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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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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刚过,一场暴雨突然落下,几乎是几分钟之间就将灯火通明的城市包裹在雨幕之中,不多时,几处低洼路段已经严重积水,车辆堵塞起来。位于城南开发区的一处建筑工地上,因为突然来临的暴雨,雨幕里视线受阻,施工不得不中止。不知怎的,吊车的缆绳忽然断裂,重物忽然落下,几处钢管被砸断,楼胚子出现塌落,几声巨响过后,脚手架已经零散一地。
听到工人的惨叫声,工头从帐篷里冲出来,一群人拼了命往脚手架处跑,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血水混着雨水自散乱的脚手架处流过来,将旁边的沙子都染成了红色。
这场暴雨到凌晨才停,第二天记者已经将市医院围得水泄不通,各大新闻频道都在报道昨晚位于江州市城南的建筑事故,受伤的工人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了。
市医院的走廊上,宋隐玉刚挂完电话,就看到林秘书自手术室的方向走来,对着宋隐玉轻轻摇摇头,眉目间带着些担忧。
宋隐玉皱皱眉头,半夜被林秘书通知工地失事,连夜赶过来,本就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周旋多方压力,此刻的宋隐玉多少有些疲惫,苍白的皮肤衬托下,黑眼圈尤其明显,就连唇色都比平时淡了几分,眉间的小疙瘩就没彻底平过。
“是因为吊缆绳断裂。”林秘书说。
“这不应该。”宋隐玉转过身,沉思了一下说:“公司里谁在负责新工厂建设的事情?”
林秘书想了想,犹豫着说:“是...李总。”
宋隐玉眯了眯眼睛,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换上墨镜,遮住自己略显憔悴的眉眼。转身对林秘书说:“死去的工人高价赔偿,他的家人也照顾周到些。”
“是。”林秘书回答道。
宋隐玉点点头,迈步进了电梯,等到她一出医院门,等候多时的记者们一股脑涌上来,无数只话筒塞到宋隐玉面前,闪光灯“咔嚓”作响,似乎不想放过宋隐玉的任何表情。
“宋总,关于工程失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宋总宋总,据可靠消息失事工人抢救失败,我们可以认为这是由于贵公司的失误而导致的一场命案吗?”
“宋总,请你回答一下贵公司的建筑材料是否存在违法使用?为什么在天气预报明确提醒会有暴雨的情况下还进行夜间施工?”
“宋总...”
可惜宋隐玉从始至终都冷着脸,在保镖的保护下顺利上了车,只留下一串尾气给记者们。到了公司,公司的门前也早已经围堵了记者,宋隐玉暗骂一句,吩咐司机直接进地下停车场。
宋氏掌门人宋隐玉冷脸拒访的消息很快散开,一时间,宋氏成了众矢之的,一到办公楼层,二秘就匆匆赶过来说:“宋总,我们的股票跌得很厉害。”
“通知公司高层十五分钟后开会。”宋隐玉镇定的说。
直到走进办公室关上门,宋隐玉才微微放松了些身子,一抬头,却对上对面江清棠担忧的眼神。宋隐玉抬手摘下墨镜,近视的眼睛看得不太清楚,宋隐玉掐了掐眉心,“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休息?”
清清楚楚的看到宋隐玉脸上的疲惫,江清棠上前一步问:“你还好吗?”
宋隐玉坐到沙发上,摸出眼镜戴上,“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回家吧。”
“我回去能坐得住吗?”江清棠替宋隐玉倒了杯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宋隐玉的手说:“一定会解决的。”
宋隐玉侧头看着江清棠认真的神色,漂亮的眉眼中倒映着自己的样子,过了许久,宋隐玉只是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未曾进入眼底,低叹了声:“笨。”这么多年了,反过来安慰宋隐玉的,江清棠是第一个。
江清棠听见宋隐玉的话,一时间心里的那点担忧统统化作了气愤,她就不该对宋隐玉这种魔鬼怀有同情心,早间看到新闻,急匆匆的赶过来,谁知道这个人如此油盐不进。
宋隐玉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她的表情更冷了些,接通电话,冷硬的男声开口便是:“废物。”
宋隐玉没有说话,握着电话的手用了些力,指尖有些泛白。办公室里过于安静,于是手机里的声音也被身边的江清棠听到,她略带诧异的看过来。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宋梁恒冷哼一声,“要不是铭城...你以为轮得到你吗?尽快把事情解决清楚。”
宋梁恒说完就挂了电话,宋隐玉用力握着电话,呼吸已经有些乱了,眼中崩出的冷意令人心颤,江清棠听到了所有,在触到宋隐玉冰冷的眸子时,却莫名生出一丝心疼,这样伤人自尊的话,又有几个人能承受呢?江清棠抬起手,抓住宋隐玉的手,触手冰凉,还微颤着。
“隐玉...”连江清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多软,她是第一次这样叫宋隐玉。
就是这样柔软的语气唤醒了宋隐玉,将她从恨意的沼泽中拉出来,她猛的看向江清棠,看清她眼中似疼惜似同情的不明情绪后,一把甩开江清棠的手,站起身冷笑着看着江清棠,“宋铭城...呵,我怎么忘了,你也是宋铭城的人呢?”爱着宋铭城的人,又怎会施舍爱意给她宋隐玉?这么多年的教训还不够吗?宋隐玉发出怪笑,无端叫人毛骨悚然,亏她居然对江清棠有了好感。
察觉到宋隐玉的不对劲,江清棠站起身,还想说什么,宋隐玉却是转身走出办公室,留给江清棠一个颓然的背影。
江清棠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叫住宋隐玉,知道宋隐玉暂时不想见自己,她那样高傲的人,怎会允许自己撞破她那样没有自尊的时候呢?江清棠收拾好东西,回了别墅。
通过今天的事,江清棠隐约明白了宋隐玉和宋铭城关系不和的原因之一,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被打父亲三言两语打进尘埃里,真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情。
江清棠回到别墅后进了厨房,刘嫂正在准备晚饭,见江清棠来了,跟她打了招呼。江清棠笑了笑,问道:“刘嫂,今晚让我下厨可以吗?”
刘嫂愣了愣,实在是没想到江清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随即好声劝说道:“小姐不让您接触这些危险的东西,她知道了要担心的。”
江清棠想起宋隐玉刚才对自己的恶劣态度,苦笑了一下说“不会的,刘嫂,我以前也经常自己下厨。”
“是刘嫂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了?”刘嫂问。
“不是。”江清棠犹豫了一下说:“隐玉今天很不开心,作为她的朋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就给她做顿饭。”
刘嫂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姑娘细声细气的说话,好像不好意思一样,手指都搅在一起,刘嫂越看越欢喜,笑眯眯的说:“早说嘛,刘嫂给你打下手,小姐一定很开心的,我看得出来,小姐很喜欢你。”
喜欢?江清棠愣了一下,随即一想,笑着说:“我们是朋友了。”
“诶!好!”刘嫂笑着说:“朋友好,我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自小便没有什么交心朋友,尔南小姐算是一个,再就是江小姐你了。”
江清棠手下利索的切着菜,和刘嫂闲聊着:“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冷冰冰的吗?”
“唉!”刘嫂叹了口气,“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她就较同龄孩子成熟,只是那时候还有孩子气,跟着孩子们上树下水四处闹。夫人走后,先生对她愈加严厉,小姐渐渐就老成了,再加上严夫人和少爷...唉,你看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刘嫂自知多言,摇摇头不再开口。
江清棠却从这段话中捕捉了些信息,知道刘嫂不愿意多说,也聪明的不再多问,将话题岔开。
几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后,宋隐玉坐进车里时,暮色将至,她感觉到“突突”起跳的太阳穴,将头靠在座椅上,路灯的灯光一道一道滑过脸颊,昏暗的车内和灯火通明的窗外,光暗交替,这种环境下疲惫感给混沌的大脑带来一种迷幻,宋隐玉忽然想,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不错。
车子路过公司大门时,门口围着的记者并没有散去,甚至多了些农民工在闹,包工头正在镜头前慷慨激昂的斥责宋氏。
“宋总,我马上派人赶走他们。”副驾驶上的林秘书说。
“不必。”宋隐玉的声音有些沙哑,闭了闭眼说:“送些盒饭过来。”
“宋总...”林秘书想说什么,却被宋隐玉打断:“照做。”
“是。”
车子到家门口时,宋隐玉拖着疲惫的步子下了车,站在自家别墅前,却停下脚步。她自恃是冷静理性的人,没想到白天会那样对待江清棠,此刻冷静下来,多少有些愧疚,宋隐玉有些怀疑,自己对江清棠所谓的好感,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她仍会那样伤害江清棠。
不知不觉间,宋隐玉站在门口好几分钟了,却仍然没有进去的意思。
别墅的大门被人打开,一身家居服的江清棠清清润润的走出来,静静的和院子里的女人对视。宋隐玉看到江清棠眼里的温润,关怀,笑意,偏偏没有自己预想到的责怪。
江清棠看到了宋隐玉眼里的红血丝和干裂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说:“怎么不进去?我...”
江清棠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愣在原地,因为她已经被人抱了满怀,宋隐玉抚着江清棠的脑袋,将人按在自己怀里,一天的坏情绪好像一下消散了一样,只觉得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瞬间就好了。
也是在广场江清棠推开门看着自己的那一刻,这栋一直被宋隐玉称作“我的房子”的别墅,第一次让宋隐玉有了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