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京都梦华录》楠昱

7、断刃

　　自从平助让我和大家一起吃了之后，新选组的干部们对我也逐渐放宽了限制，现在我可以在他们的视线下到庭院里走走。
　　在新选组安分守己地过了小半月后，和大家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们对我更加信任了吧。
　　为了聊表我的感激之情，我请求清洗队士的和服。
　　“嘛，会有点多……”原田先生有些犹豫地挠了挠头。
　　“请务必让我帮忙！”我握紧了拳头，一脸认真。
　　当然……我没想到……这么多。
　　因为都是男人的缘故，衣服并不是定期清洗的，即使有清洗也并不是很完全。
　　残冬的京都，还十分寒冷的风拍打着裸露的胳膊。双手浸在冷水中，不一会就变得通红，隐隐作痛。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逼退已经蓄在眼眶的泪水，再次用力地搓起衣服。
　　我想为关照我的大家，做些什么，就算只是这么微小的事。
　　这么想着，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还好，手冻麻了之后连疼痛都消失了。
　　……“千鹤？”身后传来原田先生有些惊讶的声音，“你怎么还在洗？已经三个时辰了啊。”
　　我没有回头，只是笑着回应，“想着一定要帮大家点什么才好……就没注意时间……”
　　身后的人沉默了，正当我以为原田先生已经离开时，毫无征兆的，一双有力的手将我的双手拎出冷水：“再怎么想帮忙，也请你顾虑一下自己！这手还要不要了！”
　　看着原田先生难看的脸色，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通红发紫，微微浮肿着，一些地方已经泡的发白了。
　　似乎……有些过头了。
　　“没，没事的……”我小声争辩，抬头就看见一双金眸中的怒火……
　　“真是的……”原田先生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最后道，“先回房间吧。”
　　“但是衣服……”我看着还泡在桶里的最后几件――因为长时间没清洗干净，上面的污垢十分难以清洗。
　　“让那些家伙自己洗去。”永仓先生走了过来，看到我通红的手时这么说道。
　　我看了看衣服，犹豫再三，才小声说：“那个，永仓先生，剩下的……都是您的……”
　　“……”永仓先生呆立在那里，反复张嘴，闭嘴，最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真是的，我知道了，我自己洗……”
　　……原田先生把我拉到了房间，温暖的火炉慢慢让双手有了知觉，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细小伤口带来的疼痛。
　　“嘶……”我简直压抑不住自己因疼痛溢出的泪水。
　　“抱歉，很痛吗……”原田先生一脸歉意，“早知道就不让你洗了……”
　　“不是原田先生的错……”我正说着，纸门被人拉开了……
　　来的人是……冲田先生和山崎先生……
　　“山崎？你不是在出任务吗？”原田先生有点惊讶。
　　“恩，只是回来拿点东西。”后者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接着他把视线转到我这，看着我发红的手，“雪村君的手……在房间里应该不可能冻成这样的……”
　　原田先生微微皱起眉头，“是这样，千鹤帮忙洗衣服，但我没想到她竟然把所有衣服都洗了……”
　　“……”冲田先生微微眯了眯眼睛，“不会连新八唧的万年不洗外套也洗了吧？”
　　“不，新八唧说自己洗……”原田先生无奈地笑了笑。
　　山崎先生点了点头，直接忽略了冲田先生的话，“原来是这样，麻烦你了，雪村君。”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没有微笑，但似乎，他真的在感谢我。
　　我脸上一热，眼神飘忽地看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
　　冲田先生戏谑地笑笑，拍了拍山崎先生的肩，“可不能嘴上说说，山崎君……”
　　原田先生也一脸恳求地说：“抱歉，山崎，虽然知道你时间紧迫，但千鹤的手可能要你帮忙上下药了，有点严重。”
　　“好，我知道了。”少年微微晗首。
　　我看着并没有复原的手，知道这次不可能马上痊愈了，于是露出歉意的笑：“麻烦你了，山崎先生。”
　　对方轻轻摇头。
　　“我去准备晚饭了，左之助一起来吧。”冲田先生笑着拉走原田先生。关上纸门的一瞬间，我听见那慵懒的声音响起――
　　“下次再洗这么久的话……就剁了你的手……”
　　明明是威胁的话，但那份关心，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山崎先生很快取来了药膏，开始在我的手上涂抹。
　　“嘶……”我连连吸气，即使拼命想抑制自己涌出的泪水，但药膏和伤口接触的火辣刺痛让泪水不停滚下。我想我现在的表情――拼命忍住却在哭泣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吧……
　　有几滴眼泪滴在了山崎先生的手上。我感觉到他浑身明显一顿。“抱歉！山崎先生！”我慌忙开口，“是我太娇气……”
　　“不要在意这些。”他低垂着眸子，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桔梗花色，“因为疼痛感而流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很坚强了。”
　　话是这么说着，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下手的力道明显变得轻柔起来。
　　山崎先生的动作很快，不一会便上完了药。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像是早春融雪一般――
　　“抱歉，我第一次给女孩子上药。弄疼你了。”
　　他的五官沐浴在落日不算强烈的余晖下，不同于往常刀刻般的死板，现在柔和宛如月光……
　　我不由晃了神，甚至不知道是如何送他离开的……
　　几天后的晚饭，正当我们吃得开心时――
　　“我回来了。”土方先生打开了纸门，后面是――左手打着绷带的山南先生。
　　“山南先生，欢迎回来。”冲田先生向他露出安心的笑容。
　　“恩。”山南先生似乎一如既往的温柔，但艾色眼中，是一片灰烬……
　　“山南先生……手怎么样了？”近藤先生关切地询问。换来对方一个十分落寞的笑容，“没什么大碍……可以的话……我想回房间休息了……先告退了……”
　　他落寞地笑了笑，左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刀柄……
　　那个……幻象……幻象和山南先生的脸渐渐重合，原来，是预示吗……
　　我心头一惊。
　　“土方先生，山南先生的手到底……”冲田先生皱起了眉，露出少见的担忧之色。
　　“……”土方先生沉默了一会，随即把锐利的目光投向我，“我不记得允许你出房间了……”
　　我浑身一震——土方先生现在一定生气极了。
　　“是我让她来的。”平助打断了土方先生的质问。
　　“不，其实是我。”井上先生还没说完……“是我。”原田先生打断了他。
　　最后，近藤先生说：“其实是我……”
　　土方先生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感到感激，同时害怕众人会产生隔阂，慌忙开口：“那个，果然我还是回去吧，对不起。”说着就要起身……
　　“只是吃饭的话……”低低的嗓音传来。
　　我惊喜地抬头――土方先生已经坐下拿起筷子，不再看我。
　　无限的感激，和一种莫名的暖流贯彻全身——
　　“谢谢！”
　　今夜烛光很暖。
　　吃完饭，我在平助的陪同下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月光穿过中庭，柔和地裹在一个落寞的背影上。他艾色的眼眸闪着破碎的光，像一把折断的刃，或是负伤的狼，迷茫而哀伤地徘徊着。
　　“山南先生……”我有些难受地出声，但并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只是一句喃喃，像世人对他的惋惜。
　　山南先生把视线对准了我，顿了顿，然后像是面对敌人一样，尖锐地问：“雪村君吗，怎么，是来看看我这个残废的惨样，聊以□□？”
　　“山南先生！”平助微微挡在我前面。
　　“不是的……”被那样自暴自弃的声音所伤害，我藏在袖子下的手颤抖着，心中满是哀伤……
　　那么温柔的山南先生……怎么可以这么颓废……
　　我想告诉他，他的温柔是多么让人安心，新选组的大家是这么关心他……
　　然而，他站在角落里，像与这个世界都隔离了一样。
　　人微言轻的我，真的可以将这份心情传达到吗？
　　我低下了头，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角落里，那只白色的狐狸。
　　狐狸的金色花纹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像是暗示着什么，最后狐狸逐渐消失了，平助和山南先生似乎都没看见。
　　“山南先生，请不要这样对千鹤！”平助即使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到了山南先生的恶意。
　　看着平助紧张的神色，山南先生轻轻笑了起来，像是打败了对手一样：“是我失礼了，抱歉，我想我该回房了。”
　　他宛如是在向新选组显示自己还有价值一般，不断用恶意的话去刺伤他人……如此让人心疼的绝望……
　　“……”山南先生走后，平助捏了捏我的手，抱歉地说，“抱歉，山南先生无法再用剑了，可能有点急躁，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还思索着狐狸的出现，牵强着对平助笑了笑……
　　这样过了好几天……山南先生已经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了，他经常在夜深时候，独自用右手练剑……
　　我每每望着那个固执的背影，遍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以及让人落泪的悲伤。
　　“山南先生……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振作起来……”我怀着深深地忧虑睡去。
　　一夜无梦，我穿好衣服来到厨房，冲田先生和斋藤先生正在准备早餐。
　　“早餐是轮流做的。”斋藤先生看见我，向我解释道。
　　“只是让你可以一起吃饭，我可没让你能随意走动――”我刚想说什么，身后土方先生有些懊恼的声音便传来。
　　“早上好，土方先生！”我回身向他鞠了一躬，“那个，我想帮忙送山南先生的早餐。”
　　啊啊……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但是……
　　“没这必要！”土方先生焦躁地吼道，他的眼底是深深的青色。
　　“我是医生的女儿！我会照顾伤患！”这大概是我来到新选组第一次赶这么大声和土方先生讲话吧，尽管很害怕，但，我想做点什么。
　　“让她来吧，反正谁送都一样，山南先生都不动一筷子。”一回头，正对上冲田先生戏虐的眼眸。
　　“真是的……”
　　……
　　“山南先生？我送来了早餐，请您用点吧。”我拉开纸门，将食案拿了进来。
　　“是雪村君啊……真是少见呢……”山南先生背对着我，声音一如既往，虚假的温柔。
　　我沉默了一下，“那个，我拜托冲田先生他们做成饭团……味增汤的豆腐也尽量弄碎了，可以不用筷子就吃……”
　　即使我没有抬头，那种锐利宛如刀刃的目光也几乎将我戳穿――
　　“这是为了让我吃饭不出洋相而想出的讨好方式？谁让你这样做的？藤堂君？冲田君？斋藤君？还是……土方先生？”
　　我将视线移到自己的膝盖，不敢与他的目光交汇，“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前方传来一声嗤笑，“原来是想给自己一个立足之地啊……”
　　“或许是吧……”我缓缓抬头，……我看不下去了……这般颓废的山南先生……怎么可以这样！
　　“现在的山南先生，可是连我这个没有立足之地的人还要可悲呢――”
　　“你说什么――”艾色的眼，像是要把我凌迟一般……
　　我继续不管不顾地说：“作为一名剑客，山南先生因为无法拿剑就绝望地四处挑刺，在新选组的大家面前找存在感，这样懦弱的行为，算得上是一个剑客吗！”
　　山南先生震惊地看着我，大概在想像兔子一样温顺的我竟如此大胆。
　　“剑客，我认为他的剑不应只是外部的剑。”我把手按在胸口，“我不懂武士，不懂你的痛苦，但是剑，从来不拘泥于形式！”
　　语毕，我恍若脱力了一般告退，山南先生微微低着头眼睛和之前一样睁的很大，没有说话，像是沉思，最后喃喃自语：“剑心……吗……”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刚刚的话，总有种像是憋了好几年的话总算说出的奇怪感觉……不过……希望可以传达到吧……我这么想着……
　　抬头，园中樱花已经长出了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