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崮岚传》漠回

4、金丝笼4

　　这一年的雨季比往年都要长上一些。虽然大多时候都是细雨连绵，但也有狂风呼啸、大雨倾盆的时候。就算雨神好不容易休息休息，却也不肯放晴，天空乌压压的沉着，散不去的湿热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萧雪在玉仙宫都快憋出病来了。十几天下来，他几乎把所有能玩的都玩了好几个遍。就连脾性最好的萧月也实在受不了他的折腾劲儿，躲回自己寝殿看诗集去了。就在五公主殿下正要犯多动症的档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如特赦令般的好消息，解救了玉仙宫的一干人等得。侍女来报：太子伴读侍卫齐渊奉太子命，前来护送萧雪和萧月二人一同前往御花园的金熙湖泛舟赏雨，参加诗会。

　　虽然诗会这种文绉绉的聚会一向都是萧雪避之犹恐不及的，但也总比一个人闷在寝殿里要好。等不急萧月梳妆，更懒得换衣裳，萧雪只顺手拿了把伞，加了件可以避雨的外氅就就风风火火的出门了。可怜那个去为她准备梳妆的小侍女，匆匆忙忙端了满满两大托盘的衣裳首饰，一转身却只能面对那空无一人的寝殿欲哭无泪。

　　还没出玉仙宫宫门，萧雪就迎面撞见了正在廊下等着他的齐渊。许久不见，五公主只觉得这个太子伴读仿佛又长高了些，也更有男子气概了。

　　“你在这儿等会儿萧月吧，我就不等她了，她梳妆太墨迹，还得乘轿，走着比龟爬还慢。”也不知道是有多心急，萧雪片刻都不肯停留，丢了这么几句话就脚不沾地儿似的要往御花园方向小跑而去。

　　齐渊手疾眼快，一把将萧雪拽了回来。“怎么连个撑伞的宫人都不带。下着雨呢，跑这么快也不怕摔着。”看着萧雪一脸的不高兴，他一翻手，递了包儿霜华傲雪芙蓉莲子酥过去。“拿着，等下和七公主一起坐轿子的时候吃。”

　　齐渊看着五公主一脸兴奋的接过他手中的吃食，原本紧绷着的嘴里也跟着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说起来，这位以调皮捣蛋和绝世美颜名满天下的五公主除了嘴馋、喜食小食这一点之外，似乎没有一丁点儿女孩子家应有的性格特质。而且每次只要这小姑娘按捺不住心性，只需用各种美味新鲜的甜品总能成功让她变得异常乖顺。萧雪最爱吃的甜品便是出自自家府中大厨之手。一个是蜜奶鲜花酪，另一个就是这霜华傲雪芙蓉莲子糕。取应季第一批最新鲜的莲子在清晨采下，剥皮去芯，放在扑满荷叶嫩尖的笼屉里蒸熟。捣烂加入些许白糖及上等黄油混合均匀制成馅料。用酥油面拉丝缠绕，裹至冬枣大小。然后下锅炸至金黄。冷却后在顶部淋上一层香气四溢的嫩粉色芙蓉奶浆，最后再撒上一层微凉口感，极致细腻的冰糖粉末。外皮酥脆咸香，莲子馅料绵软清甜，外层酱料满是花香奶香，点睛之笔的冰糖细粉甜而不腻，口感清爽。萧雪说天底下不会再有比这更好吃的糕点了。

　　“谢谢齐家三哥哥！”得了好吃的，萧雪笑的格外的甜，嘴巴也跟着变得像是抹了蜜，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到了吃上面，早把那个什么诗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人一起等萧月梳妆的空挡，萧雪又忍不住开始搞怪了。她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配合着牙齿，设法将那包刚刚到手的美食打开。

　　看着她龇牙咧嘴，手忙脚乱的滑稽样子，齐渊笑得越发宠溺。“就这么嘴急，不能等会上了轿辇再吃吗？”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结果莲子酥，打了开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啊！估摸着月儿也快出来了，我打开了也方便跟她一起吃嘛！” 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此时虽然吃相没有一丝一毫的儒雅，甚至可以说有些粗俗难看，但齐渊还是看得呆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雪的一颦一笑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底，难以抹去。甚至有时他会梦到自己大婚，掀起的盖头之下竟是五公主那张古灵精怪的脸。当对同一个人的思念变成了常态，少年知道自己对萧雪不再只是单纯的友谊之情，懵懂的爱情就像是破土而出的新芽不断的肆意生长，扰的他心底再难平静。

　　转年齐渊就要满十六岁了，行过成人礼，便可成婚。若不做些什么，他怕是只能听凭父母之名，媒妁之言，等不到萧雪也满十六，将她娶进门了。

　　当五公主把第三块儿芙蓉莲子酥咬进嘴里时，齐渊终于又开口了。

　　“小五，我有东西送你。”

　　“哎，还有什么好吃的？难道你还带了蜜奶鲜花酪？”萧雪满嘴的糕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她往齐渊的递到眼前的手里望去，只见一块儿通体赤红，微微透亮的石头在阴雨天微弱的阳光里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相思玉可不能吃”齐渊稍微站的离萧雪近了些，用身体挡住远远站在身后的那些宫使的视线。他拿走萧雪手里的吃食，将那块红石头塞给她。“我一直带在身上，早就想给你了，却总也找不到机会。”

　　萧雪有些懵。她拿起石头看了看，那上面果然刻着她和齐渊的名字。谁都知道相思玉是最传统的定情信物，可她却也是头一回见。

　　“这相思玉我寻了许久才找到如此上等的成色，它在不同光线下可以呈现不同的光彩。如今被我一分为二，打磨成了一样的形状，你我各执一块。上面的名字也是我亲手刻的，你且收好，十六岁诞辰前不要让别人看见。”齐渊似乎没看到萧雪眼中的不可思议，自顾自的一味说着。“明年我会想办法去参军，并向国主与父母禀明，势要先建功后成家。这样就可以等你四年。待你满十六岁，我也有了功勋，我就去向国主请求赐婚。你知道的，我不是家里的长子，又是庶出，不能世袭爵位，或许不能让你像现在一样锦衣玉食，但我会多立功，为我们的将来争取最美好的生活。到时候，你想骑马，我就陪你去郊外；你想射箭，我在府邸里给你建个校场；若你想游山玩水，我也可以舍了官职陪你走遍天涯海角。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做！”

　　“我想吃霜华傲雪芙蓉莲子酥。”

　　“对，还有你想吃的莲子糕，鲜花酪，我每天都会让府里的厨子给你做。”

　　看得出来，齐渊实在是太紧张了。他只想着趁着这次下雨，侍者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对话也可以被雨声掩盖，赶紧把想说的话说完。甚至都没注意到他的意中人已经把那块相思玉好好的藏进了怀里。

　　萧雪从脸色通红，甚至马上就要胡言乱语的齐渊手中将一整包莲子酥抢了回来，咬了一口道：“竟然用一包莲子酥和一块石头就想把我诓回家，毕竟我也是个公主啊！从今天起，告诉你家厨子别休息了，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午膳前必须送到我面前。事先说好了，不许晚到，更不许重样儿！”

　　“你……这是答应了？”原本还想了很多话要说，萧雪这样含蓄却又突如其来的应承下来，齐渊愣了片刻才想明白对方的意思，简直欢喜的呆了。

　　看着他愣愣的样子，萧雪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能骑马能射箭，能游山玩水还能尽享美食，我为什么不答应？”

　　这是萧雪的真心话。反正终究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不知道是美是丑，更不知道什么脾气秉性的某个达官显贵，不如嫁给齐渊，更何况他还开出了这么无法抗拒的大好条件。至于感情，一来五公主毕竟才十二岁，能懂得多少？二来，贪玩的她心思从来都不在情爱之上。

　　少年深知意中人的脾气秉性，也明白她为什么答应的如此痛快。不过不要紧，他们的日子还很长。

　　齐渊走到他倾心之人身旁，将对方手中的伞接了过来，好让那个小馋猫不再费劲的用嘴去叼手中的点心，踏实吃个痛快。萧雪毫不客气，自然也乐得轻松，吃得自在。

　　虽然无关情爱，但自此之后的日子，萧雪却过得异常开心。此时的萧雪不过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青春叛逆的时候。和齐渊之间的小秘密让他那颗原本异常躁动的心反而有了着落，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慢慢的变得更加深厚，无可替代。

　　可惜，逍遥快乐的幸福日子总是会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终有醒过来的一天。

　　隔年，齐渊如愿参了军，跟随军队去了边疆战场。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子的萧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服用“长青”。而萧月突然被血染红的裤裙意外的打破了一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