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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分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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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课前,姜饼拍着小方砖BB机来了。
“瞧见没,用什么伪装都逃不出老师的法眼。”姜饼抚摸着BB机图案的手机外壳,“隔壁班的学生用这个套子把自个儿手机套上了,咱年级主任一抓一个准。”
四班不怕死的大佬天天揣着手机在主任面前晃,唯一的保护就是在某宝上买了个BB机套子。
据说挂之前还不死心地解释:“主任,我家穷,得用BB机联系我爹妈!”
然而。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牛逼主任,当年用BB机用的相当溜,于是一眼就看穿了四班大佬的把戏。
于是这个套着BB机外壳的爱疯手机就被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接走吓唬自家小孩去了,一人一节课,这节课刚好轮到了三班。
“咱班谁,要是让我看见上学带手机,你的手机就借给我儿子玩了。”姜饼毫不留情面地说,“当然了,等高三毕业时完璧归赵。不过到时候你的新款手机也应该淘汰市场了。”
纪池州眼珠悄悄往裴淮那不着痕迹地转了一下。
四班大佬已经被明榆班主任联盟给灭了,三班大佬还会远吗?
不过,裴淮冷静到非凡的表情让纪池州觉得裴淮已经把手机扔了。
但,裴淮书包里的手机……明晃晃地亮瞎了纪池州的狗眼。
行。大佬您牛。纪池州佩服地想。
“对了,我要说一件重要的事。”姜饼吧BB机放在一边,把自己的惊堂木拿出来,“基本上事关于我们班每个人。”
姜饼镭射样扫视了一圈:“都把背给我挺直了!”
三班的驼背小毛孩们一下伸直了腰。
吓的。
“这次期中考试,相信你们已经听说过我们要开家长会的事了。” 姜饼说,“但对于我们班三分之一的同学,将来都是要参加竞赛的。”
“竞赛是马拉松。但你想跑,还得有门票。关于是否能进省队,明榆决定采取平时成绩和竞赛资格试联合考核的方式。”姜饼裹紧小羊皮坎肩,“平时成绩就依据我们这次期中的成绩。”
“啊?——”班级不知道谁长叹一声。
“不是说期中和期末综合一块看吗?”班里有人小声嘀咕。
“之前学校是这么打算的。”姜饼耳朵要是有度数也得1.0,“但事出有因,期末和出发集训的时间挨得太近,学校预计统计不完,就只看期中。”
这下子三班同学没辙了,只好勉勉强强的接受这一设定。
下课时沈海歪倒在黑板旁边,十分夸张地搬来了一高摞物竞练习题,说:“我这次肯定能进。”
“得了吧,人裴大神都没夸这海口。”旁边人说。
“对啊,哎曲祁,你觉得沈海是不是太夸张了。”那个人怼了怼前面的曲祁。
曲祁自从上次见识过裴淮学习速度之快之后,就再没在别人面前吹牛。
“不是我说啊老沈。”曲祁说,“你用这么多材料根本看不完,挑几本专练就行了。”
“我看得完,谁说我看不完。”沈海不服气。
“你看看裴淮。”曲祁说,“他从来不买太多练习册。”
“阿拉呀,”这一边彭友伸了个懒腰,“反正我什么也不报,期中考得再烂也就我爸打我算了。”
“哎纪哥裴哥,你俩报什么?”彭友晃了晃纪池州的凳子。
裴淮没说话,纪池州帮他说了,“物竞么裴淮?”
毕竟这人一天一半时间都在翻物竞参考书。
裴淮说嗯。
“你呢你呢,纪哥。”彭友还在社会摇着纪池州的凳子,纪池州朝他翻了个白眼才止住。
“我应该不参加了吧,除非有作文竞赛。”纪池州勾了下眉毛,笑了笑。
裴淮写着写着手一顿,扭头说:“你不报名?”
“不报。”纪池州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逗裴淮了,“没有我陪你玩,你会不会寂寞呀裴淮?”
明榆一中理科大类里,除了语文英语,剩下的科目都会安排在一个城市集训。
裴淮突然撒气,放开了手上的笔,没吭声。
“怎么,”纪池州笑着拄在裴淮的桌子上,“我不去你会想我?”
他真随口一说。
或者说他没想到裴淮反应会这么大。
裴淮扫了他一眼,眼眸起了点雾。
纪池州突然感觉干瘪瘪的。
之后从上午一直到下午,裴淮本就话不多,如今话更少了,幼儿园时候那拽的二八五万的触角又探到台面上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小孩总归是香香甜甜的,而现在的裴淮,纪池州觉得大热天吃冰棒都没坐在裴淮身边解暑来的快。
今天下课裴淮笔写没水了一支,笔掉在地面上两次,没理纪池州拉他说话三次。
裴淮甚至每天雷打不动的刷物竞参考书的时间都改成了生闷气。
纪池州有点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惹到裴淮了。
可能是自己说不去集训的话刺激到他了。
可是,他干嘛生气?
“裴淮,裴淮。”下午的时候,纪池州修长的手指轻轻叠在裴淮写个不停的手腕上。
纪池州一边自己写物理题,一边喋喋不休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冰雕人说话。
没准哪次裴淮就理他了,他这么想。
纪池州写字的时候有个小习惯,写到难题的时候,他不写字的另一只手的手指会轻微地叩着桌面。
但现在他的手正放在裴淮的手腕上,所以只能叩着冰凉的手腕。
他的手极其不老实,食指触到裴淮突出的那节腕骨上蹭了一下。
“裴淮,裴……别生气了行不行?”纪池州卡在一道物理大题上,他纠结了半天也没敢问冰雕,他的眼睛盯着书面,声音也低低的,还有点软。
“三班排名前十五的的都报竞赛了,你为什么不报?”谢天谢地,冰雕终于说话了。
然而话题还是那个倒霉的集训。
“……”纪池州扭头看向裴淮,却一时间没说话。
其实不是他不想报,初中毕业的时候学校就开始组织让有计划地学习各类学科竞赛,甚至相当贴心地每人发了一本。
而在高一的时候,明榆一中也给理科班一到五班开了小灶,不管以后上不上竞赛,都去听了听课。
纪池州当然也去了。
从初中开始手上的竞赛书就攒了一大把,不过他一直不太感兴趣,除了化学认认真真研究了一个暑假之后才放弃,其余都放在家里吃灰沾油了。
再加上初中赶上中考,纪水延和杨雪又在闹离婚,那时候大规模竞赛班的开展纪池州都没心情参加。
“我学不懂那些理科。”纪池州把手从裴淮手腕上移开,“我一直都没想过好好学。”
“不,你的化学挺不错的……”裴淮说。
“竞赛和平常考试不一样,”纪池州打断裴淮的话,“我差的太远了。”
“那我教……”裴淮又说。
纪池州把裴淮那个“你”给堵在了肚子里,他说,“我也学过,可有的东西,不是强求就能得到的。”
他想起初中那年的烈日炎炎的夏日,他的个子没有现在高,缩在启星小区的家里,对着那台转不起来的风扇,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啃了几个月的化学竞赛参考,在自己的小屋里面掐了表做化学竞赛题。
时间到了,他没有做完,也几乎没有几道对的。
外面纪水延又在抽臭烟,杨雪离他远远的,脱了套袖抱着臂站在阳台上,冷淡地看着蹲在地上麻黑的纪水延。
绿色的麻将桌推到靠墙,屋内突然变得空旷。
纪水延又输了一笔钱,工作也找不到。
“别他妈蹲着了。”杨雪大嗓门逐渐抬高,“你再这么玩,家里房子早晚也得被你当出去!”
“我他妈也想赚钱啊杨雪。”纪水延站起身,然后又换了个地方蹲着,好像不蹲着就没话说似的,“老沈玩完那局卷钱跑了,我们哥几个谁都没追回来,你让我去哪找他人?难不成你让我上高速把人腿打断了才算完?那还不得我掏医药费,搞不好还得进局子。”
“池州马上中考了,”杨雪说,“我本来不想跟你这鳖孙提离婚的。”
纪水延听到“离婚”这两个字,终于站直了身子,向杨雪走去。
“小点声!”纪水延一个字一个字的狠声说,“别让儿子听见了。”
“学习呢。”纪水延小声指着纪池州禁闭的房门。
“行,算你还是个人。”杨雪说,“心里还有儿子。”
“你说儿子留给你,我同意了。”杨雪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把儿子带成什么样!”
“隔壁家老贺家儿子贺涵现在在外面留了多少年学了?”杨雪看着窗外,“那孩子从小就优秀,高中的时候还教州州学习,我咋就这么羡慕老贺家呢。”
“前几年还能回来看看老贺,那孩子现在出国家也不回了,”纪水延说,“你就羡慕这个?”
“对,我就是羡慕。”杨雪声音坚硬,“还羡慕老贺他媳妇,有个好老公好儿子。”
“操。”纪水延一听到这话低低咒骂了一句,回过头慢慢走到门口穿上鞋,把一把水晶糖放在卧室门口,纪池州一开门就能看见。
“离吧。”纪水延回头说,“老子也不想跟你这娘们过了。”
然后纪池州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平静,之后是杨雪穿鞋的声音,再之后就是一声闷响。
他连门也没敢打开。
屋内静的只有钟摆的嘀嗒声。
他等楼道的脚步声消失了,才用冰凉的手打开房门,他一眼就发现了纪水延留在门口的水晶糖。
他慢慢地抓起一颗放到嘴里,他特意挑的黄色的。
大菠萝味。
入口还是酸的要命,倒的他牙疼。
然后他眼里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因为太酸了。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再也不需要纪水延夹克里的水晶糖来哄。
可是在那个冰凉的夏日午后,这的确是他唯一的慰籍。
同时他也不知道,在同一个城市之下,同样有一个明亮的少年微微黯淡了那么一下。
十四岁的裴淮坐在床上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变成留守少年的,终究是思考不出一个结果。
他的物竞成绩在同龄的孩子中非常厉害,尽管还没上高中,就有这样冲进省队的苗头。
裴淮撩开窗户帘,风吹起他短短的头发,“姥姥,明年我一定要考上明榆。”他喃喃说。
那时,面前摊开的优秀物理卷子能使他感到平静。
十四岁的纪池州终于咂摸出一点甜味,还是那颗死到临头的菠萝糖芯,让他终于平静了那么一点。
之后的两年,他一个人自食其力,偶尔用方便面代替正常吃饭,用西瓜霜含片代替那些已经不再生产的水晶糖果。
再没有遇到裴淮之前,他的生活乏善可陈。
“集训两个月。”裴淮合上书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去。”
“你不去,那两个月又有什么意思。”裴淮闷闷地又说。
纪池州愣住了。
裴淮他……
“哥你……”纪池州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两个月而已嘛,嘿嘿,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
“再说了,”纪池州揽上裴淮的脖子,“你天天都看着我还没腻啊?以前彭友天天看我都烦的不行了都。”
纪池州的眼睛平时笑的时候上挑,而现在眼尾有点呆呆地下垂。
裴淮坐正,干燥修长的手指将纪池州搭在他脖子上的几根手指掰下。
他看了眼纪池州,声音依旧清澈温柔:“没腻啊。”