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浓》北霁紫

1、第一章 为什么哭？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我被迫嫁给父亲的仇敌摄政王，是因为姐姐不肯。心有不甘的我在出嫁前一晚翻墙逃出了家。
　　哼，摄政王明明讨要的是黎府嫡女，凭什么嫡姐踏着泪浪去爹爹那一哭惨，爹爹就扭转乾坤在族谱上把我的名字改到了主母名下。这下好了，摄政王示威成功、爹爹保住了他的心头肉、姐姐逃过冰冷的婚事，只牺牲了我！
　　但是！我凭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黎府上下皆知我黎音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我的院子里没有花只有草、我的碗里没有肉只有菜，我的眼泪汪汪只有屋子里的狗知道。就这，还想让我替黎笙嫁人？我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替她嫁给摄政王，虽然摄政王真的很威风潇洒。只要黎笙难受我就高兴，她哭我就笑，谁让她娘逼死了我娘。
　　我还记得摄政王来下聘的那日黎笙简直快把脸哭歪了，我躲在门外眼里全是笑泪。她见了恼极了就让人捉住我打我出气，我后来被打得伏地不起，可爹爹来后就只顾着安慰她，唯独看我的那一眼还满是嫌恶。这些恶人这么对我，我更是不会让他们心顺了。
　　抱着先前用自己的绣品换的小铜锣，我一路打听来到了摄政王府门口。把小铜锣擦得锃瓜瓦亮后我静等着明早黎笙嫁过来，到时候我可要拿出抢肉的架势使劲敲锣庆贺，必须要气死她！
　　我坐在地上正摇头晃脑的擦着我的宝贝小锣时，一双云纹黑麂靴出现在跟前。顺着华贵的绸缎衣服挑眼向上看去，是个面容清秀俊朗、看起来似乎比我大几岁的少年。他声音极为温柔的问我为什么哭？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我乐得快要肚子疼怎么会哭呢。我一边笑他傻一边用手背去蹭脸，但刹那间就顿愕住了动作。我还……真的流泪了。
　　他递给我一条染着我从未闻过的香气的帕子，可我没有接。这样的把戏黎笙以前总用。一旦我接下，她就跑到爹爹那里说我抢她东西，接下来等着我的不是痛打手板就是断食禁闭。
　　华服少年收回帕子后问我家在哪里。我斩钉截铁的说全家都死光了。
　　他问我为什么抱着铜锣不放手，还问我是不是戏班的人？我咧着嘴不断点头，我得意的说明早我就要在这里敲锣唱上一出好戏。
　　他以为我是在向摄政王讨赏钱，直笑我可爱。我懒得与他解释，兀自低下头用袖角擦我的宝贝小锣。摩擦间锣声断断续续发出响声，但比锣声响动更大的是我的肚子，我差点忘了自己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活到明天早上看黎笙断肠出嫁，我这辈子就不算白活。
　　少年在轻声笑过后提出带我去吃饭，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敌不过食物的召唤。他们饿着我就是想让我没法抵抗，好在我生命力顽强竟然靠着叠罗汉的方法生生爬过了府墙。翻墙耗费了我积攒不多的体力，为了明早有劲儿为黎笙敲锣打气，我最后还是跟着那个少年走了。
　　少年家离摄政王府不远。我因为怕弄脏他的马车就坐在了车夫的旁边，小曲儿哼了不到一半车夫就勒紧了绳子。看着十多级的白玉石磴和阔大的朱色高门，我问少年他是不是特别有钱。少年问怎么这样问，我就指着门上的排排金色门钉涩声回答，「我爹曾说过，这样的门里面都住着很厉害的人。」
　　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有一次爹爹破天荒的带我和黎笙上街买东西，黎笙指着这样的门软糯糯的提问，爹爹就耐心的给她解答。黎笙说她以后要嫁给住在这种门里面的人，爹爹听完颇为宠溺的赞了声‘好丫头～！’，我学着黎笙的语气音调也这样说，可爹爹却睨了我一眼还冷声说‘掂量好你的身份！’。
　　「你怎么又哭了？」
　　我哭了？……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应该笑么？少年看着我用袖子胡乱擦着面颊，他浅浅垂着头待我平静下来后对我挥了下扇子，我识趣的抱着小锣跟着他迈步进了门。
　　他的家很大很大。我让他带我去拜见他的父母叩谢饭食款待，他却闻言失笑，最后还是他的小跟班努着嘴告诉我说少年就是一家之主。这话一出惹得我将这少年好一番打量。他模样俊俏风姿洒然，我猜测他有一个貌美如花的母亲和一个明理稳重的父亲。而他年纪轻轻就是这大宅之主，看来是非富即贵。这样的公子哥儿是黎笙的最爱，可她明日就要嫁给一个她很讨厌的男人了。
　　「你在笑什么？」
　　「我高兴呀～我觉得公子你家的饭一定很好吃。」
　　「你为什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因为我是坏蛋啊～」黎笙就总这么说我。
　　少年被我的话逗乐。他把我带到一处院子后告诉我餐食正在准备，让我先略坐小憩。我敲了敲小锣当作答好随后摇着手目送他出了门。没过多久两个看着比我大些的侍女找过来说是请我沐浴，我原是因为不想给人添麻烦就想要拒绝，但垂目扫了一眼自己满是灰尘的衣裙……未免弄脏一会儿的饭桌椅，我还是乖乖的跟着她们去了。
　　这两个小姐姐很会服侍人再加上我已经很多年没被人精心伺候过，遂而直接在浴桶里睡着了，再次睁眼时她们正在给我盘头梳发。看着铜镜里一身鹅黄百合罗裙的自己，我怔愣了许久。我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钻心的肉疼让我的眼角溢出泪来，直到这时我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我常做的梦。那个三年没有穿过新衣服、总是自己编头发的黎音，竟然有今日！
　　侍女将我领到少年跟前时，他明显一惊遂而凑趣说自己有发掘璞玉的潜质，但名唤霜儿的侍女却捂着小嘴笑说他是有发掘爱哭鬼的潜质罢了。「这小姑娘睡着了也在哭，睡醒了又哭了。我和彩儿都不知道怎么了。」
　　少年闻声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若是有冤屈可以告诉他、他愿意替我做主。
　　我眼睛不离他身后的饕餮美食，浑浑噩噩的吞着口水答没事没事。他看穿我的小心思后笑引着我坐下用饭。虽然我饥肠辘辘但在他们面前我尽量拿住姿态，对自己的吃相和仪礼格外重视，毕竟她们已经笑话我是爱哭鬼了，我不想让她们再说我是饿死鬼。
　　少年因着我的举止对我有些刮目相看，漱过口后我俩转到旁边的小室用茶，他问我的规矩是从哪儿学的。我只敷衍他说天生就会~！反正我也吃饱喝足了，就算他把我赶走我也不亏。
　　「没人告诉你在大街上随便跟人走是件很危险的事吗？」
　　「公子姿容气派言语达理，定是养成自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这样的人怎会危险？」
　　少年听了我的话忽然将目光落到地上，嘴上跟着浅叹了句，「偏偏是这样的人才能害人无形。」
　　我见他似有烦忧，心中陡然生出些不忍。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在他的家里享受了一通儿够，总得付出点什么回报人家。思及至此我捶着自己的肩头问他有什么烦忧之事，能帮的我定然义不容辞。可他听后却讪讪笑我是吃饱了胆子也跟着厚了的小丫头片子。
　　「我都十五了，已经能嫁人了，怎是小丫头片子！」
　　众人听后皆是长声惊呼。彩儿提着我小树枝儿一般的胳膊说我骗人，还说我最多也就十二岁。我正百口莫辩之际，霜儿为我开脱道，「许是吃的不好营养补不上，所以过于瘦弱了些。」
　　少年后来问我叫什么名字、家籍何处、可还有什么亲族旁系？但我只告诉他我叫音儿，除此之外一概缄默。我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孟宸修。
　　「多谢孟公子款待。我会谨记今日之宴，日后若有缘再见定会厚礼相赠。」
　　福身作拜后我让彩儿把我的宝贝小锣给我，我要回摄政王府去了。孟宸修问我住在哪，我回说要抱着王府前的石狮子睡。他听后先是轻松一笑但在发现我没有后话便渐渐拧起了眉头，接着又追问了我好几遍，无奈之下我只得据实以告说自己无处可去。
　　孟宸修叹出一口气后说他是摄政王喜宴的宾客，他请我今日宿在他家明日会带着我一起去王府。听完我厚颜的咧着嘴笑了起来，又急忙贴在他腿旁给他捶腿示好道，「孟公子真是古道热肠，当真世人之表率也！」
　　「你别急着嘴甜。我问你，你为什么对摄政王如此执着？」
　　「我……我……哦，我想看看他的美娇娘啊！听说黎家的女儿个个儿出挑呢。」
　　「当真如此？」
　　孟宸修的眼底压着犹疑，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搔着额角反问不然呢。他后来没有继续追问，只遣彩儿扶我去休息。
　　晚上，我四仰八叉的伏倒在高床软枕上贪婪的感受这久违的舒适，抱着我的小锣酣甜入睡。早上醒来后就着不知是口水还是泪水，我把小锣擦得瓦亮。
　　霜儿给我穿上一身十样锦点梨花的罗裙，她说这颜色衬我的肤色，粉粉白白的更显精灵。我担心这样的打扮会过于惹眼而被府丁抓住，但面对美服我最后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甚至还让彩儿给我挽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灵蛇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爹爹捉回府上，大不了被打死。能以这么好看的样子死去，我也知足了！收拾妥当后我抱着小铜锣一蹦一跳的跑出去找孟宸修。他见了我频频点着头，我问他为什么，他却不告诉我。
　　府门前他准备了两辆马车，我钻入后面的车中并告诉霜儿一会儿让她先别随孟公子进门，我在外面见过新嫁妇后会褪下所有金饰珠钗交还给她，然后我就出城找我的大姑妈。
　　霜儿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下车后随着我挤到了王府对面的一处高地上。我刚掏出小锣正要拉开架势时，孟宸修锁着眉头疾步找过来。他让我随他入府过宴，我只能拼命地摇头拒绝。在外面碰上黎府的人，我尚有逃跑的余地；若在里面被他们捉住，那跟瓮中捉鳖没什么两样……虽然我不是鳖。
　　我俩正在就此事拉扯时，前方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让我听了发颤的吼声，「黎音在外围！」尽管人海茫茫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吼声的主人，那是主母座下第一走狗—天杀的来福。
　　黎笙被逼出嫁，主母一定想手撕了我。我必须要逃！跳下高处后我拎着小锣刚要跑却被孟宸修抓住了手臂，他蹙眉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没空与他解释，只能奋力甩开他。慌乱之下小锣滚到地上可我不敢顿住步子去捡，只能提着裙角飞奔在混乱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