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汝之

1、第 1 章

　　好饿。
　　我把手放在肚子上，听着不断发出的咕噜声。因为饥饿，我越来越烦躁。扭头看了眼身边睡觉的人，我把他推醒。“饿了吗？”那个前天刚刚到孤儿院来的孩子显然还不认识我。他揉了揉眼睛，瞪着我。他大概是在怪我打扰了他的好梦吧。但我没有心思去管这些。我再问了一次。“你饿了吗？”大概离吃了全是水的粥有两三个小时，我猜测他应该也饿了，只是没有办法为自己获得食物，索性睡觉来减少饥饿感。
　　愚蠢。
　　一天两天能这么熬着，以后等不到领养父母的几年里难道也能这么熬下去？不过是什么都不想做，饿着等死罢了。既然他不想好好活下去，那不如为我去拿一些食物。
　　“你是叫小雨是吗，你饿了吗？”我第三次问他。如果这次他还不回答我，我就该叫醒其他人，给他点苦头吃吃了。
　　他含糊地开口，“饿了。”我笑着告诉他，“那要一起去吃东西吗？我知道阿姨把吃的都藏在哪。”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但最终还是被饥饿打败，点了点头，下床穿上鞋子。
　　我们在的孤儿院，名字很好听，天使福利孤儿院。对于这个名字，我倒是挺喜欢的。因为这里没有天使，只有饥饿、挨揍、差别，这里更像地狱。所以我更加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儿没有天使，所以才可以创造个天使出来。我相信这一定是阿姨的梦想。但很可惜，我当不了那个天使。我拿出一直藏在枕头底下的铁丝，那是我从书籍上取下的回形针，我趁阿姨不知道，悄悄把它变直了，折成“V”型。并且通过多次拿卧室门做实验对象，我学会了开门。
　　我没花多久就开了最简单的第一道门，他跟在我背后，好像因为害怕想拉住我的手。我不喜欢被愚蠢的人碰，说不定我也会跟着变蠢呢。我故意迈出更大的步伐，走得更快了，他只能小跑跟在我后面。我走到阿姨的卧室门前，听到熟悉的、如雷鸣般的鼾声。我朝背后努力调整呼吸的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他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很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我。我轻车熟路地打开第二扇门，进入厨房。
　　我知道阿姨很讨厌我们这些不是天使的小孩，所以她经常不给我们足够的食物，会在我们因为食物大打出手的说话，露出轻蔑的表情。
　　我不喜欢她那表情，愚蠢的人不适合露出那种表情，很滑稽。
　　我不喜欢加入争抢的环节，我喜欢让别人替我去抢，抢回来再将一半分给其他人，剩下的独自享用。既不用浪费力气又不用挨揍，还能吃饱。而他们也明白了，和我玩，帮我争抢，都会拥有保底的食物。我知道他们对于我拿走一半有所不满，但是一旦表现出来，我会告诉其他人，一点食物都不要留给他们，让他们知道和我对着干没有好下场。之后就会更加听话。
　　但今天我没有叫醒那些服我的人，而是选择他。大概是因为见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发现他那双眼睛太亮了，太干净了，仿佛就是阿姨说的天使。这可不行，我现在还不想让阿姨培养出天使，不然天使被大人们选走的时候，她会很高兴的，我可不想看她开心。
　　我搬来了一个板凳，让他爬上去，告诉他肉干零食都在第一个抽屉里。他踮着脚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堆牛肉粒。“你用手全抓出来，丢到地板上，我去门口给你注意阿姨。”他开心地点头，开始抓着抽屉里的牛肉粒。一只手一次只能抓两三颗，他抓得很慢。但没有关系，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来。阿姨睡觉的时候很难吵醒的。
　　过了好久，他才朝我喂了一声。
　　“全拿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我走过去，把牛肉粒分成两份，我们俩拿的一样多。他很感激我，小声的跟我道谢。我掰开包装纸，直接塞了一个牛肉粒到嘴里去，“不客气，回去睡觉吧。”他很快地点了头，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们把抽屉塞了回去，板凳也放回原位。我把剩下的牛肉粒放进睡裤的兜里，等他走出来后，我把厨房的门又锁了回去。我们俩蹑手蹑脚地经过阿姨的卧室，阿姨还在打鼾，没有要清醒的感觉。慢慢走回我们的卧室，进了门以后再次反锁起来。
　　我爬回自己的床，看着他把牛肉粒全藏进枕头套里，嗤笑了一声。他藏好后心爱的牛肉粒后就躺下去睡觉了。
　　我把拿来的牛肉粒再分成两堆，一堆放进睡裤里，一堆放进被单里。我抖了抖被子，让他们分散开来，以免被看出形状。
　　第二天早上，阿姨并没有发现我们偷了牛肉粒，还是面无表情的给我们准备粥水和凉瓜拌菜。他吃完饭后跑了过来，似乎想和我玩。我没搭理他，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躲开他要抓住我胳膊的手，“不要碰。”他委屈地看着我，甚至有了要哭的预兆。我拍了拍旁边的人，叫他们把他拖走，拖到离我远远的地方。果不其然，刚刚被拖走，他就开始嚎啕大哭。阿姨很讨厌小孩子的哭喊，假笑着安慰他，但他没有明白阿姨的警告，哭得更大声了。阿姨皱了皱眉头，把他拽进卧室，从外头反锁起来。
　　我让旁边的人，去把服我的所有人都叫去沙坑里。阿姨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但没有阻止我的举动。我走到福利院后院的沙坑上，等着所有人到来。也不多，也就十几个人的样子。
　　我掏出昨天偷来的其中一堆牛肉粒，放在沙子上。“这是我昨天和小雨偷来的一部分。你们一人拿一个走吧。”他们一个一个上来拿，最后只剩下两个牛肉粒。他们都看着我，似乎是在害怕我嫌少，而去抢他们手里的牛肉粒。我弯腰捡起那两个牛肉粒，“其实，这只是牛肉粒的一半，你们拿的和我手里的加起来，刚刚好小雨拿的全部。”他们的表情多变起来，先是惊诧后是愤怒。达到了我想要的目的，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大家不要去抢他手里的牛肉粒，他是阿姨喜欢的天使，他和我们不一样的，他很快就会被新的爸爸妈妈们带走。”我继续火上浇油。
　　我冷着脸告诉他们要学会礼让，反复叮嘱，“记得，不要去抢。”
　　我觉得他们这群人里应该会有聪明点的人，能听懂我的意思。果然我在参差不齐的人头里，看到了几个人，看着我的眼睛，露出笑容。那么这就够了，他们会去告诉不明白的人。而我什么事都没做，只是说了要保护小雨的话。
　　接下来几天里，小雨总是在哭。他的被子被人尿了尿，吃饭的碗被人吐了口水，阿姨讲故事的时候，有人把他赶出人堆，不让他跟着听。他很委屈很无辜，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孤儿院里的小朋友们忽然都开始讨厌自己，针对自己。
　　连一周的时间都没到，小雨眼里的那道光就消失了，也不爱哭闹了，喜欢安静地躲在角落里。我看到阿姨对他失望的眼神，我满意极了。
　　我去告诉其他人，大家不要再欺负他了，我已经知道他放牛肉粒的地方了。在枕头套里。他们有人冲进去，把枕头套的拉链拉开，里面就放着我说的牛肉粒，但是数量不多了。我站着没有动，“你们分了吧，我不饿，下次有吃的我再分给你们。”他们看着我，看出我确实没有要拿的想法，商量了一下分了下去。
　　他们这次没拿到的人，肯定会更加听我的话，接近我，以便下次能最早拿到吃的。我又怎么会因为那么几个牛肉粒去计较呢，要真想要小雨手里的那几个，我一开始就可以下手了。我的被单里，可是还藏着一堆。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维持到新的爸爸妈妈来孤儿院里挑人。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新的住所。
　　那天我看着阿姨在一群陌生人拿来的纸上签了字，盖了小红章。然后那群陌生人，就把我们都丢到车上，确定完人数，车就开了起来。身边的人都没有大声叫唤，起码也是跟了我有一阵的人了，都明白了瞎嚷嚷并不会让事态变坏，只会变得更糟。副驾驶位里的大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还挺安静。”没有人搭理他，反而都在看我，我看了他们一眼，闭上眼睛靠在摇晃的车上睡觉。想再多计策也不会让车停下来，让他们来放我们走，就算放我们走了，我们也没有地方去，只会饿死，还不如悉听尊便，等知道了情况，再做应对。
　　反正再怎么糟糕，顶多也就只是死。
　　他们学我的样子，开始找舒服的姿势，一起补眠。那个大人又说了一句话，“太怪……”睡意已经袭来，我没听清他剩下的话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