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压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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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真是好福气，日后到了秦榜眼府上，估摸就只需享福就好了。”景棉在为她口中的小姐薰衣裳的身后，忍不住和旁边的大丫鬟若兰攀谈。
两人都是大将军殷明商府上伺候嫡女殷琅的主使丫鬟，特别会讨殷琅的欢心。
“你说，我们府上没个少爷，只有殷姑娘这么个大小姐，小姐嫁了榜眼，以后将军和夫人该怎么办哟。”景棉不禁担心道。
“你这人，管好自己的嘴儿。”若兰轻轻地拍了一下景棉，要她好好做事儿，大将军府里的事情，她们做不了主，多话可是会被人揪去打板子的，哪怕殷姑娘求情都护不住她们俩。
“若兰，你当真不好奇咱主子的归宿？”景棉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小妮子，好奇占了上风什么话都敢说。
若兰也知道景棉这性子，如果现在她不回，估计到时候这事儿啊，她都敢捅到小姐面前去。
小姐殷琅对她们这些卑贱的婢子，那是一等一地好，她可不想让这个二愣子把小姐的伤心事儿当小姐的面儿问一遍。
“咱主子根本不想嫁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若兰让景棉附耳过来，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才说道，“这怕是要闹起来。我们这些受小姐爱护的下人，就别到她面前去添堵了，懂吗？”
“我也知道这些，可咱们这些女儿家，生来不就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小姐能到榜眼家去，那不是天大的好福气吗？”景棉不忿，又大声嚷嚷起来。
若兰赶忙捂着景棉这张大嘴，安慰道：
“你也是忒傻，你这个婢子看人家榜眼，当然是最好的夫婿，可咱大小姐怎的又比旁人差？从小受的赏赐比最受宠的皇子还多，旁人一辈子兢兢业业都不一定得的到圣上的人一句称赞，咱小姐都不知道被圣上明里暗里夸了多少次了。”
“小姐的文采和当今状元一比，也是不分伯仲的，傻丫头，明白了么？只因小姐是个女儿家，才只能在这深闺待着。若是个男儿郎，指不定就是这天下最受追捧的风流名士。”
明理的若兰总得在平日里多叮嘱叮嘱这个性子直见识不太够的丫头，若不是小姐可怜她的身世，景棉哪里有资格贴身服侍小姐，还跟她同品。
若兰转过身去翻了翻正熏着的衣服，暗自拉了一下脸，等景棉过来拉她的时候，心中的不忿早就消失了。
“我的好姐姐，谢谢你叮嘱我这些，不然又犯了错处，让夫人训斥小姐管教不严。”景棉瞧若兰的脸板着，便赶忙认错，哄着她，希望若兰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了小姐。虽然小姐不会罚她，但她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你若念着小姐，这话到我这就该止了，懂么？”若兰终究板不住那刻薄的样子，点了下景棉的鼻子，便软了语气。
“呐，你这份儿，我弄好了，快给小姐送去吧。”若兰叠好殷琅今日的衣裳后，让景棉端过去。
“喏，我的好姐姐。”
景棉做事儿不如若兰周到，能得她的帮助，景棉是开心不已的。
小姐平日这个时候已经起了，但昨个儿将军才把商议婚姻的事儿和小姐讲，此时怕是红着个眼睛，未必愿意让她看见。
一手端稳衣裳后，另一手轻轻地敲了敲那镂空梅花的精致大门。
“小姐，你起了没？梳洗丫鬟都备好了。”景棉是打头的婢女，后面还跟着端热水、皂角等物的小婢女。
“进吧。”房里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也止不住令人觉得动听。
“诶。”景棉轻轻地应了一下，就让在旁守夜的婢女开了门。
刚进去不久，天公就轰地一下，下起了豆大的雨点。景棉招呼着婢女关好门窗，莫让主子受凉了。
“景棉，我不想嫁。”殷琅坐在梳妆台前，颤颤地对眼前真为她描眉的景棉说。
今早已经被若兰叮嘱过一遍，景棉自然知道事情的缓急。
“小姐都洗漱好了，你们下去吧。”
挥散了无关人士，景棉四处看了看，关严了门，才到殷琅身边小声说：
“小姐，今儿就行纳吉礼了，将军和夫人将会和你一起到庙里占卜，怕是会定下来了。”夫人生下小姐后，便鲜少问津，听说是当时生小姐坏了身子。这些大事儿，夫人不教，将军也不好说。故而，也只得她们这些下人斗胆说上一二。
小姐是个明礼的孩子，把事理给她讲清楚，她不会无理取闹的。只可惜夫人和将军都忘记了这点，偏偏今日才把这婚姻大事告诉她。
“纳征见面了，小姐怕是会喜欢上姑爷的相貌。”景棉打趣道。
但殷琅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景棉的笑声好起来，反而更加凝重。她这幅模样，倒显得景棉的笑声格外刺耳。
拉了脸的景棉便不走那些弯弯绕绕地路子，“小姐，嫁了榜眼不会委屈您，您到底在怕什么呢？”取出袖口的手帕一抖，景棉掩了掩自己的笑意。
“凭什么女子非要嫁给男儿？凭什么女子没法顶天立地？”殷琅质问景棉。
但，她这些问题又有何解呢？眼前这个婢子连书都没读过，只有些后宅勾心斗角的心眼儿，最大的理想和这天下女子的女子并无二致，那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生三四孩子。相夫教子，将来儿孙满堂而已。
“小姐，您若问奴，奴倒觉得您这般年纪就有了榜眼这样的如意郎君，十分不错。”景棉没法给出殷琅满意的答案，更不知道为什么殷琅会问出这样惊天动地的问题。无法共情的她，此时只觉得她家小姐没夫人教养，不懂事儿。
殷琅也知道夏虫不可以语冰的道理，但她的人生理想难道从刚开始就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吗？
这天来临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才华成为像宋明星那样的才人，改变天下人的处境。没想到这几年努力倒只是为自己的婚姻对象拔高了几个层次而已。
皇帝宠爱她，不愿意随意做主她的婚姻，也不愿她成为政-治的牺牲。如今在寒门子弟中挑高个让她嫁了，已经是为她的未来着想。聪明如殷琅，又怎会不知自己已经成为皇权搏斗的一个因素，皇帝为她考虑，让她远离其中。
下个月就要到地方任职的榜眼蒋冉浩会在未来权势交替的时候远离政-治中心，本就只求报效国家的蒋冉浩肯定会在郡县好生做事儿展示自己的能力，将来登上帝位的那个人就会提拔蒋冉浩做大官。
习惯每日搜集信息的殷琅自然通晓其中关窍，嫁给蒋冉浩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是要她先苦个几年，将来甘来而已。
景棉见殷琅不语，便也不再劝，怕自己这张笨嘴惹得小姐难过。便自顾着给拧着眉的小姐穿上那件鹅黄对襟长裙，系上点缀的璎珞。
这件衣服非常衬小姐，穿上后尽显俏皮可爱。小姐此刻拧着眉，也不禁让人想为她抚平褶皱，耐心地听她诉说苦闷。若能博佳人一笑，怕是赴汤蹈火也愿意。
这也怪不得来求亲的男子络绎不绝。
“小姐，夫人唤您用膳了。”若兰施施然地进来，端庄地禀告消息。
“晓得。”平日里没事，母亲根本懒得叫她，殷琅的膳食基本都是在自己房里用完的。
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后，殷琅接过若兰递来的鸳鸯团扇，起身就走在已经并排的二人前。
等殷琅出门后，若兰轻轻拧了一把景棉，用口型问她是不是又惹小姐生气了。
景棉生气地给了她一个脸色，快步跟上小姐。等若兰上前，也不再理她。
“听我的话，乖乖嫁了，嫁了人你以后肯定过得上好日子。所以，别再让我看见你闹什么脾气，懂了么？”
“恩。”殷琅一点一点吃着这里的精致佳肴，却觉得味同嚼蜡，毫无趣味。
“这不就好了吗？等会儿我们坐一辆马车。”殷夫人也知道给一大棒就要给一颗甜枣的道理。但她忘记了殷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人。
“不了，我先带若兰和景棉一起去。马车坐不下。”
“你有自己的思量挺好的。”殷夫人打算顺着殷琅来。
“母亲我先回去准备一下，琅儿先告辞了。”殷琅标准地行了一个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
“你看着孩子，都不等我扶一下她。”待殷琅匆匆离开后，殷夫人和身边的嬷嬷抱怨道。
嬷嬷虽然口头上附和着殷夫人，但是心里却不禁发出不赞同，夫人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小姐，居然还觉得小姐不顺着她是不孝顺。
从小对孩子疏于教导，这本就是父母的不负责任，他们把父母该对孩子应该尽有的教养，通过金钱转移到了教书先生身上。这也怨不得小姐和夫人将军不亲，也怨不得小姐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殷琅一路上用帕子挡着自己的脸，就当心自己忍不住落泪传到母亲那里的时候，又找机会埋汰她。
“小姐，您莫伤心，夫人虽然嘴上硬着，但心里确实爱着您的。”若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殷琅，见其落泪连忙安慰着。而景棉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害怕殷琅斥责她把情况告诉夫人。
拿起一古董花瓶想要摔碎发泄，但她终究没这么做，理智抑制了她的行为。
就像，今天吃饭的时候，她死命压着自己的怒火，尽量不要把拿一桌子精致的菜给掀了。在这个府上，根本没有人会把她当做一个人，和她好好理论一下嫁人的对错。在他们的眼里，殷琅只要乖乖嫁人，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变好。
“你们出去。不然，我就——”殷琅眼疾手快地抢过就近的剪刀。
“好，奴马上就出去。”两人惊惶地看着殷琅，快步向后退去，然后关上门，就怕自己动作晚了小姐不小心对自己做些什么。
门一关上，景棉就像往外走，去搬救兵。但是若兰一下子就握住了景棉的手臂，对着她疑惑的脸摇了摇头。
里面的殷琅颓然地一摔剪子，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在内心中痛斥自己的优柔寡断以及唯唯诺诺。
为什么她，没有那样的勇气，却不想像个普通女子一般嫁人。
殷琅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的野心配不上自己的能力。
有男儿一样的志向，却没有他们的勇气，她如何能打破周围快要扼死自己的压抑氛围。
她，能做到吗？
以前或许还有希冀，如今看来，她可能做不到了。
殷琅狠狠地抹掉了自己的眼泪，试着让自己从这难过的气氛中走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压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