夫的选择，而且，可真像啊，这两个人。
事关轮回，或许还关乎天下苍生，兹事体大，明知有危险，还勇往直前，肩上担下的重量，旁人避之不及的责任，万曙天，云间月……
与十数年前的过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万曙天会回来。
“父亲……”万雪夜看着她和聆秋露紧紧相扣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她长大了，快要有父亲高了，也越发地懂自己的父亲了，“没错，我们也同意，希望你们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杏花君见商议基本结束啦，歪歪头，迫不及待地扯住酆都月：“好啦好啦，时辰不早啦，既然都商量好了，你们也别太精力充沛哦，休息一下明天再办事吧！”
面对恋红梅时，杏花君都觉得理也直气也壮了：“这个时候了，老板娘哦，梅香坞这边有客房哦？我们就在这边落脚一晚上可以吗？”
“别说一晚上，来多少个晚上都有地方！”恋红梅乜了冥医一眼，即便心结已解，只是长久的执念迁怒到底不易消散，需得靠时光来治愈，呛了一声后便拉着姑娘家们去安排房间了，眼不见心净。
“……”杏花君不吱声儿了。
万曙天和酆都月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翌日，白日的梅香坞依旧静寂，添了几分阴气，却又似乎于未知处热闹了几分。
离魂并没有什么特别光怪陆离的大场面，不过双目一阖，术式一结，神魂出窍。
酆都月灵肉分离，此时远在灵界的乌灵忽有所感，契约颤动，她不自觉地低语呢喃：“妈妈？”
忆无心离得近些，听得真切，于是便疑惑而关切地问她：“阿灵，你是想你妈妈了吗？”
不对，是真的妈妈，她有一瞬间感觉到和妈妈的契约削弱了一些，但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妈妈好像离她很近，又离她很远，张了张口，乌灵最终也只能对无心姐姐甜甜地笑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杏花君在恋红梅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兴味盎然地绕着魂体的酆都月打转，木床上酆都月的肉身安然躺着，眉目清和，神色平静，恍若酣然沉眠。
酆都月无奈地叫停杏花君：“杏花，你再转下去，我就要被你绕晕了……”
“阿月仔，你这个样子真是新奇……”杏花君依言停下来，好奇地戳了戳酆都月的肩，手指穿过去一瞬，看着酆都月退后一步将魂体凝实，而后将肩膀送到他的手指下，指腹传来的触感温暖而柔软，“魂魄也会感觉眩晕嘛？”
“……我毕竟是生魂，同生人没什么两样。”酆都月没有感觉不耐，温声解释道，“会受伤，会饥饿，会怕冷，会怕热……只是可能在知觉上会有所不同吧。”
“这样哦……”杏花君移到床边，又轻轻戳了戳酆都月的脸，一绺白发落在了他的手心，扫得他手心痒痒的，“那这样呢，你有感觉嘛？”
“没有馁。”酆都月摇了摇头，配合得回应，“离魂会带走我几乎全部的感官，但是我不能切断和肉身的联系，所以除非特别剧烈的刺激，我的灵魂是不会对肉身的经历有反应的……”
“所以才需要我给你看护肉身啊……”杏花君若有所思，而后嫌弃地赶人一般，对酆都月挥挥手，“不是要万曙天带你去阴司地府么，快走啦走啦，这里有我看着，没你的事啰！”
“杏花……”酆都月失笑，知道这是杏花君对他肉身安全的保证，便并没有在意杏花君一瞬间的不自然，摇着头噙着笑意，顺着他的意去寻万曙天了。
那厢酆都月将肉身放心地托付给了杏花君，离开了肉身的魂魄开始寻找幽冥地府。
而这厢杏花君却远不能如酆都月所想的那一般平静，以防杏花君无聊，酆都月甚至准备了数本医典古籍给杏花君解闷。而杏花君手里捧着酆都月赠予的医书孤本，匆匆看了几眼又烦躁得挠了挠头，拍了拍后脑勺，内心挣扎了许久，看着手中的医书，忽然下定了决心。
能够近距离接触毫无防备毫无掩饰的酆都月肉身的机会，实在太过稀少了，杏花君想着初见时粗略把脉得到的糟糕结论，终究不放心地再次检查起了他的身体。
将想法实施之后，杏花君才惊讶地发现，酆都月带给他的“惊喜”远不止初遇时的那些。
酆都月肉身有异。
这绝不是所谓“剑意出了问题，用灵力温养”就能解决的问题，默苍离说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数”，初时不过心上留下了模糊印象，而现在，杏花君对这个评价简直不能更加赞同。
在安静的环境里诊脉时，杏花君发现了更多能让他肝火上亢的问题，先前粗略的诊断根本还不够严重，便说是千疮百孔仍不为过！失去灵魂的压制，丹田里盘旋的两股剑气愈发肆虐，即便其中一股较温和的剑气在努力对另一股进行限制，但到底太温和了，以致几乎做无用功，反而被动助纣为虐，伤害起酆都月的肉身来。剑气循行，是要将经脉搅碎的尖锐，更别提酆都月的经脉本就有伤。
于是自经脉始，伤及脏腑，五脏皆衰，病邪入骨。
就凭这样的身体，酆都月还能勉强行动都已是奇迹，更别提他竟还能淡定自若地动武了。
“酆、都、月！”一字一顿，似要咬碎银牙的怒意几乎将理智燃尽，杏花君闭了闭眼，再如何激动，酆都月也听不到他的埋怨，难得多了一个合得来的朋友，可千万别……唯一能令他稍微感到安慰的一点，约莫是酆都月体内还有一道微弱的与他灵魂相似的力量，似乎对那些剑气还有些微的限制作用，可也仅仅是一丝啦而已。
“什么阴阳术数，什么万化冥和……什么……山医命相卜……”杏花君喃喃道，手上的的动作也没停，他碍于对陌生领域的思量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尝试以内力引导剑气，然而内力卜一入体，便被飘渺剑气轻易搅得粉碎，惹得杏花君眉头紧蹙，眸间满是担忧，“阿月仔啊，最好魂魄归来后你的问题都能解决啰！”
杏花君并不清楚这么严重的伤势是否与离魂有关，是一朝失去灵魂便尽数出现爆发，还是他从来就有？若是前者，那是他几乎陌生的领域，若是后者，他也不清楚酆都月是怎么在人前表现自如的，是有特殊的方法压制伤势，还是早已习惯？杏花君不傻，他更倾向于折中。
酆都月应该对自身的伤势心知肚明，杏花君不清楚这是不是与酆都月是阴阳家，又与阴阳咒术有什么关系，酆都月这个心大的友人就这么把肉身安心托付给他，他也难以确认此时肉身的状况是否对酆都月回魂有所影响，但是他知道，若酆都月回魂之后能够将伤势压制，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压制不住了，这一身伤势爆发起来，绝对会反噬地更加凶猛，那时，就不是人力能解决的问题了。
明知酆都月本意也许仅仅是请他确保一下肉身外在的安全，而不包括或许百脉皆伤的内里，但是朋友之间，似乎总是会不自觉多管闲事起来。
此时房间内只有他一人，杏花君的思维愈发变得活络。
一寸一寸摸骨时，杏花君发现酆都月的骨龄竟还不满廿七光景，而按照他出现在江湖中的年岁算，酆都月也绝不止廿七年华。
而且……上一刻摸骨还是将将快到廿七年岁，下一刻再次确认竟似回到了廿六之年，以致一度使杏花君以为自己诊断错误，再三确认之后，杏花君额头汗意如雨落下，不是错觉，并不是错觉。酆都月肉身之上的光阴似乎是错乱的，却又有某种奇怪的规律，使他一直徘徊在三九年岁之前，也许此时廿四，下一刻便是廿五，再下一刻便是廿一，最临近廿七之时也绝不会再生长一时一刻。
酆都月被锁在了廿七的光阴前。
待杏花君欲要进一步探究，眼前似乎倏然闪过两条异色游龙的虚影，光阴的长河在他面前流淌而过，时计转动，一并带走他此刻的思绪。
太虚之上，钟山之神分明跳脱而又莫名认真的言语如云雾飘渺：“欸呀呀，秘密就应该有秘密的样子~皎皎的新友人，这可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事情呀……”
一切恍如梦幻。
神志回笼，杏花君奇怪地拍拍后脑勺，歪了歪头，迷惑道：“奇怪，刚才我在做什么来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对，阿月仔的伤！”还珠楼的杀手工作，会让他有这么严重的伤情吗？他记得酆都月成了还珠楼副楼主之后，多是处理文书工作，只有重要到一定程度的单子才会需要他去处理啊……
可事实摆在面前，酆都月身上的伤势已经严重到让便是让杏花君来诊断，都几乎可以判定命不久矣的程度了，不只是那难以解决的剑气，他的五脏六腑都在不可逆转地衰竭，经脉没有全然被毁已是难得幸事，将断未断，将碎未碎，却也于事无补。
杏花君坐在床边，眉头愈紧，思考着面对酆都月这种症状时可能的对策，当他想要针对酆都月的伤势进行治疗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依旧所学甚少。
九界这地方，只会点医术武学，似乎从来远远不够。
他顾忌着剑气，顾忌着阴阳术数，还顾忌着……顾忌着什么？想不起来。他愈是顾忌，便愈感觉无力。
身体深处的力气似乎在思索之时随着一个个方案被否决而缓缓流失，直至全然抽空，曾经常常伴随着他的，面对着无可挽救的生命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与绝望再次挣扎着叫嚣着，嘶吼着要将他重新支配。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章十六 魂入幽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